“這……”康熙有些猶豫。

太后假裝不高興：“哀家老了老了，竟是連個陪著說話的人都找不見了。”

蘇麻在一旁笑，絲毫不在意太后忽視她的存在。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加上康熙其實也有些好奇，就笑著說道：“瞧皇額娘說的，朕往后天天來報道，就怕皇額娘不樂意見朕。”

“怎么會？不過……”太后嘴角上揚：“皇上要忙國家大事，哀家還是知道的，也不必如此。”

太后心知她和皇帝還是從前那樣往來比較好，畢竟不是親母子，又怎么可能真的親密無間。

就現在皇帝對她的孝心，太后已經是覺得這是她前輩子修來的福分。當年姑母說得沒錯，她是個有福的，雖說沒有夫妻緣，但是這個母子緣還是不錯的。

太后老了老了，就會想起很多從前的事情，同蘇麻一起時常想起孝莊太后。在孝莊還活著的時候，太后是萬事不用管，只需要享福。雖說現在也是不用多操心，但宮中無后，經常還是要配合康熙做出行動。

比如之前……冷淡心里比較喜歡的四孫媳婦。比如……現在四孫媳婦的三個孩子養在宮里。

在宮里，或者說在任何一個地方，其實說話都是有目的性的。太后和蘇麻也不過是故意提起那三個孩子，只因為康熙還不曾仔細看過。雖說皇帝有皇帝的顧慮，但太后自認為在寧壽宮，她總是應該能提供一個讓康熙不顧慮的場所。

特別是眼下這三個孩子的阿瑪額娘都不在宮里，也不在京城里。

榆嬤嬤領著奶嬤嬤們一起進來，在宛宜離開的當晚，三個奶嬤嬤就被從四爺府里接到了寧壽宮。

行動肯定是受到了限制。不過人手多了，榆嬤嬤也可以小小的放心，分出心神關心其他的事情。

聽說康熙還沒有走，榆嬤嬤索性就抱了小阿哥。又讓兩個奶嬤嬤抱了兩位小格格一起進去。

這個時候，三個小孩剛睡醒沒多久，榆嬤嬤還讓奶嬤嬤喂了奶。不困不餓，三個小孩精神就都不錯。

沒有哭鬧，被乖乖地抱在懷里。

就是最調皮地好好，此時也老實地左手抓著自己的右手。

“這是老四家的？”康熙一眼看到的當然是壞壞。

太后笑道：“是老四家的壞壞。壞壞，睡醒了嗎？吃飽飽了沒？榆嬤嬤把他抱過來。”

榆嬤嬤心中發笑。

剛來寧壽宮的時候，她還有些擔心，但看太后的反應，雖說沒有表現多寵愛喜歡三位小主子。可每次見了面也是親親熱熱的，看著倒像是尋常百姓家里祖母見了孫子的模樣。

太后接過壞壞，捏了捏他的肉手。

太后一生從未有過生養，但今天抱孩子的模樣也似模似樣，但最讓康熙驚訝的是太后的態度。

康熙下意思開始看著太后懷里的孩子。問道：“怎么叫壞壞？”說著還蹙起了眉頭，他的孫子自然得好。

這叫壞壞，若是真的……

“是啊，這個是壞壞。”太后笑瞇瞇地掂了掂壞壞讓他在懷里坐得更舒服一些了，才繼續說道：“兩個姐姐則是暖暖和好好。”

康熙沒怎么關注孫女。

但因為之前太后和蘇麻說的是老四家的格格，又想著是三胞胎，大概長相應該差不多。就單單瞧壞壞的五官，想來另外兩個孫女也是不錯的。

只是這想法，在看到另一個……

老四？！

不愧是做皇帝的，盡管心里震驚，比起其他人沒見過幾次小時候的四阿哥。可康熙不一樣，太子是他親手帶大的。但認真說起來其實四阿哥也是被他養大的。四阿哥小時候經常被佟佳皇后送到康熙那里跟著太子。

康熙教太子的時候，順便就多了一個觀眾。

用心肯定不及牽著，但至少康熙現在看到好好，還是一眼認出這人絕對是老四的種，就憑這幾乎一模一樣的臉蛋。

康熙震驚了！

苦惱了！

有點說不出話來了。

皇家的公主、格格差不多或者說大部分是嫁到蒙古去的。滿蒙聯姻一直有在進行。像是康熙后/宮也有不少蒙古來的妃子。康熙的女兒中大部分也是嫁到蒙古去，就是還沒有長大的幾個，心里也已經勾畫出嫁人的人選，只等著年齡夠了再指婚。

至于孫女們，親女兒都舍得出去了，隔一代的孫女有什么不舍得的。都是這么過來的，蒙古嫁進來，滿人嫁過去。

可康熙看看好好，再看看壞壞。又看了看好好，再看了看壞壞。

太后哪能不知道康熙的意思，笑道：“皇上沒看錯。”

康熙不說話。

他就是在無所謂，也覺得對方不敢挑剔皇家女子。能娶到皇室的女人，是對方的福氣，是一種恩賞。

可這么一個長得像老四的孫女，他很難說把她嫁到蒙古去。

這種感覺就像是把親兒子給嫁出去？

一想到這種情況，腦海里就不自覺地浮現了成年后好好要嫁人的情景，只是那張臉怎么看怎么像老四，不，那根本就是老四。

康熙覺得他已經開始為這個孫女的未來開始擔憂了。

蘇麻走到另一個奶嬤嬤那里，抱過總是被人忽視的暖暖。

康熙的視線隨之移動，再看到暖暖的樣貌后，終于覺得舒心了一些，但很快又覺得更加郁悶。

要是好好和壞壞這長相換一換，他才是真滿意。

心里雖是這么想，但看太后懷里抱了一個，蘇麻懷里抱了一個，康熙道：“把她給朕抱來。”

奶嬤嬤誠惶誠恐地上前。

康熙蹙了蹙眉，發現懷里的孩子壓根一點都不認生，還在那里吐著泡泡。

嗯，幸好性格看著不太像老四。

當然這性別……

康熙默默地盯著好好看。

好好根本不知道現在抱著她的人是這天下間最尊貴的。泡泡吐著吐著就皺起小眉頭。

更像了！

康熙只覺得四阿哥出現在他的面前。

皺小眉頭的樣子，兩父女如出一轍。

康熙揮揮手，不讓榆嬤嬤上前，只是盯著好好看著。其實四阿哥的事情并沒有宛宜想得那么可以放心。

至少他是真的失蹤了。

康熙心里莫名。只是那份復雜的情緒還來不及醞釀揮發，就覺得手掌里涌出熱流。

康熙也算是帶大太子的，很清楚現下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殿內的空氣一窒。

太后懷里抱著壞壞，心里卻是已經有些后悔。只想著讓老四的孩子同皇帝培養一下感情，卻忘記了這個時候的孩子吃喝拉撒根本不能自主。

蘇麻倒是認真地在逗著暖暖。

三個孩子，她還是覺得這一個更對味。

康熙沉默地起身。

榆嬤嬤趕緊上前，孩子一接過來，康熙現在的樣子也被看了個清楚，黃色的龍袍上濕了一塊。

“朕先回去了。”康熙沉著臉。

殿內依然噤若寒蟬。

眾人都在緊張地等待，生怕康熙龍顏大怒。

太后道：“不如讓人送了衣服過來吧。”

康熙低頭看了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眉眼柔和了下來，擺手笑道：“朕也帶過太子，并不礙。皇額娘、蘇麻留步，不用送朕。”

康熙往殿外走。

說是不用送。大家還是送到了殿門口。

直到康熙走了，太后才無奈地笑道：“也就小孩子好，無憂無慮的。”大家也會對他們多一分寬容。

不，應該說是嬰兒吧。

在皇家兩、三歲的孩子就要懂得看眼色了。

“帶孩子下去吧。”太后把懷里的壞壞遞給奶嬤嬤。

蘇麻這邊也把暖暖送了過去。

殿內只剩下太后和蘇麻后。

太后才輕撫著胸膛：“這些天心里面一直不得見。也不知道老四和老四福晉怎么樣了？若是他們不回來，這三個孩子可怎么辦。”

“奴婢看四阿哥和福晉都是長福祿俱全的人。”

“咱們這樣的人家誰不福祿俱全。”太后搖搖頭：“也不知道德妃怎么想的，好歹是她的親孫子親孫女，來了宮里這么久了。也不曾主動過來探望。就是偏心也沒有到這份上的。”

“她許是有苦衷吧。”

太后道：“誰沒有苦衷。”她一個黃花閨女進了皇宮，得不到恩寵，等于是守了一輩子的寡。

她不是也有苦衷？

“都是狠心的人。”太后舉著帕子拭了拭嘴角：“好歹今天在皇上這邊留了印象，這日子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至于別的，太后就無能為力了。

今天這一出，也不過是她想到從前的自己。有感而發。

但估計也就這么一次了。

康熙從寧壽宮出來，就沒有去后/宮了，而是回了乾清宮。

才坐下沒多久，太子就來了。

“皇阿瑪。”

“是保成啊。”

“皇阿瑪，四弟還沒有消息。兒臣實在不放心。”太子表情苦楚：“若非是兒臣舉薦了四弟。”

“這事你不說，不是老四去也是老三去的。”康熙沉聲說道：“不要多想，若實在不放心就多多照顧你三個侄子侄女。”

太子目光微閃：“可是他們受了什么委屈？不應該啊，皇瑪嬤是最疼小輩的了。”

康熙搖搖頭，沒有多說什么。

太子見狀就道：“兒臣回去就讓太子妃多去寧壽宮那邊。”

康熙點頭，又問：“弘皙怎么樣了？”

提到這個兒子，太子表情略得意：“有幾分小聰明，背書也快。”

“那行，到時候進了上書房里正好跟著叔叔們讀書。”

太子自然說好。

上書房里讀書地不只是皇子阿哥們還有宗室子弟，大臣們的小輩。那里可以說是另一個小朝廷。

弘皙暫時被太子作為繼承人培養，送到上書房里自然是早晚的事情。他剛才那樣說也是故意想讓弘皙在康熙面前露露臉。

如今心里想的如愿了，太子臉上就帶了笑。

回到毓慶宮，太子就和太子妃說起了弘皙要去上學的事情。

太子妃低頭一笑：“爺放心。臣妾早準備妥當了。弘皙既然要去上學，身邊是不是也該放幾個人。”

兩個哈哈珠子總是要的，還有伴讀。

“是要準備，孤準備給弘皙安排兩個哈哈珠子。這個孤已經挑好人了。不過伴讀的話，愛妃娘家可是有人選？”就像是康熙總為太子鋪路，太子也開始慢慢給弘皙鋪路。太子妃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沒有身孕。

嫡子暫時是不用想了。

若說太子妃行事不當，太子還有理由厭惡甚至把太子妃換人，雖說這種情況肯定會遭到群臣反對。但事實上，太子妃行事方面還是非常大氣的，毓慶宮被管地非常好，后妃娘娘那邊也是因為有了太子妃，太子可以知道不少消息。

那么……給太子妃一個甜頭，給石家一個好處。至少給弘皙培養個左膀右臂。至于日后太子妃會不會有自己的孩子，那也是日后的事情。

太子忍不住酸道，孤都還在太子這個位置上坐著，就單單看皇阿瑪的身體未來也不知道還要當多久。

說不定還要當上十幾年的。

等那個時候，在考慮自己孩子的事情吧。

可別到時候自己沒有當上皇帝。還連累幾個孩子們。

太子妃不知道太子此意是真心想從石家里挑人還只是試探，不過這難得的機會她并不想放過。

太子妃斟酌著說道：“我娘家可沒有合適的年紀的，倒是佟佳族里有幾個孩子，上一回我那族里的堂妹來送分紅的時候說了幾句話。臣妾當時隨口考驗了一下，倒是都答得上來，只是不知道爺這般。”

“看太子妃的意思吧。”無論怎么樣，總是會送出去一個人選。想佟佳也不敢挑個上不了臺面的人，至于另外一個，太子打算從自己的外家里挑。

太子妃笑吟吟地斟茶遞到太子手里。

夫妻二人算是達成了一個協議。

太子剛接過茶，外頭就有人求見。

那小太監進了屋，就低頭稟道：“皇上去的時候，太后讓人抱了過去。在屋子里面呆了有一會兒了。”

別得卻是探聽不到更多。

太后身邊伺候的人大多是孝莊留下的人。在三個孩子被抱進宮后。除了榆嬤嬤和四爺府的人，其他都是太后派過去的。

那些人也不是多舌的人。

小太監知道得不多。

太子擺手讓他退下。

“皇阿瑪……”

“皇阿瑪讓孤多多照顧四弟的孩子。”

太子妃聽明白了。

太子這是擔心里面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這才讓人去打探。太子妃笑著說道：“去請安的時候，我也見了幾次。四弟家的三格格跟四弟就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沒見到人之前聽三弟妹說四弟妹要攢嫁妝我還不知道呢。”

太子聽了也笑起來。

“孤聽說過像四弟。”想起小時候的事情。太子爺眉宇柔和，搖頭笑道：“那個時候四弟常跟在孤的身后。保清還……”太子突然不說話。

太子妃端著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宛宜一行人留在金壇縣里，海青和五格出去打探消息。

紅日從小二手里接過飯菜，用肩膀撞開門，進了屋子，看到床上攤開的幾件衣服。把飯菜擺好，紅日問道：“夫人這是在找什么？”

“我記得不是有意見素白色的？”

“那件是……”紅日有些說不出口，那件衣服看著太素凈了，別的女人穿著還好，她覺得自家福晉完全不必要穿。

有句話不是說想要俏，一身孝。

那衣服素凈的跟守孝時穿得差不多了。

宛宜挑眉：“我如今丈夫失蹤了，也是差不多了。”

紅日頓時啞然了。

宛宜去一旁洗手，走到桌子邊看了看菜式，還好算是她喜歡的，舉著筷子吃了一口。“小黃太醫那邊呢？”

“已經請店小二送過去了。也給海青少爺和五格少爺留了飯菜。”

宛宜點點頭：“行了。你也一塊坐下吃飯吧。”

紅日福了福身子，堪堪坐了小半邊的凳子。

主仆二人默默地吃完飯。

紅日收拾了碗筷要拿下去。

宛宜就坐在窗戶邊想事情。

紅日拉開院門就看到有人站在外面，看樣子似乎是等了好一會兒。眼下五格和海青都不在，紅日警惕地把門關上。

宛宜在屋子里面看到后忍不住皺眉。朝著紅日招了招手。

紅日先是確認門被關上了，也不管外面人的喊叫，就跑到窗戶邊。

宛宜吩咐她：“你去后面找了小黃太醫出來。”無論如何他總是一個男人，雖說看樣子比不上外面那個人壯實，至少也能唬唬人。

在不確定外面的人是誰之前，宛宜也不敢直接開了門讓對方進來。

小黃太醫來得很快，手里還拿著幾個藥包，一進到宛宜就往她手里塞了一個，顧不上尊卑低聲囑咐：“若是那人有歹心，福晉就把藥粉往他身上灑。”

宛宜眼睛亮了一下。舉著藥包看著小黃太醫。

小黃太醫笑道：“之前配著玩的。”

也就是說應該不是什么毒藥這些。

看笑黃太醫不說，宛宜也不問。

三個人重新走到院門邊，外面已經沒有什么聲音了，也不知道人走了沒。

小黃太醫朝紅日使了個眼色。

門再一次被打開，外面的人本來是低著頭的。此時也抬了起來，他往里面一看，再看到宛宜的時候，情不自禁地往院子里面走。

紅日當即喊道：“站住。”

那人表情一怔，隨即露出恍然的表情。“下官，下官是金壇縣的縣令。”

小黃太醫上前，擋在兩個女子前面：“你說你是這金壇縣府的縣令有何憑證？總不能來聽歌阿貓阿狗就這么一說。我們就傻傻地信了吧。”

這要是他真相信了，別說小黃太醫壓根不相信四阿哥會出事。退一萬步，就算這一次四阿哥真的……他今日若是沒有護好四福晉，就是去了下面也得面對四爺的冷氣。

“是，是。”那人低頭在腰間一陣摸索，拿出了一塊牌子。

小黃太醫瞇了瞇眼睛。接過來看了一眼，又往那人身后看去。

金壇縣縣令劉大人苦笑道：“就下官一個人來。”、

小黃太醫點點頭，收好手里的藥包朝宛宜看去。

宛宜挑眉：“進來說話吧。”

劉大人這才注意到面前站著的三個人人手一個藥包，他是不清楚里面是什么，但至少明白一點。那絕對是沖著他去的。

倘若他剛才有一點不妥當的行為，估計那三藥包已經往他身上砸來了。

“你說你是金壇縣令，那村里的事情是你送的消息去京城？”宛宜靠在椅子上，手里端著茶低眉望著裙面。“那爺應該也是來過了。”

“是，四爺來過。”劉大人不自覺地站了起來，把見到四阿哥時候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

他這樣說自然比一則消息來得詳細。

宛宜這才知道四阿哥只帶了幾個人就往那村落去了。

膽子夠大的？

宛宜心里冷哼，旋即又想到也是，府里還有一位李氏呢。四阿哥，四爺，冷面王爺怎么可能膽子不大。

宛宜心里一陣翻騰。

“聽你這么說那向導也是跟著一起不見的？”

“回四福晉的話，的確如此。同樣下官也奇怪的是那向導是金壇這一帶最有名的，大街小巷大山河流五一不知，一些山里的小路旁人認個不清，他卻是有名地走勾曲山如自家后院。當時四阿哥沒有回來，下官就派人去找，可是……”劉大人愁眉苦臉，一個村落的人突然消失固然嚴重，可到底不也是他管轄范圍內的。偏偏一個皇子失蹤，還是因為他上的折子的原因。

若是四阿哥真的出事了，劉大人想自己頭頂上的這頂官帽就別想再戴著了。

紅日給里面的人上了茶，就去把碗筷送回去。

回來的時候，正碰到從外面回來的五格和海青。

“兩位少爺，吃過飯了沒？奴婢留了飯菜了。”

五格笑笑：“還沒呢，姐姐呢？”

“福晉吃過了，正和劉大人說話呢。”

劉大人？

海青和五格臉色大變，飛速往里面跑去。

就聽到里面砰砰幾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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