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抬頭,沉悶的轟隆聲自遙遠的天際傳來,暗沉的天幕落下,兩個宮人看了看時辰慢慢的將宮門合攏,就在此時一人一馬疾馳而來,如風如掣般在宮門閉合的最后一剎那飛掠而過。
“金吾將軍!”宮人立刻彎身跪拜,馬上的人已經化作一個暗紅的黑影,消失在宮道上。
“金吾將軍好威武,年紀輕輕就已位居二品金吾將軍……”
“何止威武,皇上親授金吾將軍宮內策馬特權,就是最受寵的三皇子、四皇子也沒有這種特權呢,聽說皇上還欲加授龍虎將軍,真是隆恩浩蕩……”
“那也是金吾將軍有真本事,僅用四年多就將韃靼打的再無翻身之日,使北疆安定,萬民臣服咱大周……”
正被兩個宮人無限崇拜羨慕的金吾將軍隨著皇上的貼身內侍司禮監掌印太監富裕德大步來到御書房外,他整理了暗紅色的正二品武將官袍就要彎身叩拜,富總管笑瞇瞇的抬起他的胳膊,親切道:“皇上吩咐讓將軍不必多禮,立刻進去。”說著又故作咳嗽的壓低聲道:“李銘利出事了,皇上正惱著。”
李銘利掌管北鎮撫司,從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就一直深受皇上信任,是皇上一手提拔起來的近衛第一人,大周設立了南北鎮撫司卻沒有東廠,其中北鎮撫司的權利比南鎮撫司要大的多,直接受命皇上欽點的私密案件,有自己的詔獄,可以自行逮捕、刑訊、處決,不必經過三司,審理結果直接報奏皇上,擁有很大的特權。
他班師回朝前李銘利受命去江南巡查賦稅,算起來也有三個多月了,富總管的話讓他心中一動,不由的肅眉斂目恭恭敬敬的對富總管施了一禮,“多謝公公提點。”
這一聲謝他當得,富總管半推半就的受了他這一禮,拂塵一甩挺直了身子唱喏道:“金吾將軍蔣項墨覲見圣上。”
富總管親自推開御書房的門,蔣項墨端正肅穆的舉步進去,“臣蔣項墨參見皇---”
“行了,別跪了,你過來,朕有要事吩咐你……”
“臣謝皇上隆恩,但禮不可廢。”蔣項墨恭恭敬敬的跪地磕頭。
富總管立刻從外面關上御書房的朱門,他依稀看到一身明黃的天子竟是親自走下龍案拉起了蔣項墨,富總管仰頭看了看黑沉沉沒有窮盡的天穹,天上的星辰稀稀落落,明暗交輝,星辰也有隕落和崛起,屬于李銘利的盛寵已經徹底過去了,此后必是蔣項墨呼風喚雨不可一世。
蔣項墨臨近子時才離開皇宮,策馬回了蔣府,二門上的婆子卻在大門處等著他,“二爺,老夫人請您一回府就去見她。”
“老夫人這個時辰還沒歇下嗎?”蔣項墨英挺如劍的濃眉緊蹙,渾身不自覺的散發出一種剛硬凜冽的威勢,那婆子不由的一個哆嗦,回話都有些不利索,“自二爺……出征,老夫人就開始淺眠少覺……”
“我去看看老夫人,你不必跟了。”蔣項墨說了一聲,大步往老夫人的福熙堂去。
“給二爺請安。”福熙堂前守門的婢女匆匆看了蔣項墨一眼,立刻垂首屈膝打起了簾子,蔣項墨進去后,她才松了一口氣,大冷的深夜,她被二爺進門的那一眼瞪出了一身的冷汗,原本對二爺有些旖旎遐思的心早哆嗦成了冰渣子。
老夫人六十多歲,面色紅潤滿頭銀絲,看起來頗慈眉善目,她倚著雙福捧壽的姜黃色忍冬折枝大迎枕默默的盯著門簾處出神。
蔣項墨進了里間直接擺手讓老夫人的大丫鬟明嵐退了下去,親自上前給老夫人往上拉了拉被子,“祖母,你怎么還沒睡下,崔院判不是特意交代了要您作息規律,不可多慮勞神……”
“人老了,覺少,索性等著看看你什么時候回來。”
“是孫兒不孝,讓祖母操心了。”
“恩,這話倒是,這一眾兒子孫子里,就你讓我.操的心最多,你領兵出征那會兒,祖母整宿的不敢合眼,生怕跟你爹那樣……”
蔣項墨的爹也是一戰成名,年紀輕輕封了將軍,卻是在出征韃靼的戰役中為了救一個親衛箭中前胸,當場陣亡。
老夫人說著眼淚落了下來,“可算老天有眼,將你平平安安全須全尾的盼了回來……”
“是孫兒不孝……”蔣項墨是武將,并不是很注重教條的東西,他上前兩步彎身坐到了老夫人的榻前,魁梧挺拔的身子頓時如一座小山將老夫人罩在暗影中,他又往后移了移身子,抬手要給老夫人擦拭眼淚。
“就坐這兒,讓祖母好好看看是不是又廋了……”老夫人伸手拉住蔣項墨。
人年紀大了,就盼著兒孫繞膝,可蔣府的人丁并不興旺。
大房里兩個孫子,長孫蔣項霽胎里帶的虛病,整日藥不離口纏綿病榻,另一個是通房丫鬟所生,直接養在了大太太房里,卻是性子怯懦膽小,文不成武不就,堪堪得了個秀才功名,學業上怕是止步于此了。
三房的三老爺是庶出,雖然老實本分,卻始終與老夫人之間隔了一層,連帶的兩個孫子也對老夫人只有恭謹沒有親昵。
二房就蔣項墨一根獨苗,還是遺腹子,老夫人打小就最疼惜他,對他的要求也格外的嚴格,老夫人一門心思的盼著他走文官的路子,不求官大官小,只要忠君克己便可保一生安平,蔣項墨卻偏偏喜歡舞槍弄棒,又是練武的奇才,老侯爺便不顧老夫人的反對,將一身的武藝都傳給了蔣項墨。
看著偉岸如山的孫子,老夫人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她握著蔣項墨的手抹眼淚,“墨兒,如今祖母只有一個心愿,就是盼著你早日娶妻生子,房里有個知冷知熱的體己人,你這回來也有一個多月了,京中的閨秀可有合你心意的,祖母給你提親去……”
蔣項墨的身子頓時有些僵硬。
娶妻生子,對這個話題蔣項墨沒有一點憧憬,經歷了一個粗鄙潑辣,陰狠歹毒的女人對他的摧殘,他對妻子這個字眼莫名的排斥和厭惡。
見蔣項墨沉默不語,表情諱莫如深,老夫人試探道:“要是沒有合心的,你覺得你閆寧妹妹如何,她眼見的出了孝期,與你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是個可人孝順的好孩子……”
周閆寧的父母接連過世,一前一后守了四年孝,如今已經二十歲了,親事還懸著。
“閆寧?”蔣項墨搖頭失笑,“我只是將她當做親妹子……”他說著轉移了話題,“祖母,我明兒要出一趟遠差,少則三月,多則半年,孫兒不在身邊,你要多保重身體。”
老夫人面色一驚不舍道:“你這才剛回來,又要出去嗎?什么差這么急,就不能多呆兩日,我已經派人去接閆寧了,原本還打算讓你到城門口去接她的……”
蔣項墨笑了笑打斷老夫人,“天色不早了,孫兒回去了,祖母你早些歇息,孫兒找崔院判給祖母調了兩盒安神露,稍后孫兒著人給您送過來。”
蔣項墨說完,直接喚了明嵐進來伺候老夫人,一個人踏著暗夜星輝沉默的往外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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