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來時起了霧。阿青陪吳嬸說了一會兒話,看她用了碗粥,一掀門簾出來,外面一片霧氣茫茫,連廂房的廊檐角都若隱若現。晨霧涼浸浸的,桃葉忙拿了一件長衫過來替她披上。
“姑娘,回屋吧?”
“好。”
嘴里應著,腳下沒有挪步。
桃葉扶著她的手:“姑娘當心腳下。”
平時走慣的路,因為漫上來的霧,變得隱約難辨,阿青覺得自己就象是在一條河里淌水前行。霧氣那樣濃,讓人覺得喘氣都不順暢。
“大妞呢?”
“一早就和張老爺出門去了。”
阿青在屋里坐不住,去后院看她的菜。不知道是不是京城水土與老家不同。在老家阿青種的菜里面長的最好的就是各種瓜菜,特別水靈飽滿,冬瓜有時候能長到人抱不住那樣大。可是到了京城之后,用的還是原來的種子,今年的瓜條都長的瘦瘦的,可是尖椒這樣菜卻長得特別潑辣,一串串的由綠變紅,教人看著心里歡喜。
阿青低頭去撥了一下尖椒的葉子,差不多都該摘了,趁著太陽還好曬干了。今天本來就可以,但是不巧今天起霧了,那就只好看明天后天,總之只要是好天氣就成。小山練武的場院兒現在空著,正好可以用來曬辣椒。
要是小山在家肯定不答應,他總說她們婆婆媽媽的,盡礙他的事。
可是現在他可管不了啦。
數一數日子,如果小山得到過年才能得假回來,那還得差不多三個多月呢。
到他回來,知道家里即將添丁,底下會多個弟弟或妹妹,也一定會特別高興。
小貓不知道從哪里跑出來,蹭著她的腳面,尾巴毛軟軟的,阿青彎腰把它抱起來,托在手里,暖融融的一團,隨著呼吸起伏,似乎手掌上的重量也一起一落的。
阿青抱著貓回頭看了一眼——可能是霧太濃,她剛才覺得,好象有人在身后似的。
肯定是錯覺。
霧太大了。
阿青抱著貓往前走了幾步,霧里頭怎么看著還影綽綽的真有個人影。
“是誰?”
那看著很不清楚,象虛影似的人居然真應聲了。
“是我。”
這人!
阿青抱著貓的手都緊了一下,小貓不樂意的縮了縮頭,從阿青手上跳了下去。
“誒,”阿青一慌,怕小貓從高處跳下去栽著腳,但是這貓機靈的很,看起來也沒受傷,在腳邊打個轉就跑進了濃霧里邊不見了。
“不用怕,我沒有惡意。”
那人竟然已經站到她身旁來了,阿青本能的往旁邊躲了下:“你怎么進來的?”
“從那邊。”他信手一指,阿青順著他指的方向去看,除了霧什么也看不見。
今天這霧真是太不巧了,簡直象個迷魂陣。
“你……來我家里做什么?”
這人神出鬼沒的,阿青覺得這樣的事要再多出幾回,心都嚇得跳出來了。
“昨天送來的糕,你還喜歡嗎?”
阿青一閃神之后,馬上想起了那盒色彩繽紛令人難忘的糕餅。
“那是,你讓人送的?”
那是新鄰居讓人送來的……
阿青輕聲問:“你,就是新搬來的人?”
陳公子點了點頭。他看看阿青的穿著,再看看她在濃霧中帶著潮意的面頰和頭發。
“冷嗎?你穿的太單薄了。”
阿青搖了下頭:“我不冷。”
他為什么搬到她家隔壁,為什么給她送那樣的糕點,今天又干嘛這么偷溜進她家里……
阿青喉嚨里一堆的問題,真不知道該先問哪一個。忽然她又想起來,她根本不應該和一個突然出現在家里的陌生人這樣說話。她應該高聲喊人,把唐媽媽和桃葉她們都叫來,把這個登徒子打出去才是。
好象察覺了她的念頭,陳公子忽然上前一步,幾乎是和她臉貼臉站在一處,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輕快的說:“別高聲,會讓人聽見的。”
阿青幾乎都要氣笑了:“你還怕人聽見?”
“我不怕。”他用非常溫文,又非常無賴的聲調說:“可你怕啊。”
她干嘛要怕……
阿青咬牙。
她還真怕。
要是讓家里人看見,她可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
“要不要過去坐坐,我那兒有新得的好茶。”
他的聲音就象是帶著蠱惑的力量一樣,阿青本來滿腔都是氣憤,可腿腳好象不聽自己使喚一樣,跟著他往前走。
自家和鄰家也就隔一道墻,這里有兩棵樹沒有移走,長著郁郁蔥蔥的葉子。當時留下它們沒有挪動,就是看中它們四季常青。
他站在樹旁邊朝她伸過手,阿青往前走了兩步,樹影加上霧影,看不清什么。
“這邊走。”
看著他就沖著墻走過去,阿青差點伸出手去拉出他。
這人肯定不傻,他不會撞墻的。
果然,他身形一側,竟然……走進了墻里。
阿青驚異的睜大眼仔細看。
他當然不會走進墻里,墻在樹后有一塊凹進的曲斷,但是即使站得這樣近,也不大看出來。
阿青他們搬進來修整院子的時候,這墻還好好的,隔壁修葺了幾天房舍院落,竟然悄沒聲息的把吳家的墻給改了。
這下阿青知道他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覺進了自己家的了——根本抬腿一邁就輕松進來了,毫無技術難度。
“這邊走。”
他在前面引路,沿著架在池子上的曲橋,走進亭子里。
這里阿青曾經來過,只是沒有到亭子里來。她和大妞還贊嘆過這院子修的雅趣別致,可怎么也沒想到院子的主人是這個人。
亭子里有竹桌和木椅,背風的地方支著小泥爐,爐上烹著水。
他招呼她坐下,一起等著水沸。
亭子外頭都是霧,他們就象置身于一個安靜的,只有他們兩人的世界。院墻外傳來隱約的流水聲,壺里的水快要開了,呼嚕呼嚕的響。
這可太荒唐了……要是讓吳嬸知道,她非氣暈了不可。閨閣女兒可不該這么做,太輕率了……她不該過來,不該坐在這兒,甚至一開始就不該搭理這個人,不該同他說話。
但她過來了,坐在這兒了,安然的看著面前這個人按部就班,不緊不慢的泡好茶,給她斟了一杯。
“嘗嘗。”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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