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一把摟過慕扶疏，歡喜道：“我的心肝！我就知道我的女兒不會是那碌碌無為的。十二年來阿娘沒一天不在想著你，幾次經過蜀地都想去找你，可是阿娘不敢，就怕給你帶來災禍。如不是遇見文郎，說你聰慧過人，說不得我還要靠你護著。我定不會來的。文郎還說你生而知之，我不信，如今看來果然是真的，你比阿娘想象的要好上百倍千倍！”

“阿娘莫怕，我會護著你，不會有人對我們不利，誰敢來我就滅了誰。”慕扶疏聽說她為她牽腸掛肚十二年，又是為了不連累她才不愿意來找她，心里更是熱乎了幾分，語氣堅定了起來，神情更是嚴肅的不行。

楊惟愛點頭，十二年來她從沒流過淚，今天卻哭了好幾回。這個女兒果然是她親生的，來之前生怕她不認自己排斥自己甚至是怨恨自己的想法全無蹤影。

慕扶疏靜靜依偎著楊惟愛。這個女人和前世的自己一樣年紀。前十八年她是天之驕女，是整個隋朝傾舉國之力供養的長公主。后十二年卻變成逃犯，無國無家，唯一的女兒也被忍痛送走。

這樣的打擊，若是一般的貴女根本承受不了。

慕扶疏想起初見那刻，她爽朗而笑，輕柔細語，魅力迫人。就是流淚也是悄無聲息極力掩飾。

這是一個堅強的女人，慕扶疏很佩服這樣的女子。

可惜她年輕時太傲氣。慕扶疏為她惋惜，若她不和先帝賭氣，憑借她能在外逃亡十二年安然無恙的本事，做女皇也不是不可能。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慕扶疏在長公主香氣縈繞的懷里靜靜待了會兒，雙眼都發困了才猛然驚醒：“阿娘，天晚了，先歇下。明日再說話吧。”

“也好。”長公主殿下風情萬種的打了個呵欠，漫不經心地擊了兩下掌。門外楊媽媽和兩個侍女無聲而入，蓮葉居然也跟了進來。

“這是誰？”楊惟愛指著蓮葉。

蓮葉靜靜跪下，口齒清晰的回道：“奴崔扶堯，是大娘的侍女。”

“崔扶堯？”楊惟愛右手食指在自己唇上點了幾下，豁然大悟：“是崔崇波的長女？”

“長公主殿下好記性，奴阿父正是崔崇波。”蓮葉縱使自稱為奴也不卑不亢。

楊惟愛噗嗤笑了：“你和阿疏是堂姐妹，怎可為奴？起來吧。”

崔扶堯起身，語氣恭敬：“奴和阿母是大娘買回來的，自然是大娘的奴。”

“你阿母也在？”楊惟愛的表情有些糾結。似是自言自語：“盧氏是個好的，可惜了……”

而后她揮手：“我有些頭疼，先去歇下，明日用過朝食你帶你娘來見我。”

“是。”崔扶堯又行了禮，走到了慕扶疏身后。

楊媽媽扶著長公主起身。慕扶疏趕緊道：“阿娘，您來得匆忙，房間還沒準備，不如先住我房間吧。明日我再找人給您修葺房舍。”

“不用。”楊惟愛揮手：“我去文郎那里。”

慕扶疏：⊙﹏⊙‖i

……阿娘你這樣彪悍叫我情何以堪！

慕扶疏傻愣在原地，看著楊媽媽和侍女簇擁著楊惟愛走了出去。她轉身看著蓮葉，懷疑自己在做夢。

蓮葉也是愣神，見慕扶疏看她才語氣低落道：“阿叔他……錯失了長公主殿下不知道會不會后悔。”

“你見過王鈺嗎？”慕扶疏想說些開心的事讓自己忘記剛才的尷尬。

“沒見過。”蓮葉遲疑了一下道：“外面對她的評價不多。只知道她給阿叔生了兩個女兒。”

“嗯。”慕扶疏想起長公主形容王鈺的丑陋，不由笑出聲。雖然嘲笑別人長相很不淑女，也不地道，可她就是想笑。更多的是笑崔崇瑜，經歷了傾國傾城的前妻，對著丑陋的王鈺。他能硬的起來嗎？

遠在江寧的崔崇瑜，突然覺得背脊發涼。甩甩頭，拿起桌上的酒壺又掉了杯酒，一飲而盡。醉了，才有勇氣面對這破敗的人生……

慕扶疏難得沒在空間睡覺。以為自己會睡不著。結果沾枕就睡，醒來睜眼一看，居然已經辰時過半。

這幾年入畫和蓮葉都習慣慕扶疏每天睡到自然醒，兩個人總會留一個在外間等。

今天輪到入畫。聽見動靜進門，入畫看見慕扶疏如以往一樣已經穿好衣裳，只等著她梳頭。

慕扶疏骨子里還是很慵懶的，有人伺候她絕對不會矯情。至于自己穿衣是因為她里面穿的是現代的內衣，不能讓人瞧見，其他就無所謂了。

梳好頭，入畫端了熱水來，慕扶疏到浴間洗漱。

這個時代已經有了牙刷，可惜是很粗糙的豬鬃所制。慕扶疏家里用的是她改良過的，牙膏也制造了出來，因為成本較高，只供家人使用。

慕扶疏已經漸漸習慣在外面刷牙漱口。牙膏是純天然植物所制，牙刷也是木頭加馬鬃，絕對無污染。

空間里的日用品總有用完的一天。既然決定留下，她就不是過客也不是看客，而是主人，她必須融入這個時代。

慕家住宅是一日三餐，慕扶疏已經錯過了朝食，午食時間還未到，入畫給她拿了點心。

點心是奶糕。慕扶疏用牛奶和米粉做的，很是香甜綿軟。

入畫乘著慕扶疏吃東西的空檔說起家里的事。昨晚她和阿豬早早回了房間，老林氏回去后也不明所以，沒和她多說。入畫雖然懂事，畢竟還是個孩子，說的興起就完全停不下來：“……那個仙女一樣的聽說是什么公主……是楊先生的夫人……早上在楊先生屋里見了蓮葉和盧嬸……”

慕扶疏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頭疼。

楊惟愛現在是她阿娘，她阿娘現在和楊翁在一起。

那么楊翁算是她繼父么？

沒了胃口。慕扶疏起身往外走。入畫拿著一件棉披風在后面追著：“大娘你披上點，你穿太少了……”

慕扶疏嘴里呵著白霧到了楊翁房間。

楊翁和三郎相鄰。三郎把房間讓給了楊媽媽和兩個侍女喜慧喜珍，昨晚是在書房睡的。

慕扶疏過來的時候三郎正好過來，見了慕扶疏居然臉紅了。

慕扶疏不解的看著他的大紅臉。他結結巴巴道：“大、大娘、早、早啊！”

“不早了。”慕扶疏漫不經心的回答，卻見三郎的眼神不受控制的瞟向楊翁的房間，終于明白他為何難為情。

看來不止她接受不了長公主殿下的行為，土生土長的三郎更接受不了。

兩人尷尬的對視了一眼，又撇開臉。楊媽媽從楊翁房間出來，身后跟著眼眶泛紅的盧氏和蓮葉。

走到慕扶疏身旁，楊媽媽、盧氏和蓮葉都對她俯身行禮。

慕扶疏清清嗓子：“楊媽媽，阿娘在嗎？”

在的，大娘請。”楊媽媽沒有再送盧氏母女，讓她們自行離去。

蓮葉想留下，慕扶疏看了入畫一眼，示意她有入畫跟著就行，蓮葉抿嘴，扶著盧氏走了。

既然昨天楊惟愛已經承認蓮葉和她是堂姐妹，她也不好再將她當奴。雖然自己也并沒有折辱她。

楊媽媽畢恭畢敬跟在慕扶疏身后一步處，將慕扶疏往楊翁屋子里讓。

入畫跟在楊媽媽身后，三郎猶豫了一下道：“屋子不夠，我要去找匠人來修。”

“去吧，路上小心，別滑倒了。”慕扶疏叮囑了一聲。

冬天是沒人蓋房的，因為凍土，地基難挖。只能先將房間修葺一下。

木工場早就關了門，房子倒是現成的，只是那里原是工場，房間大得很，要隔成小間才好用。醬料廠也要重新找地方，好在冬天味道也不難聞。

進了屋子，只覺滿屋溢香。這香氣和楊惟愛身上的很像，慕扶疏終于相信有人真的帶著體香，因為昨天她趴在長公主懷里時聞到過，絕對不是香料的味道。

屋子里很暖和，長公主只穿了件薄薄的夾襖，倚在炕上。

楊翁坐在炕尾，手里拿著本書在讀給她聽。慕扶疏聽著大約是游記一類的。

屋子里只有兩個人，兩個侍女不知道去了哪里。

見慕扶疏進來，楊惟愛支起身子對慕扶疏招手：“快到炕上來，冷不冷？”

“不冷。”慕扶疏脫了棉襖，里面是一件粉色斜襟小薄襖，襖子領口鑲了圖毛邊。下面難得穿了條粉色百褶裙。

慕扶疏上了炕，楊翁就坐到了桌邊。慕扶疏畢竟已經十二，縱使親父女也沒有同炕的。

楊惟愛仔細看了看慕扶疏的衣服，詫異道：“這是什么式樣？是最近蜀地流行的嗎？”

入畫不如蓮葉有規矩，此刻見著天仙般的美人如此親切，忍不住躍躍欲試插嘴道：“這是大娘畫了圖叫針線房做的，外面可沒有。”

楊媽媽和嚴厲的盯了如畫一眼，把她嚇得一個瑟縮。

楊惟愛笑瞇瞇道：“原來是這樣，阿疏可真聰明。”

入畫聽見美人稱贊大娘，立刻忘記了楊媽媽的白眼，洋洋得意道：“我們大娘是最聰明的，她還會做水車做醬做醋做白糖做木炭寫字畫畫做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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