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惟愛的眼淚一下子掉下來。她緊緊抱住慕扶疏，一下下撫著慕扶疏的后背，沒有說話，慕扶疏清晰的感覺到她在顫抖，她在拼命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

慕扶疏心里一片茫然。

她前世的母親從來沒有抱過她，一次也沒有。小時候她也哭過鬧過，看見媽媽抱姐姐也想湊上前，換來的是嫌棄的白眼。

楊惟愛抱了她好一會兒，慕扶疏臉憋得通紅，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可是她沒有出聲，因為她想好好的體驗一下這從未體驗過的“母愛”。

“大娘？”楊惟愛放開慕扶疏，見她臉紅紅的，知道是自己抱的太緊，有些擔心的搖了搖慕扶疏。

“我沒事。”慕扶疏甜甜的笑了。

楊惟愛的年紀和前世她去世時差不多，加上今生的年紀，自己比她還要年長些。可是她很喜歡這樣的寵溺氣氛，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就是個十二歲的孩子。

“大娘與我真像。”楊惟愛一臉慈愛的看著慕扶疏的臉，微笑道：“大娘真會長，要是像了那個蠢貨我就該哭了。”

那個蠢貨？慕扶疏失笑，楊惟愛說的應該是崔崇瑜。

楊惟愛對于前駙馬似乎并不怎么憤恨，語氣淡淡：“他面皮長的也好看，一臉英武不凡，只可惜腦子不好，愚蠢無比！”

好吧，這是中肯的評價還是惡意的批評？崔崇瑜再怎么蠢也是曾經的探花郎，能蠢到哪里去？

慕扶疏不敢問，高高在上的長公主被和離總是件丟臉的事。那個前駙馬與她也毫無關系。她有了母親就很滿足，父親那種生物前世沒遇上好的，這輩子也不指望。

“那個蠢貨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楊惟愛一臉惡作劇的笑：“他和王鈺生了兩個女兒，兩個和她們阿母一樣的丑丫頭。”

長公主殿下的意思是長平長公主王鈺長的很丑陋？可是既然和離了，她還這樣關心他生了幾個孩子長什么樣，真的是沒了感情嗎？

也許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兒，楊惟愛咯咯笑起來。她性格很好，縱然十二年間都在忙著躲避追殺，還是那樣樂天。

“那個王鈺從小就是出了名的丑陋。”楊惟愛興致勃勃的給女兒說著八卦：“她母親是隴西李氏的嫡長女，又黑又丑。她的長相完全隨她阿母，小眼睛塌鼻子，嘴唇厚的能切兩大盤。小時候我們都不愛和她一起玩，覺得丑陋也會過人的，要是和她在一起時間長了，怕也會變成她那樣的丑八怪。”

說完又是一陣笑，引得慕扶疏也笑起來。

其實從血緣上來說，王鈺還是楊惟愛的嫡親表姐。楊惟愛的舅舅真可憐，居然娶了這么個丑八怪，生的也是個丑八怪……

楊惟愛笑完，一臉促狹道：“你阿爹真可憐，晚上大約是要滅了燈才敢上床的。”

慕扶疏驚呆。

阿娘你這樣彪悍真的好么？和十二歲的女孩子說自己阿爹床幃之事，這是鬧哪樣？

楊惟愛見慕扶疏發呆，忍不住捏捏她的小瓊鼻：“得了，我都知道了！”她對慕扶疏擠擠眼睛：“你和三郎的事他都說了，文郎也說你們及相配……”

等等，文郎是怎么回事？慕扶疏心里有些發毛。

“啊你還不知道三郎的事吧？”楊惟愛對女兒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他也是個可憐的。”楊惟愛陷入沉思：“當年她阿娘是京城有名的胡姬。”

京城有名的胡姬等于京城名妓。

“她阿娘艷冠群芳，當時很多名門貴族都喜歡看她的歌舞。大家族規矩多，那些郎君們也多是欣賞她的才華。”

屁！要是她長的不漂亮，有誰會注意她有沒有才華！慕扶疏憤憤然。

“大娘怎么了？”楊惟愛注意到她一臉不忿。

“我在想，要是那個胡姬長的和王鈺一樣，郎君們還會欣賞她的才華么？”

“噗！”長公主笑噴了，眉眼彎彎的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個促狹鬼，還想不想聽了？”

“想聽。”

“后來她就被蜀王贖身了。”

？？不是淮王么？慕扶疏懷疑自己聽錯了。

楊惟愛嘆氣：“現在的蜀王當年還是蜀王世子，和淮王世子很是要好，兩人同進同出同吃同睡……”

好吧，那就是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感情果然深厚！

蜀王將戶籍贖身后不敢帶回去，就在外面買了屋子安置。淮王世子經常去找他們玩樂。

那就是3p了？這個時代就有這么前衛豪放的事！慕扶疏好激動的說！

“后來胡姬懷孕了，算算時間，大約是淮王世子的。”楊惟愛臉色不大好。大約，也就是說不能肯定。

“胡姬因為要跳舞，常年纏腰束腹，孕時就艱難，好不容易熬到生產，可惜難產去世，淮王世子將那孩子抱回了淮王府，為此還被淮王狠狠揍了一頓，那孩子就是三郎。”

慕扶疏驚訝的合不攏嘴。這么說來她之前和三郎所說淮王世子很疼愛三郎的事，大約也不是真的了。這個孩子的血統就是個迷，淮王和蜀王私交再好，也不肯幫別人養孩子的。

只能說是三郎命好，正好趕在淮王忍無可忍將這個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種的兒子送走之時，淮王府迎來了滅頂之災。

“阿娘，這件事三郎知道嗎？”慕扶疏此時很擔心三郎。

“不知道。”楊惟愛搖頭：“那是個可憐孩子。他五歲時進宮給我祝壽，我還抱了他。那樣小的孩子，又瘦又弱，完全不像三歲。我還說他長的太漂亮，不是幸事呢。后來淮王府被滅滿門，我最牽掛的就是這孩子，還好他命大，居然活了下來。這么些年文郎也多虧他照顧了。”

又是文郎！長公主殿下你到底什么意思？

楊惟愛對上慕扶疏忽閃忽閃的大眼，忍不住笑：“你也不要不好意思問，其實當年阿娘駙馬人選有兩個，一個是當年的狀元郎文輕揚，還有一個是榜眼崔崇瑜。阿娘偷偷見過他們，兩人從外表看都不相上下，學識也相差無幾。因為崔崇瑜有庶兄，母后覺得他們家風不正，就想為我定下文輕揚。可是文家卻婉拒了。”

慕扶疏只想大喝一聲：文家威武！

這個時代尚公主其實還是可以做官的，只是名聲不好聽而已。清高點的就怕別人說是依靠女人得登高位。但是文輕揚是憑借狀元身份尚公主，為何文家要拒絕呢？

慕扶疏問出了聲。

“當時文輕揚有個自小定親的表妹。”長公主想起往事也覺得很是憂桑。

好吧，表哥表妹的最討厭了——她完全忘記自己和三郎也算是表哥表妹，只是一表三千里而已。

“那后來先生成親了嗎？”慕扶疏急于想知道結果。

“我大婚的第二個月，那位表妹就病逝了。”長公主越加郁悶。

臥了個大槽！這是堪比韓劇的大茶幾啊！慕扶疏忍不住吐槽。

靜默了一會，楊惟愛繼續道：“宮變的時候，崔崇瑜告知了文郎，他匆匆跑進公主府來救我，為了護我自己受了重傷，之后我們就失散了，我以為他死了……”

慕扶疏看著楊惟愛聲音哽咽，兩手抓的緊緊的爆出了青筋，不由的抓住了她的雙手：“阿娘。別難過，我們不都好好的嗎？”

“對啊，我們都好好的呢。”楊惟愛喃喃自語：“逃出后我才知道有了你，在廬陽生下你之后很快就被追上，我無法，只能將你托付給慕氏夫婦。”

“阿……穆大叔不是崔崇瑜的侍衛嗎怎么會跟著阿娘呢？”慕扶疏不大習慣的稱慕仲君為大叔，對于崔崇瑜就抱歉了，連名帶姓喊不帶疙瘩的。

“說是駙馬侍衛，其實都是公主府的人，不過是被我吩咐跟隨駙馬罷了。”楊惟愛嗤之以鼻。

確實，崔崇瑜吃公主的用公主的，連侍衛也是公主派的，居然敢吃里扒外。

“阿娘，宮變時崔崇瑜叫先生去救你真是好心么？莫不是想讓你們一起被殺？”慕扶疏承認自己陰暗了。

楊惟愛一愣，若有所思的看著慕扶疏道：“有可能！好端端的不叫別人通知我，巴巴跑去告訴文郎！好啊，原先還以為他是個念舊情的，原來是這個打算！”

楊惟愛臉上有了薄怒，芙蓉臉緋紅，更加漂亮的叫人不敢直視。

“我的兒！”楊惟愛又摟了摟慕扶疏：“還是你聰慧！當年阿娘就是萬事不管才落的如此地步。總覺得楊家的江山再如何也到不了自己手里，隨他們折騰去吧，沒成想卻差點害了自己和你的性命，還連累了文郎。”

“阿娘，那你打算怎么辦？”慕扶疏覺得這個長公主性子天真活潑，也有些不諳世事，什么叫“楊家江山再如何也到不了自己手里”？她不是姓楊嗎？要是江山落到別人手里她這個長公主就屁也不是！才覺得她聰明，此刻又覺得她糊涂的緊。

“先在這落腳。蜀王封地目前是最安全的，阿娘其實已經到了半個多月了，只是陸陸續續的等侍衛們一起才耽擱了。”

原來他們是化整為零進的蜀地，慕扶疏一開始還想不通他們這么些人是怎么到蒙陽城的呢。

“有文郎在，我們分散了走才找到這里。后面還有三千多人暫時無法進來，只能慢慢想辦法了。”楊惟愛想起這些就嘆息。五千府兵加上公主府侍衛宮女共七千多人，這么些年下來只剩下四千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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