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他的理由,陸云逍冷冷一笑,他上前兩步,銳利目光緊緊盯著周陵,似乎是要透過這雙偽裝的清澈的眸子去看清楚對方那骯臟的心思。
“疫情之中出現的新藥,什么時候竟然有擅做這一個說道了?”陸云逍的聲音沉著冷靜,像是一柄小錘子,每個字都重重敲在周陵心上:“難道不是做出來,不管有效無效,都隨時可以投入使用么?如果有效,自然是普天同慶;若是無效,也是一片愛民之心,也就罷了。”
這“也就罷了”四字妙得很,陸云逍就是要告訴周陵:別以為爺頭一次遇上瘟疫,就不明白這里的門道。治療瘟疫的藥物,從來都是因地制宜見機行事的,治得好更好,治不好也沒過錯,吃死人也沒事兒,反正得了瘟疫,沒有有效的藥,早晚都得死。這和剛才閔老大夫的話倒是吻合了,只不過不能當著百姓們的面兒說的這樣直白罷了。
周陵面色一變,他實在是無話可說,一旁桑綠枝卻皺起了秀氣眉毛,強硬道:“欽差大人的話好沒道理,什么叫也就罷了?這是草菅人命,難道您不怕藥災比疫災還要厲害……”
不等說完,便見陸云逍刀子般的目光看過來,冷冷道:“草菅人命?菅了誰的命?有誰是因為這個新藥而死的嗎?藥災比疫災厲害?你長沒長腦子?疫病可怕,是因為它可以傳染,不能控制。新藥做出來,自然是先小范圍試用,有效的話才會推廣到各地;若是無效,就可以例行禁止,如此一來,危害在哪里?”
“說得好。”
夏清語在旁邊聽了半天,別說,渣男其實還是不那么可恨的。這些話有理有據,由不得人不心服,因就忍不住高聲叫起好來,又轉頭對著桑綠枝和周陵道:“你們還有什么話說?便是強詞奪理。這會兒也該撤退了吧?”趕緊走吧,她還要抓緊時間做藥呢,沒看見村民們巴巴的眼神嗎?他們家里可都有等著黃連素救命的病人。
“欽差大人,治理疫情,似乎是我的分內之事。”周陵也的確是沒轍了,只剩下最后一個武器,不過看陸云逍的模樣,他不敢保證這個武器是否會有用。
果然,陸云逍斜睨了他一眼,嘴角泛出一抹譏誚的笑:“是你的分內之事沒錯。可是你別忘了,身為欽差,我有權力總管受災之地的一切事務,包括治理疫情。周大人既然是太醫,你自然該為疫情盡心盡力。我不過問。但是夏娘子這邊,我也同樣有權力賦予她防治疫情的權力,我想,這和周大人并不沖突吧?不管你們誰先研究出能治療疫病,控制疫情的方子,都是幸事,本欽差一定會秉公上報皇上。為他請功。”這老家伙除了驕傲和那點兒醫術,腦子里大概就不剩什么了吧?竟然敢用他那點兒權力來挑戰欽差權威,他腦袋真的沒被驢踢過?
陸云逍心里刻薄的嘲笑著,話說到這份兒上,周陵已經是無話可說,他深深吸一口氣。最后袍袖一甩,對著桑綠枝和身周那些地方大夫以及幾個御林軍沉聲道:“既然欽差大人都這樣說了,有什么事情自然由他負責,咱們走。”
朝云和暮云隨侍在陸云逍身邊,本來一直都沒說話的。此時聽見這句話,朝云再也忍不住了,挽著袖子就要沖出去,一面啐道:“說什么話呢?敢對著欽差大人說這種話,你真以為……”
不等說完,就被暮云拉住,聽他小聲道:“爺還沒發話,你沖動什么?”
“不是,你沒聽見那老匹夫的話嗎?他是在詛咒爺呢……”單看此時,一臉氣憤的朝云可比暮云要忠心多了。
“罷了,和那種人計較什么?”陸云逍從前沒和周陵打過交道,只是聽說這人治好了皇帝的病,在太醫院是橫著走的主兒,如今一見,驕傲倒是比傳說中還要更厲害些,至于人品嘛,呵呵,他是不想做什么點評了。
圍觀的百姓見夏娘子可以繼續做藥,也就都放心了,于是紛紛扛著鋤頭鐵鍬散去,這幕景象看在朝云等人眼里,不由都有些后怕,暮云便小聲對陸云逍道:“看這架勢,幸虧爺來的及時,不然真讓他們把大奶奶帶走,只怕村民們又要鼓噪嘩變了。”
陸云逍沒說什么,只是沉默的看著村民們最終散去無蹤,這才轉身問夏清語道:“你沒事兒吧?藥研究的怎么樣了?”
“托小侯爺的福,總算離死還遠。”夏清語一邊活動胳膊一邊咕噥了一句。
陸云逍挑起眉頭,淡淡道:“怎么?這是抱怨?”
“有點吧。”夏清語冷哼:“如果不是你,我也落不到今天這個地步。不過算了,看在你趕來的還算及時的份兒上,我就大人大量,原諒你這一回。”
“喂,你不要得寸進尺。”陸云逍臉色黑黑,磨牙聲清晰傳出:這個死女人,真是不能給一點好臉色的,這就要蹬鼻子上臉了?她也不怕自己一巴掌把她拍下去。
“事實如此,何來得寸進尺一說?”別人害怕欽差大人,夏清語可一點兒也不怕渣男:“我說,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特意在關鍵時刻出場?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很拉風?可其實很討厭你知道嗎?”
“好,我記住了,下次看到你再被人綁架抓走什么的,我會記得目不斜視從你身邊走過去。”陸云逍語出如冰:真奇怪,這些日子怎么會覺得她出府后似乎通情達理了不少呢?分明是變得更加蠻不講理了。
夏清語也知道自己這話是有點不講理了,不管怎么說,陸云逍總算是出現了,而且自己出了侯府之后才知道,這具穿越的身體竟然還是個招事兒的體質,萬一真有下一回,渣男因為這番話而記恨在心,不肯出手的話,倒霉的還不是自己?
因想到這里,便放軟了語氣,哼嘰道:“我受你之邀前來,一心撲在工作上,卻被人這樣誣蔑陷害,受了這樣大的驚嚇,就說你幾句又如何?你一個大男人,不至于這么小氣吧?”
陸云逍真是氣極反笑了:“受了這樣大的驚嚇?真虧你好意思說得出口,我怎么不知道你性子竟如此嬌弱?明明在府里跋扈那會兒,丫頭小廝們哪個沒挨過你的打?血肉模糊不知道看了多少,都是面不改色的,這會兒卻和我說你受了驚嚇……”
他不等說完,就見夏清語揮揮手,有些狼狽的咬牙道:“喂!黑歷史不要提好不好?你是個男人,就算是個渣男人,也是男人,是男人就該有肚量知不知道?”
“知道。但是對你,我覺得完全不需要肚量。”陸云逍冷哼一聲:大度寬容這種詞語用在這個女人身上,就是浪費。唔,黑歷史不要提?什么意思?黑歷史是什么?難道說,她也知道自己從前做的那些事情不光彩了?這是……變相的在我面前認錯?
“我不和你說了,讓那老頭子一打擾,到今天晚上還不知道能不能磨出十斤藥粉呢。”夏清語搖搖頭,心中自嘲,暗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是那個老不死的拉上白蓮花來給自己添堵,自己遷怒渣男干什么?他再渣,在這件事情上也沒有錯處。
“什么老頭子?那是太醫院的太醫,你應該尊稱一聲大人的。做事這么不小心,難怪會被人家揪住小辮子。”陸云逍卻沒有離去,而是跟著夏清語走進院子,目光緩緩注視四周,打量著院中陳設。
“我哪有小辮子被他揪住?他那根本就是嫉賢妒能,怕我研究出新藥后搶了他的功勞。呸!還太醫院的太醫呢,為了私利竟然置得了疫病的百姓于不顧,良心都被狗吃了。”
陸云逍無奈,這女人連自己都敢罵,還指望著她會對一個以權謀私的太醫客氣嗎?正想著,忽的目光一凝,落在一個人的身上,不由驚訝道:“阿丑?他怎么也會在這里?”
“是他家姑娘讓他留下來做幫手的。”順著陸云逍的目光,夏清語才發現那個戴面具的男人竟然一直都在座位上沉默的磨著藥粉,看這樣子,即使是剛才“兩軍”對峙,他也沒有離開座位,于是點點頭:“唔,我覺得,阿丑看起來真是比那個桑綠枝要順眼多了。這么勤勞沉默又樸實的好人,老天怎么就沒把他給我做幫手呢?這太不公平了。”
“你抓緊時間做藥,只要這藥能控制此次疫情,別說一個阿丑,你想從桑綠枝那里要什么,只要她有,都能弄過來。”
忽聽身旁陸云逍淡淡說了一句,夏清語一愣,接著才反應過來:“對啊,我和那女人還有一個賭呢。哼!她不是怕我贏她嗎?為這個,竟然攛掇那個周太醫用卑劣手段阻止我,媽的就是為了她,我也得把黃連素給盡快做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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