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晏子笙毫不猶豫將那點同情心扔給狗吃了,在一旁笑意盈盈道:“這位姑娘說的沒錯啊,小侯爺,你身為兄長,總該以身作則,若是連你都把持不住自己,那怎么有資格阻止這位姑娘來杏林館呢?素聞小侯爺孝順,為了令堂的身體著想,你似乎也不該來杏林館太勤啊。”
“你給我閉嘴。”
這一刻陸云逍真是連殺人的沖動都有了,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這樣倒霉,果然吃回頭草是要遭報應的嗎?有了一個晏子笙搗亂還不夠,還有一個怎么也消除不了對夏清語成見的親娘,如今更是連一個世交妹妹,差點兒成為自己繼室的女孩兒都要跳出來添火,這老天爺是覺著他過得太舒服,所以才會給他設置了這么多障礙嗎?明明沒有啊,為了這場大戰,為了追回清語,他也是殫精竭慮食不下咽睡不安寢的好嗎?
幾個人僵持在這里,夏清語一看不好,那些病號們一個個扭頭看著這邊,全都是感興趣的模樣。這讓她不自禁就腦補出了現代網上樓主開八卦,樓下同學紛紛自帶小板凳零食坐好,還時不時有賣瓜子兒汽水的穿插其中的情景:好嘛,杏林館明明是醫館,但拜這幾位所賜,如今竟成戲臺了。
“好了好了,你們都給我出去,陸云逍,你的藥,拿好,出門左轉,出了富貴大街就可以回家了;晏公子,你的藥也拿好,回家后吃點清淡東西,三天不要外出;石姑娘……”
“夏姐姐。”
夏清語快速的安排著,卻在安排到石秀芳的時候被打斷,這女孩兒大概也意識到危機了。連忙送上甜甜笑容,軟軟的叫了一聲。她父母都是江南人,所以她雖是在邊關長大。一口吳儂軟語卻是說的地道,這一句夏姐姐出口。只讓夏清語的身子差點兒酥了半邊,硬著頭皮道:“石姑娘,我們這里的學徒都滿了,你是大家閨秀……”
“夏姐姐也曾經是大家閨秀,你該知道,那宅門生活多么無趣。”石秀芳垂下頭,大眼睛里珠淚盈盈,就是不往下掉。只是低聲道:“我從小兒就是在深宅大院長大,除了女紅書畫之外,沒學過其它東西,也沒怎么外出過,如今好不容易有這么個機會,難得這里是夏姐姐把持著,我……我也想過幾天這樣自由快樂的生活。夏姐姐,您就答應了我吧,不然等我……再過些日子出了閣,就要……就要一輩子都在大宅院里終老了。若是這幾日不能在此處,那真是……人生中連一點美好的回憶都沒有。”
她低聲自語,配著淚盈于睫楚楚可憐的模樣。別說夏清語,就是晏子笙,眼淚都快下來了,這貨總是我行我素自由自在,頭一次知道貴族女子的日子原來是這么無趣悲慘。
演技派,絕對的演技派啊,這就是天賦嗎?夏清語在心里狂叫,但嘴上卻已經不受控制的說道:“那……那好吧,只是姑娘……這……這不太方便的。若是讓你娘知道了……”
“沒關系,就算將來我娘知道了。我也是一人做事一人當,絕對不會和夏姐姐牽扯半點。我從十二歲起。也當了一半的家,這點擔當我還是有的。”
石秀芳微笑,此時的她完全又不是剛才柔弱女孩兒的模樣,讓夏清語心中對她演技的評價又上了一層樓。
裝,你就裝吧,以為我不知道?你爹都告訴過我,你的馬術是連你哥哥們都比不上的,還好意思說什么在深宅大院關一輩子,連點美好回憶都沒有?謊話連篇啊,夏清語你個笨蛋,竟然真的就相信了。
陸云逍在心里狠狠地吐著槽,不過有了之前石秀芳的“威脅”,他這會兒還真有些投鼠忌器,因低頭想了想,便抬起頭對夏清語道:“好吧,既然如此,清語,我就把二妹妹交給你了,中午時我來接她,若是她在這里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你就盡管管教。”小侯爺做出一副大義凜然嚴肅哥哥的模樣交代著,心中卻在微笑,暗道或許這樣也不錯,有了二妹妹在這里,我往杏林館來的次數也可以多一些,譬如今天中午,說不定還能在此處再蹭一頓飯呢。
一旁的晏子笙都聽呆了,不明白明明是對自己大好的形勢,怎么會在瞬間就急轉直下。該死的陸云逍竟然將壞事變作好事,從此后可以光明正大的以“接送妹妹”的名義,一天里往這跑三四趟了?不,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回去就派人把四妹妹給接過來,她不是也整天嚷著無聊嗎?那干脆把她也送過來好了,大不了將來爹爹知道,打我幾板子就是。
對于晏子笙的打算,夏清語毫不知情,不然現在她就會拿大掃帚將幾個人統統掃地出門,并且從此列為“拒絕往來戶”。
好不容易陸云逍終于拉著晏子笙離開了,這里夏清語便把石秀芳帶在身邊,原本還想著這女孩兒應該是有自己的目的,不可能是真心要學習醫術。所以夏清語打定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主意,沒料到相處了一上午,才發現石秀芳竟是學得格外認真,除此之外,并沒有任何的試探或者暗示言語,這讓夏清語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心想怎么回事?難道真是這位二姑娘不愿意在宅門里關著,所以跑到我這里來學習醫術嗎?
眼看時近中午,偏偏趕上來了一個腸癰急病人,夏清語立刻開始手術。石秀芳到底不能立刻拋掉自己的底線,不敢去屏風后的手術臺觀看學習,于是便留在外面,溜達了幾步,就對小白和大牛果子手里的中藥圖冊起了興趣,因踱步到三個孩子面前,細細看了兩眼,便笑道:“這冊子是自己做的吧?畫的很精美啊,是誰畫的?”
“是阿丑師父畫的。”大牛和果子面對這優雅端莊的貴族姐姐,總是有些怯怕,最后還是小白大著膽子答了一句。
“原來是阿丑啊。”石秀芳努力地回憶了一下,來杏林館多次,她也曾經遠遠看過那戴著鐵面具的神秘人幾眼,但還真沒正面看過,她也問過陸云逍阿丑的來歷,知道后還以為他是個冷酷無情沉默寡言的,如今在杏林館,只是報恩,替杏林館看家護院,此時看了這冊子,方覺察出自己大概想得有些謬誤。
這冊子很厚,后面的紙要略微新一些,可以看出是后加上的,大概是畫一張就添一張。石秀芳一直翻了幾十頁,忍不住贊嘆道:“這草藥畫的真好,鮮活無比,真沒想到,那么個不愛說話的人,竟然還有這份兒本事,看來他從前也是上過學的。”
小白笑道:“阿丑哥哥沒有上過學,雖然識字,但是也不多。但他很厲害哦,東家師父都說他很厲害,好多藥,東家師父只是說說而已,阿丑哥都做出來了,東家師父說她自己都未必做得出來呢。”
“哦?這么厲害啊。”
石秀芳更好奇了,忽聽門邊腳步聲響,抬頭一看,真是巧的很,竟然就是阿丑從后門走進來。
這是石秀芳第一次正面和阿丑打照面,看見那鐵面具,心中不由得也有些惴惴,但是看到這半邊清俊面容,她又滿心疑惑,因一時間不由得怔在那里。
阿丑看見石秀芳灼灼的盯著自己,也愣了一下,方微微點頭道:“石姑娘來了?”
“哦,是啊。”石秀芳回過神來:“那個……我剛剛在看你給孩子們做的草藥畫冊,真的非常精美。若是這畫冊能印刷出來,作為草藥冊子發布,應該會有很多學醫的人需要。”
“這不算什么。”阿丑搖搖頭,微笑道:“這里面的草藥,許多醫書上都有。”
“醫書上雖有,但沒有這樣鮮活逼真,只是小小的那么一株,看的也不真切。”石秀芳笑著說完,目光忍不住又凝在阿丑的面孔上,仔細看了看,方沉吟道:“你長得不像北匈人,那你是去過北匈或者邊關嗎?”
阿丑聞言一愣,心中劇震,目光如電般看向石秀芳,沉聲道:“姑娘何出此言?”
石秀芳笑道:“我看見你那藥草冊子里有幾株北匈和邊關才有的稀有藥材,這些藥材雖然在大陳藥店里也有,卻都是干貨,很少有鮮活的整株存在,可你依然畫得栩栩如生,所以我猜你大概是去過北匈或者邊關。”
“原來如此。”阿丑澀澀一笑,淡淡道:“先前跟著師父四處云游,曾經到過那里,所以知道這幾味藥材。”
石秀芳笑道:“我料著北匈人也沒有你這樣俊秀的……”不等說完,忽然發覺自己這句話不妥,連忙低頭小聲道:“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沒什么。”阿丑神色不動,從石秀芳身邊走過,把手里的藥遞給白薇,又和她說了幾句話,便仍回后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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