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兩直翻白眼,心想還說自己不是為錢折腰的人,哼!一千二百兩銀子奉上,立刻便這樣客氣了。剛想到這里,就聽夏清語悠悠道:“這也不全是看在銀錢的份兒上,而是我看各位夫人,總是比看你們家老爺子順眼些。”
陳一兩差點兒沒讓唾沫一口嗆死,惱怒的看了夏清語一眼,他知道這位神醫娘子是憎恨父親的,不過……你要不要這么直接說出來?怎么說也是看閔老大夫的面子來治病了不是嗎?就不能和氣些?
因一肚子氣的將眾人送出,偏偏還不敢表現出來,臉上得陪著笑,這把陳一兩給憋屈的,他什么時候受過這種氣啊。心下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把這口氣出了,恩將仇報又如何?哼!陳家又不是沒干過這種事,只是,這女人和新來的督察使國舅爺顯然有些關系,這倒是有點兒不好下手。
不說陳一兩這還沒過河,就在心里轉著拆橋的沒良心主意,只說夏清語和江云馮金山以及閔老大夫出來,閔老大夫便抱拳道:“先有黃連素,后又有這胸腔閉式引流,夏娘子,老朽如今是真的服了,但愿將來有機會,能夠登門向您討教。”
夏清語連忙謙虛了幾句,接著閔老大夫便坐自己的馬車離去了。她們這里自有陳家的馬車好生送回去。
馮金山和江云兩個大男人,自然不好意思和夏清語坐在一個車廂里,但幾人還要說話,于是便把車簾撩開。夏清語坐車廂,他們兩個坐車轅。反正天氣也不冷。
馮金山和江云自然是激動的,就要問那胸腔閉式引流的事。卻聽夏清語先笑吟吟開口道:“馮大哥,這位是……”
馮金山一拍腦袋,笑呵呵道:“看我,光顧著興奮了,竟然忘了和東家說大師兄的事。”話音未落,便聽夏清語愕然道:“大師兄?哪個大師兄?”
馮金山道:“奶奶還記得我和你說過,我那因為病人發了胸痹之癥而金盆洗手的大師兄嗎?就是他了,姓江名云,你叫他一聲江大哥就成。”
夏清語驚訝的瞪大了眼睛。暗道不會這么巧吧?因轉向江云,只聽他尷尬笑道:“師弟不要胡說,我那算得上什么金盆洗手?我只是……只是個沒出息的罷了。”
“真的就是他?這還真是巧了。”收起驚訝表情,夏清語語氣輕快地笑著道。然后轉向馮金山:“你們是怎么遇到一起了的?”
馮金山笑道:“東家可知道我這大師兄還有一層身份?”
“哦?還有一層身份?是什么?”夏清語嘴角幾不可察的抽了抽,心想好嘛,這貨是給我演推理懸疑劇呢?就不能一口氣把話說利索了?
馮金山倒沒有賣關子的意思,聽見這話,便笑道:“東家可知?我這大師兄還是小白的父親,不是他今兒送小白來醫館。我還真不知道原來他就在杭州城。這一晃幾年了,竟是從來沒遇上過。”
夏清語也驚詫笑道:“果然是巧,原來江大哥竟是小白的父親,只是……哦……”她本想說小白家里好像很窮苦。你這好歹也是蘭國手的弟子,怎么混到了這份兒上?不過覺得這話要說出來,未免太傷江云自尊心了。因此便沉吟了下,到底沒說出來。
江云不等說話。那邊馮金山已經明白了夏清語的疑惑,因嘆氣道:“我一看見我大師兄。便拉著他去追東家,好容易磨著進了陳府,為的是什么?當日我大師兄就是因為這個胸痹之癥,萬念俱灰之下退出杏林,他又不會別的營生,生活可不就艱難了呢?況且多少年來,這胸痹之癥若嚴重起來,都是要人命的,我早先就算遇上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勸。可巧天照應,東家竟然會治這胸痹之癥,所以我忙忙拉了大師兄過來,我在車上和他說好了,如果東家能治好那陳半斤,就讓大師兄重新出山,在咱們杏林館里做大夫,東家可不要小瞧我大師兄,他本事比我高明多了……”
馮金山本是想好好吹噓一下自家大師兄本事的,可江云是個老實人,眼前就是神醫娘子,他哪肯厚著臉皮聽師弟給自己戴高帽子,連忙制止了。然后正色對夏清語道:“當年的事情,想必師弟已經對東家說了。其實我不是不知道那件事乃背地里有人推波助瀾。只是看著那冰冷尸體,想到醫道艱難,就算是有了師父那樣的本事,還是有許多病治不好治不了,一時間不由萬念俱灰,加上種種因素,這才棄了醫術一途。雖如此,我心里卻始終想著這一塊,所以這幾年,我也沒心思做別的,也不會做別的,身子又不好,做些苦力活賺的也有限,以至于家里竟是舉步維艱,一雙兒女都快養不活了。有時午夜夢回,自己也不免后悔,想著若仍是做大夫,好歹也可糊口。只每每想到當日尸體,又覺前路茫茫,看不到光亮,所以這事兒一拖便拖到了現在,我那些豪情壯志,也盡皆消磨光了。到最后,家里生計艱難,不得不送小白出來做活,竟是鬼使神差一般,我又讓內人帶他去醫館做學徒,碰巧便進了杏林館,這才能和師弟相遇。可知我心里,始終還是牽掛著這個行當。如今又見了娘子的鬼神之術,我心中著實是激動地無以復加,才知過往竟是荒廢的厲害,因此有心從頭開始,師弟的話是說笑,我已經不做大夫好幾年,哪里夠資格去杏林館坐堂?不過我倒是可以在館中幫著打個下手,從學徒做起……”
他不等說完,就聽夏清語笑道:“馮大哥每每提起江大哥,都是推崇備至。醫學這東西,又不是武藝之類的,撂下了,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反退,那些知識,一旦學會,終生難忘,只要江大哥跟著我們熟悉幾天,漸漸也就能上手了。所以很不用特意先做學徒,坐堂大夫這個資格,您是擔得起的。”
這話確實安慰居多,醫學和大多數學問也是一樣的,一旦多少年不去沾碰,素日也不復習的話,其實也是要不進反退的,但夏清語平時聽馮金山說了許多江云的事,很為這個醫術高超的男人可惜,所以才有這番勸慰鼓勵之語。
不過江云卻也并沒有反對,他這些年雖然沒有行醫,但始終不能把所學過的那些忘卻,閑來無事,腦子里全都是這些東西,之前的話雖是發自真心,卻也不無謙虛之情,因聽見夏清語如此誠懇,他也就不再矯情了。
卻聽夏清語又笑道:“不過還是有一件事,我可要正經和江大哥說。江大哥,你要明白,咱們做大夫的,最常見的就是生老病死。學海無涯,其實醫海也無涯,萬不能因為一時治不好某人,便萬念俱灰,如果是這樣的心理素質,那可真不適合干這一行了……”
不等說完,便聽江云苦笑道:“東家不要說了,我都懂,這……真是慚愧無顏,我如今也知道當日錯的有多離譜。想來竟如同魔怔了一般,再被人背后點火,忍不住就……就看不開了。如今既然決定要重新出山,那自然不會再像從前般愚蠢,這一點,東家盡管放心好了。”
“那成,江大哥看開了就好。”夏清語也是個爽快人,聽見江云這么說,終于放下心來。幾人看著沿路風景又說了幾句話,便到了富貴大街。
下了馬車,就見杏林館前阿丑正和小白果子將堆在門口的大袋小袋往屋里搬,見他們回來了,小白和果子忙上前行禮。夏清語先拍了拍小白的腦袋,嘻嘻笑道:“小白啊,從此后你爹爹也在咱們醫館了,你高不高興?”
“真的嗎?”
小白自然是歡呼的,這孩子有著模糊的記憶,知道父親從前是大夫,但不知為什么后來卻不做了。那邊果子也是十分羨慕歡喜,跑過來和他嘰嘰喳喳一通說。這里夏清語卻奇怪的看向那些大小布袋,隨便打開來看了一眼,便怔住了,抬頭看著阿丑道:“怎么忽然想起買火腿了?唔,這個好,我這么些天竟是沒想起這東西來,燉個白菜或者做湯放兩片,都是極好的。”
阿丑笑道:“奶奶這可錯了,這火腿是白薇姑娘吩咐買來,說是留著做月餅用的,可不是做菜。咦?白薇姑娘說這明明是奶奶先前吩咐的,怎么如今你倒是忘了?”
夏清語真是把這茬兒給忘了。聞言眨巴眨巴眼睛,然后一拍腦袋叫道:“啊,我真是個糊涂的家伙,還有兩天就是中秋節,我竟然給忘了,真是不該不該,太不應該了。對了,鴨蛋買了嗎?”
阿丑笑道:“我聽白蔻姑娘說,鴨蛋是從前買來后她們自己腌的,這會兒怕也是能用了。奶奶這都是要做什么月餅啊?從沒聽說用火腿和鴨蛋做月餅的,月餅餡兒難道不就是用糖漿或者一些花生核桃青紅絲之類的嗎?了不起有個豆沙或者棗泥餡兒的,似您這般,可是聞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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