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姨娘心中松了口氣,其實這種時候,不管是什么臺階,都不是好臺階,因為夏清語真的太狠了,她竟然說出這樣的話,而自己……是萬萬不敢讓她摸脈的。所以能有個臺階下就不錯了。只是斷不能這樣就走,不然不就讓人知道她心虛了嗎?于是便假裝皺眉道:“急什么?這會兒還早著呢。”
白芷笑道:“不早了,姨娘看看太陽,都到半天上了呢,若是讓吳大人到了衙門,卻知道爺和姨娘一個不在,讓人家怎么想?”
甄姨娘又沉默了一會兒,這才假裝嘆氣道:“你說的沒錯,我卻不能因為這么個惡毒女人耽誤了爺的事,既如此,那我們便走吧。”
“咦?這就要走?先前不是哭著喊著非要我給你看診嗎?我如今要給你看了,怎么你卻要走了?”在這方面,夏清語可不是什么寬大為懷的,眼看著一行人這就準備離去,她便在身后高聲笑著喊了一句,狠狠又補了一刀。
“你……你給我等著,今天我有事情,不和你一般見識,你等著……”雖然認慫了,但所謂輸人不輸陣,甄姨娘自然是要放點狠話的,只不過連她自己的心腹下人們都不把這狠話放在心上,又怎么能嚇得到夏清語。
因此她笑得越發暢快了,脆聲道:“好啊,我就等著,下次記得讓陸云逍帶你過來哦,真是的,自己女人來看病,他竟然不陪著,這也太無情無義了。”
甄姨娘臉色更難看了,恨不能立刻沖過去把夏清羽給掐死,一張臉憋得豬肝一般。白芷忙在她身旁勸著。一群人來的囂張,去的狼狽,倏忽間就走了個一干二凈。
“和我斗,哼!也不看看你有沒有那個金剛鉆。”夏清語自覺出了一口氣,伸出大拇指在鼻子上輕輕抹了一下。這俏皮動作配上她的神情,越發顯出幾分可愛。馮金山和剛趕回來的阿丑都忍不住笑出聲來。白薇白蔻卻是小臉蒼白,好半晌,白薇才對夏清語道:“奶奶。甄姨娘竟然因為您的話就走了,那是不是說?她……她真是體質虛寒坐不住胎兒?那……您的冤枉……”
夏清語面色嚴肅起來,迎著兩個丫頭渴望的眼神,她緩緩搖頭道:“我知道你們怎么想的,但是不行,這件事情只有咱們幾個知道,誰也不許告訴陸云逍。甄姨娘那邊,呵呵,我想她們會分清利害守口如瓶的。”
“奶奶,這是為什么呀?”
白蔻白薇都不解了。在她們看來,甄姨娘那就是心虛,這說明奶奶的推測是對的。只要告訴爺,奶奶的冤屈就能洗清了,這么難得的機會怎么能錯過?難道……是因為這個新奶奶根本不把原來那個奶奶的冤屈放在心上。所以她才不在意嗎?可……可自己兩人畢竟是原主子的丫頭,就算真正的主子已經沒有了,這卻是她們能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怎么……怎么可以不做呢?
兩個丫頭一不小心就陰謀論了,難過的要哭出來。夏清語只看她們含著責怪的眼神,便明白她們是怎么想的了,連忙小聲道:“我知道你們怎么想。其實不是那樣的,我并非不把……不把她的冤屈放在心上。如果能替她洗刷這份冤屈,自然好,只是……只是現在這個時機不對。再說,也沒辦法做這件事。”
“怎么會沒有辦法?分明甄姨娘是害怕的。”兩人同時低聲道。只有三個人知道的秘密,白蔻白薇心中即便有些埋怨夏清語自私。但仍是要保密的,畢竟借尸還魂這種事情,實在是太驚世駭俗了。
“唔,第一,我不想回侯府了。如果真的洗刷冤屈。陸云逍那種強勢的男人,他會怎么做?我可不想讓他因為心懷愧疚就總來煩我;第二,其實如果能洗刷掉這份兒冤屈,受那個渣男的糾纏也算不了什么,我自信還能對付得了他。只是,唉!我剛剛那是詐甄姨娘的,什么體虛坐不住胎兒,都是詐她的,事實上根本沒有這種說法。所以,就算她第一個孩子沒坐住,第二個孩子或許就穩當的很,或許她的確是體虛,但這并不能完全作為胎兒羸弱的證明,明白嗎?”
后面這番話就稍微提高了聲音,白蔻白薇都驚訝的瞪大眼睛,忽聽身后馮金山大笑一聲,然后走過來道:“我這半天還琢磨著,原來有這種說法嗎?怎么我從不知道?卻原來并非我學藝不精,而是奶奶在這里信口開河唬人呢。”
白薇白蔻略略一想,也就明白過來,只是明白歸明白,兩人心里仍是不甘,白薇道:“就算如此,甄姨娘當時的表情分明是害怕的,她這樣心虛,就說明奶奶說的沒錯,只要讓爺知道了,焉知不能問出來?”
夏清語淡然道:“這樣事關身家性命的事情,哪里問得出來?甄姨娘必定咬緊牙關不松口的。到時候鬧到去看大夫,然后知道沒這種說法兒,倒坐實了我誣陷的罪名,好端端的我是何苦呢?剛才我不過是不愿意看她囂張,所以就故意這么詐她,果然就嚇得她打消了念頭,也不敢讓我給她診脈了,夾著尾巴灰溜溜逃了出去,這可不是大快人心呢?”
白蔻白薇聽夏清語這樣說,心中方真正理解了她的心思,不免有些遺憾,不過想到甄姨娘臨去時的狼狽,又都忍不住笑出聲來。馮金山則在一旁揮手道:“行了行了,準備干活吧,真是的,也不知道這位姨娘哪來的這么大精神,一大早兒就跑過來踢場子。”
夏清語笑道:“你沒聽見她們剛才的話?陸云逍出去了,怕是趁著這難得機會,趕緊出來,打算踢一把就走呢。”話音剛落,就見一個老太太在一對夫婦的攙扶下顫巍巍走進來,于是也就沒再說,迎著老太太到了座位上,認真把起脈來。
不過是老年人身體虛弱,添了些心悸氣短的毛病,因斟酌著開了方子,卻見又有兩個病人進來奔著馮金山那里去了,只說吃他的藥管用,因此今兒又來,讓他看看用不用再吃藥。
馮金山很認真的替那中年漢子把起脈來,夏清語這邊看著,只覺心中欣慰,暗道這個非主流紈绔大夫終于是回到正道了,自己算不算是拯救了一把失足青年呢?這也算是件功德無量的事兒。
剛想到這里,忽然就聽門口一聲冷笑道:“這算什么醫館?還有臉自稱杏林?若杏林里都是他這樣大夫,只怕人都死絕了呢。”
媽的今天是黑煞日,適宜砸場子嗎?怎么甄姨娘剛剛走了,這又是哪里來的程咬金?
夏清語心中有氣,轉頭一看,就見一個三十多歲的青年目光冷冷瞪著不遠處的馮金山,身上全是殺氣。
是馮大夫的仇人?
夏清語回過神來,再轉頭看向馮金山,就見他面色蒼白,卻是沒有抬頭,仍認真寫著方子,過了一會兒,方子寫完了,他才將方子鄭重遞給那中年漢子,囑咐道:“上面把用藥和用法都寫明白了,有兩味藥我們這里沒有,你去全安藥鋪抓取就是。”全安藥鋪也在這條富貴街上,和杏林館的關系還算不錯,所以如果遇上自家醫館里沒有的藥,他們都會推薦去全安藥鋪抓藥。當然,作為回報,一般全安藥鋪那里也會推薦些病人過來。
那中年漢子疑惑地在馮金山和門口男人面上來回梭巡了兩遍,卻什么都沒說,和老婆一起出去了。頓時杏林館中再沒有別人,馮金山這才抬頭看向那人,沉聲道:“蔣大勇,你害得我還不夠?見我如今有了個落腳的地方,所以就追過來了?你這分明是要把我趕盡殺絕啊。”
那蔣大勇冷哼一聲,大步走進門來,看著馮金山譏諷笑道:“似你這樣招搖撞騙的,我若不趕盡殺絕,難道還由得你繼續禍害別人?”
夏清語白薇白蔻震驚看著這個蔣大勇,只見對方雖然名字叫得俗氣,卻是氣度儒雅衣著考究,真正是儀表堂堂,說他是做官的也一定有人信,當然,夏清語覺得他沒有那份兒做官的威嚴,就算是官,也只能是個小官兒。
而這樣一個人,卻是來砸場子的,聽他話中意思,是和馮金山有舊怨,難道馮金山治死了他的家屬?等等……夏清語猛然想到:馮金山說過,他是被人陷害才會被逐出師門的,莫非,這人就是當日陷害他的那個?要不然怎么會說什么趕盡殺絕?
這人莫非竟是個大夫?夏清語更驚訝了,而這時馮金山也已經大怒吼道:“放屁,我禍害人?師父的看家金針明明不是我偷的,都是你陷害我的,事后又假裝好人,你以為我看不出你是什么心腸?現在又想來污蔑我,蔣大勇,我……我和你拼了。”
夏清語一聽,更確定了自己剛才的猜想。作為老板,這種時候必須挺身而出表示對員工的支持理解啊。于是她上前一步,沉聲對那蔣大勇道:“馮大夫是什么樣的人,我自己清楚,這里是杏林館,不是誰都能撒野的地方,這位先生,請你不要在這里說些無稽之談來挑撥離間了,杏林館不歡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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