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的小蘿卜頭們大牽小手拉手的過來,在他們面前站了一排,好奇的打量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
小山給他介紹:“這是陳大哥,是我們家的舊識,剛剛在這兒碰上了。”
韓家的孩子們又一次叁差不齊的稱呼:“陳大哥。”
“今天頭一次見面,可惜我沒帶東西在身上,沒有見面禮送,大家不要見怪。”
這人如果愿意,完全可以令人如沐春風。韓家幾個孩子一看到這人說話這樣風趣,和陌生人頭次見面的拘束也沒有了,老三還跳著說了句:“那欠賬我們記著,下次再見面兒可得給我們補上。”
這話一說,所有人都笑了。韓家老大逮著弟弟腦門用力敲了一下:“你個財迷,凈惹人笑話,等回家告訴娘,非揍你一頓不可。”
小山畢竟不象沒進京在鄉下的時候那么單純了,他看到有兩個人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看起來就和身旁其他觀燈的人不一樣。小山出門這幾個月時間不是白拋擲的,在山上除了講兵書、軍事,練功,也著實見過幾個厲害人物。功夫練到那個地步,已經不會一身橫肉滿身煞氣讓人一見就退避不及了。正相反,他們的存在感比一般人還要弱,很多時候讓人會下意識的忽略他們的存在。
這是陳大哥的護衛吧?
送韓家兄妹六個回了家,小山實在忍不住,快走一步湊上前去問:“陳大哥,后頭那兩個是你的人?”
“是啊,”陳公子輕聲問:“是不是讓你不自在了?我讓他們先回去。”
“不不不,”小山擺手:“我是想說,等他們得空的時候,能不能指點指點我,切磋切磋。”
陳公子一笑:“成啊,看你哪天得空,反正他們天天也沒什么事做。”
小山樂得抓耳撓腮:“那我明天就去……呃,我去哪兒找你呢?”
“等下告訴你。”陳公子往前一指:“船就在前面。”
河里都是船,船上都是燈,水映著燈,燈映著人,波光燈色,美輪美奐,看起來簡直象是一片璨燦富麗的仙境。
這景象看得人目眩神馳,上船的時候小山和大妞都有些迷迷瞪瞪的,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兒轉了。
等他們都上了船,這條船也和河里其他的船一樣,緩緩的向前行。
“其實賞燈最好的地方不是在這兒。”
小山好奇的問:“那是哪里?”
“是長安塔。”
大妞挨著阿青坐著,她看看站在船頭的陳公子和小山,又看看坐在身旁的阿青。她們頭頂懸著一頂宮燈,暖暖的柔美的燈光映在阿青的臉上,讓她看起來整個人都被一層光暈籠罩著,美得不可方物。
阿青聽見大妞說了句話,可是聲音小,外面樂聲歌聲又大,沒有聽清。
“你說什么?”
大妞和她咬耳朵:“姐,你和他之前是不是見過?”
阿青轉過頭看她。
“他看你的眼神兒不一樣。”大妞聲音很小:“他今天晚上是不是特意來找你的?”
過了一會兒,阿青慢慢的點了一下頭。
大妞使勁兒拽著袖子壓抑興奮的心情,她飛快的轉頭看了一眼船頭的陳公子——他穿著一件長長的大氅,那衣裳在暗的地方看是黑色,可是到了燈下,有一種孔雀羽毛一樣的流動的彩光。
“你倆什么時候見過啊?你一直都不跟我說。他……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
這些問題讓阿青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不用她回答,大妞自己已經開始腦補了:“他是不是當時在老家的時候就對姐姐你有意思了?我看是,姐你長的這么好看,做飯菜又這么好吃,不喜歡你才奇怪呢。”
“你不生氣嗎?”
“我生什么氣?”大妞莫名其妙了,眨巴兩下眼,才反應過來阿青為什么說她會生氣。
“哎呀,那時候我……”一時糊涂嘛。大妞想想那時候的事,事情都還記得很清楚,可是當時的心情卻不太清楚了。感覺象是得了一場發熱的病,對,就是發熱,自己說了什么干了什么,都迷迷瞪瞪的。后來她甚至有點兒記不清楚陳公子的樣子了,可真是奇怪啊。
“姐,我不生氣,真的。”大妞又強調了一次:“我不生氣。姐姐你和陳公子更般配啊,在一起再合適不過了。”
阿青笑笑。
大妞這說法太一腔情愿了。
小山轉過頭來大聲問:“姐,咱們要不要上長安塔看看?”
“長安塔?”
小山往前頭指了下:“就是那邊不遠,咱們上去看看吧。”
陳公子解釋說:“塔上面是觀燈的好位置。”
大妞扯扯阿青的袖子:“姐,咱們上去看看吧。”
阿青沒出聲。
這人剛才說有要緊的事情找她,可是現在卻不緊不慢的陪他們游河賞燈,現在還提議去登塔。
這就是他說的要緊的事嗎?
“行,咱們上去看看。”
塔上的風比平地上的風要大,尤其是四層往上,一探頭,風險些把人掀個跟頭。
“站穩,扶好。”
小山抬頭往上看了一眼:“咱們要到最頂上去嗎?”
“不用,咱們就在這兒看。”
陳公子站在欄桿邊,朝他們招手:“來,往下看。”
阿青他們站在黑暗中,但是塔下的世界并不是一片黑暗。
大半個京城都在他們的腳下。
那條河從腳下,從塔邊蜿蜒穿過,那是一條在緩緩流動的燈河。
黑暗中的點點燈光看起來象是夜幕上的閃爍的的星光,有的明亮,有的黯淡,遠遠的地方還有焰火升空,象花朵一樣,開了又謝,明滅不定。更遠的地方,夜色蒼茫,天穹廣闊。
阿青緩緩呼出一口氣,呵出口的熱氣化為白霧,然后轉瞬間就被風吹散了。
有一點他沒有說錯,這里的確是一個適宜賞燈的地方。
幾個人站在黑暗中都沒有作聲,他們帶著的燈籠在風中被吹的搖擺不定。
阿青把兩手攏在一起取暖。
這個龐大而古老的京城,在這一刻顯得這樣生動鮮明。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從前。
但那樣的恍惚只是一瞬間。
小山探頭往下看了一眼:“這里位置這么好,怎么沒什么人啊?”
其他地方都人山人海的,廟里,河里,人擠人,船挨船,塔上簡直是另一個世界一樣。
“這兒冷清。”陳公子說:“上元節出來的人都是趕熱鬧的,這里又冷又黑,別人才不來呢。”他轉過頭,低聲問:“冷嗎?”
阿青攏緊了斗篷:“有點兒。”
得虧穿的厚,可就是這樣,還是覺得身上快被風吹透了。
“那咱們下去吧。”
小山搶著走在前頭:“樓梯這兒黑,大家慢著點兒。”
塔是磚石的,樓梯是木頭的,大概年頭有些久了,踩上去吱呀吱呀響。
他們吱呀吱呀的下樓,同時還聽到有人上樓的吱呀聲。
樓梯只一個,他們在三樓就遇上了。
小山看人家已經上了大半樓梯,挺干脆的把路讓出來。
上來的人和他們在樓梯口打個照面,陳公子先躬下身去:“二伯父。”
被他稱作伯父的那個人中等身量,面容清瘦,燈籠的光不亮,阿青看不清楚他的相貌。
“你也出來看燈?”
那人聲音低沉,細聽還有點嘶啞。
“是啊,”陳公子微笑著說:“這地方還以前您帶我來過,正好這幾個同伴剛到京城,是頭次出來看燈,所以帶他們上來看看,還是在高處看得清楚。”他自然又不失禮數的介紹:“這位是我二伯父。”
阿青他們跟著稱呼一聲伯父,那個人笑著說:“看著面生,都是哪家的孩子啊?”
“月橋巷吳家。”陳公子說:“您還記得吧?吳家以前還救過我一命哪。”
“哦,記起來了。”那人這時候才認真打量站在陳公子身后的這幾個少年人。
他的目光在阿青身上停住了。
“這位是……吳姑娘?”
陳公子應道:“是的,是吳大人的長女。”
阿青又有了那種微妙的感覺。
這個人對她的關注有些過了。
她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她的長相,是不是和她親生父母中的一位……比較相象?她離開京城的時候還是個吃奶的娃娃,回到京城之后又沒有見過什么人,可是當年的薛學士小姐和東平侯嫡孫,肯定有人熟識他們。
“吳姑娘今年芳齡幾何啊?”
阿青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人是在問她。
“我是仁化二十二年生人。”
“哦……”
那人頓了一下,阿青想,他頓的這一下,大概想到這一年發生的最重要的事件。
二王之亂。
“幾月生的?”
“已經是初冬了。”
姑娘家的生辰日子自然不能隨意的當著人說,而且還有一點就是,阿青出生的確切生辰吳叔和吳嬸并不知道,他們只知道一個籠絡的月份,具體日子和時辰他們不清楚。
阿青出生的時候吳嬸不在京里,吳叔把她帶回去又非常倉促,來不及問清這些細節。當時能逃命已經不易,誰還管得了那些?不過吳嬸前幾日才念叨過,說這生辰八字還是請人算一算定下來才好。R1152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