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的軍帳里面,布日固德讓人砍下了馬良的頭,外面立刻得令開始屠殺起安遠衛的士兵來。
連日大捷,安遠衛上上下下都繃緊了神經。他們跟狄人打了多年交道,當然知道這一次來安遠衛的是青牛部的主力。既然青牛部的主力都交代在這里了,想來接下來兩天安遠衛不會有事兒才對。
也正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便有人提議舉辦慶功宴的事兒。張游擊原來還有些遲疑,當不得將士們累得慌,更重要的是,韓德讓也投了贊成票。韓德讓是端榮長公主的兒子,是當今皇帝的親外甥,也是太上皇的親外孫。韓德讓既然也來游說,張游擊也只能點頭了。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變故就在這慶功宴上發生了!安遠衛從上到下全中了藥不說,現在這些養不熟的白眼狼開始屠殺他的將士、他的同袍!
這個時候后悔卻是太遲了,因為跟賈玖聯系用的煙花也在韓德讓的手上。
看著韓德讓,不,應該叫布日固德把玩著那煙花,聽著外面的將士們的慘叫,張游擊奮力掙扎,可是他的努力換來的卻是兩眼充血。
布日固德道:“張將軍,請放心,對于有本事的人,我還是很尊敬的,只要你肯投降,……”
不等他說完,。就見張游擊冷哼一聲:“做夢!”
布日固德道:“既然如此,那么小王就不客氣了。”說著,外面的慘叫聲就越發密集了。
布日固德可不會對安遠衛的人客氣。假裝殺人來威脅張游擊?他才不會這么做呢。要知道。草原上的口糧可是有限的,與其拿大把大把的糧食養著這些人,還不如收服其中幾個有用的人便好。
所以。除了這帳篷里的人之外,其他人,布日固德根本就沒有打算留。
布日固德這個打算張游擊當然很清楚。也正是因為清楚,他才會雙目充血,不,不僅僅是充血,還流了出來。
張游擊虎目之中流的不是眼淚。而是血。
看見張游擊這個樣子,賈赦和賈璉心中也惴惴不安。雖然說沒有性命之憂,但是這父子倆也非常清楚。他們的價值并不在他們自己身上,而是在賈玖身上。如果賈玖肯降也就罷了,若是不肯,這個韓德讓既然能夠讓前御前侍衛們對他的喬詔深信不疑。自然也有辦法讓皇帝知道自己父子兩個降了狄人。那個時候,賈家就是滿門抄斬的節奏,這個韓德讓自然也有辦法把自己的女兒弄到手。
只是自己那個女兒,要他投降,那根本就不可能。
這樣想著,賈赦整個人都不好了。
賈赦知道,自己的女兒怕是戰死也不會投降狄人的。
就是賈璉也惴惴不安。即便知道自己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可看到馬良被人一刀砍掉了頭顱。再聽到外面的慘叫聲,賈璉當仁不讓地尿了。
只有坐在上面的布日固德依舊笑嘻嘻地一面把玩著手里的煙花一面欣賞著眾人的臉色。
賈赦忍不住道:“既然你要背叛我大齊。又為何要助我們殺青牛部的人?”
布日固德笑道:“錯了,賈將軍,你要知道,我可是蒼狼部的人,而對方則是青牛部。草原上,不同的部族每年都在廝殺,青牛部跟蒼狼部之間為了草場的事兒流血流淚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青牛部的人沒了,我們蒼狼部正好接收他們的草場,有什么不好的呢?賈將軍,你可想好了,要投降了么?”
賈赦的頭上冒冷汗了。他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投降的,那才是害了自己也害了自己的家人,更害了自己的女兒。
可是現在自己父子倆的命都在對方手上,若是自己的回答不能讓對方滿意,那么……
賈赦大急。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天上傳來一聲嬌喝:“逆龍八氣廢玄黃!”
賈璉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覺得眼前一花,頭上的帳篷就那么沒了。倒是張游擊和老于兩個,他們身經百戰,對殺氣什么的已經非常敏銳了。那怕是隔著頭上的帳篷頂,他們也先人一步感覺到了頭上有什么東西要落下了。
他們以為,這個中軍帳塌了勢必會引起混亂,只要發生了混亂,就會有機會。可是他們猜到了開頭,卻沒有猜中過程,更沒有猜中結尾。
來的人的確是賈玖,他看見下面有人拿著刀砍殺躺在地上的安遠衛將士,還不是一個兩個,而是近百人拿著刀砍殺安遠衛的將士們,偏偏還不見中間的帳篷里面有人出來。
賈玖當即就顧不得了。別不是真的跟自己猜想的那樣,有人造反了!
他不等落地,《兵甲武經》就上了手。只見他一凝氣,內勁一吐,八道旋風從賈玖身上暴起,直接往四面八方而去,橫掃整個安遠衛。旋風就是旋風,他可不是筆直前進的。就跟龍卷風的氣旋一樣,不同的是,龍卷風的氣旋是由外向里的,而這八道旋風則是以賈玖為中心,由里向外摧毀一切阻礙。
《兵甲武經》本來就是王者武學,充滿了皇霸之氣,沒等下面的人反應過來,安遠衛里所有高度超過兩尺的人或物都成了犧牲品。
別的不說,就說那些拿著刀砍殺安遠衛的將士們的、布日固德帶來的衛士們,他們都是站著的,就是他們彎下腰來,他們的高度也超過了三尺。而安遠衛的將士們中了藥,躺在了地上,或者歪在地上,沒有一個高度超過兩尺的。就是這個高度差,救了安遠衛剩下的將士們,也讓那些狄人魂斷安遠衛。
區區凡人之身,哪個擋得住霸道的《兵甲武經》這種就是在修行人之中可屬于人人艷羨的絕頂武學?更不要說。賈玖在《兵甲武經》上的修為,少說也有兩個甲子的功力。
只是被那旋風擦到了一點邊,就注定了斷手斷腳的結局。更不要說那些被氣旋撞了正著的,就只有化成漫天血霧的下場!真正的粉身碎骨,連塊大點的碎末都看不到。
唯一的例外就只有位于安遠衛的正中央的這頂帳篷。
賈玖沒有看到自己的父親,害怕自己誤傷了父親跟哥哥,所以在毀掉這頂帳篷的頂部的時候,他便遲疑了一下。考慮到這個世界上還有椅子這個玩意兒,所以他把氣勁的高度提到了五尺高。
如此一來。帳篷里站著的那些人都倒了霉,沒了腦袋和肩膀,而坐著的人。比方說布日固德和他的幾個心腹,僅僅受了點驚嚇。而之前就軟倒在位置上的人,則是又驚又喜了。這里唯一一個例外便是賈璉。
站在賈赦和他身后的兩個狄人突然沒了頭和肩膀,就那么倒了下來。狄人滾燙的血澆了他一頭一臉。賈璉兩眼一閉。就那么昏過去了。
布日固德倒是很冷靜。雖然被賈玖嚇了一跳,但是看到賈玖從天而降,他卻沒有驚慌,反而啪啪啪地拍起手來:“好功夫,好功夫,賈郡君果然是少年英杰!”
賈玖目無表情地道:“你認錯了,蒙圣上恩寵、封為郡君之人乃是我的姑母。而我能夠有次修為,全賴姑母將一身修為奉送之故。”賈玖可是頂著自己的便宜侄女兒的名頭來邊關的。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露了馬腳。
布日固德道:“原來如此。你的姑母是個奇人,而賈姑娘。不,小王應該稱呼你為張姑娘才對。姑娘可愿意跟小王回草原?小王至今未娶,愿以正妃之禮待姑娘。”對于賈玖的稱呼,布日固德并不在意。他已經認出了賈玖,既然賈玖堅持,他也樂意順水推舟。他需要的是賈玖這個人,賈玖堅持他的賈赦收養來的,這對他反而有利。
賈玖冷冷地道:“為什么給將士們下藥?”
布日固德道:“姑娘,你可是明知故問呢。就像你們大齊的皇帝沒有把賈家當一回事情一樣,他們也沒有把小王當成自己人。小王雖然流著大齊皇室的血,卻依舊被人稱為蠻子。而賈家,不也一樣被大齊的皇帝當成了可以隨意舍棄的棋子么?有了這一次就會有下次。……”
猴子大怒:“根本就是你在喬詔……”
布日固德擺擺手,道:“喬詔?錯錯錯!大齊又不是春秋戰國時期的秦國講究什么沙場父子兵。若是尋常的軍戶也就罷了,若是換了權貴之家或者官宦人家,上頭可不會平白無故地把人家家里僅有的男丁都派往邊關,更不要說將人家父子倆一起放到這安遠衛來了。唯一會出現這種情況的,就只用充軍發配,不是么?”
賈玖道:“你在游說我?你當真認為你有這個把握?”
布日固德走下來,道:“我們都是同樣的人不是么?京師里的那些人在排斥我,因為我身上只有一半大齊的血,同樣,他們也在排斥你們,因為賈家是京師里面有名的道德敗壞的人家。即便這個過錯跟你們沒有關系,也會跟著你們一輩子,不是么?跟我走吧,日后,這一望無垠的草原都是你的,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人說你一個不字。將來,我們會在洞庭湖泛舟、在杭州養老……”
賈玖不等他說完,便將或天戟架在了對方的脖子上:“你們果然是狼子野心,早就算計著我大齊的江山!”
“將來,也是你的!”
賈玖冷笑一聲,手一動,布日固德的頭就飛上了天:“很美好的夢想,但是我自始至終都是大齊人!你還是去地下做夢去吧!”
帳篷里僅有的兩個狄人原以為賈玖愿意跟布日固德廢話,那是因為他被自己的小王子的魅力給征服了,哪里會想到還有這樣的變故?當下便哇哇大叫著,一個向賈玖撲過來,另外一個則往賈赦那邊撲去。
他們知道,只要拿住了賈赦,他們就有機會逃出生天,及時把消息送出去。可是他們忘記了,賈玖的修為可不是常人的一年兩年。而是至少兩個甲子,也就是一百二十年的修為。這樣高的修為,他會讓自己的父親被人挾持么?
那兩個人。還沒有跑出幾步,就身首異處。
這下子,就連賈赦也軟了下來。之前他也是硬撐著罷了。現在放松下來,又被沖著自己倒下來的無頭尸體給嚇著了,——倒在他身后的尸體跟對著他倒下來的尸體,這感覺可不一樣——當下也暈了過去。
賈赦一暈,賈玖也嚇了一跳。當即閃了過去,兩根手指在賈赦的脖子上一搭,確定賈赦無事。方才去看賈璉。見二人不過是嚇暈了,這才從自己的荷包里面摸出兩枚定心丸,一個一丸,塞了進去。又拿著自己隨身帶著的水囊給賈赦賈璉兩個喂了些水。
完了。賈玖這才找了些水囊來,灌滿了水,喂帳子里的其他人。
這種迷藥,不過是很普通的玩意兒,效力也不是很長,多灌點涼水下去也能夠解開藥性。
猴子一解開藥性,就連滾帶爬地跑到馬良身邊,泣道:“老大。老大……”
張游擊跟老于站直了身子往四周一看,只得嘆息一聲。
辛辛苦苦五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們好容易把安遠衛打造得似模似樣,現在呢,除了中間這個帳篷,安遠衛所有高度在兩尺以上的東西都被毀了。四周豎立著的竹排如是,邊上的拒馬也如是,甚至與那些堆放在角落里,等著春暖花開使用的尖細的竹竿,也因為堆放得高了,使得超過兩尺以上的那些,都成了齏粉。
也就是說,現在的安遠衛連之前那僅有的一點超過兩尺的土墻也沒有了,就跟一個大姑娘,只穿了一件薄紗衣裳站在曠野里。這個時候的安遠衛,防御力比賈赦來之前還不如,若是這個時候有人進犯,安遠衛能否抵擋住對方多少人馬還真的很難說。偏偏現在的安遠衛比以前多了好些馬肉。
這就等于說,安遠衛比以前更像誘餌了。
等帳篷里面的其他人都灌了一肚子的涼水,賈玖便把救助其余將士們的任務交給了焦大——按照賈家的怪規矩還有焦大的年齡和老資格,使得他雖然只是賈赦帶來的老家人,卻也在這帳篷里面混了一個位置,加上他又救主有功,所以他坐在角落里的小杌子上吃東西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兒。也就是因為這個緣故,他也中招了。——這才走到張游擊的身邊,道:
“張將軍,麻煩你統計一下,有多少兄弟愿意跟我去干一票的。”
張游擊還沒有開口,猴子卻是站了起來,道:“我去!”
不等賈玖回答,猴子便道:“就是這個小兔崽子算計,害得我們兄弟幾乎死無葬僧地不說,還害了馬大哥的性命,我一定要為馬大哥、為兄弟們出氣。你說,我們什么時候去蒼狼部?”
賈玖道:“我當然不會放過蒼狼部。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補充安遠衛的損失。我的意思是先吃掉青牛部,殺掉青牛部的殘余,把青牛部的牛羊馬匹都掠走。如此一來,原來屬于青牛部的勢力范圍都會空出來。草原上牛羊不值錢,可是草場卻是各個部族賴以生存的根本,草場的多寡決定了部落的實力大小。即便明知道是坑,可是為了冬天的時候,能夠得到更多的物資,那些狄人一定會發生內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在他們斗得你死我活的時候,我們正好滅掉那些小部落,順便削減大部落的實力……”
張游擊道:“不是應該遠交近攻、先滅掉大部落么?”
賈玖道:“如果我是草原上的大部落首領,我當然是聯合小部落壓制其他部落以確保自己部落的強大,可是我不是。草原上的大部落,很多其實都是部落聯盟。即便我們滅掉他們其中的一支,他們也可以合并其他的小部落,補充自己的實力。所以,我才要反其道而行之,滅掉小部落。橫豎草場對于現階段的大齊來說是沒有用處的。可對于草原上的部族來說,他們殺戮、戰斗,其實是為了食物,而草場的多寡直接就決定了他們的未來!即便有人看出了其中的不對勁,可是為了部族,他們也只能投入到無窮的殺戮中去。”
牛羊?功勞?
這些都是表面,只有草場才是這些部族生存的根本。也只有草場的歸屬才會讓草原上的各個部族爭斗不休,也只有草場的歸屬才會引起草原上的大規模戰斗、才能夠更好地削弱狄人的力量。
陰謀詭計也許在有的地方很有用,但是賈玖更喜歡用陽謀。因為陰謀一旦被人發現了就會失去他的作用,可陽謀正好相反,即便被人發現了,別人也不得不往下跳。
張游擊道:“既然有這樣的好辦法,為何之前沒有人用過?”
賈玖道:“之前?這個辦法唯一的要求便是滅絕。也就是說,一旦動手,就必須殺掉一整個部族。以前,我中原有那個王朝做得到?”
沒錯,這個陽謀的中心便是他賈玖。因為整個安遠衛,也只有賈玖一個人膽敢放出話兒來,說他一個人的武力就能夠單挑一整個部族。
猴子見賈玖不理會他,立刻跪了下來,道:“賈姑娘,我知道是我們的不是,幾乎害了賈監軍的命!你恨我惱我都使得,但是……”
賈玖嘆息一聲,將他虛扶起來,道:“侯侍衛,不是我不同意,而是萬歲給你們的命令便是保護祖父與叔父。你……”
猴子(原名侯寶山)掙扎了一下,不肯起來,依舊在地上跪著,道:“賈姑娘,你不用說了。猴子知道是自己不好,如果不是我跟馬大哥,兄弟們也不致于落到這個地步。如今我也沒臉去見兄弟們了。姑娘若是不答應,那我就只能死在這里了。”
賈玖嘆息一聲,道:“侯侍衛,你這是何必呢。罷了,既然如此,那么其他的侍衛們就留在這里繼續保護祖父和叔父罷。這也是你們這些前御前侍衛的任務。至于你,你就跟我一起做一段日子的馬賊罷。張將軍,我需要大約一百人,還要一百匹馬。全員輕騎。至于商隊那邊,我也要帶幾個人走。”
張將軍點點頭,指著老于道:“賈姑娘,你放心,我會安排妥當的。讓老于跟你一起去。你可別小看老于,他可是我們振遠軍里出了名的老探子,累積軍功才做到副將的。讓他跟你一起去,不但能照應你,還能夠幫你打個雜。對了,我家那丫頭呢?他在哪里?讓他陪你一起去,也免得你一個小姑娘在一群兵痞子中間沒了照應。”
聽見張游擊說起張翠鳳,賈玖也只能嘆氣。他把這幾日的經歷簡略地跟張游擊說了。張游擊又問了幾個問題,方才嘆息一聲,道:“這都是命。回頭我派人去給武兄弟料理后事,順便把我們家丫頭帶來。出了這樣的事兒,怕是一軍屯的老少都出事兒了。”
賈玖一愣,突然想起張游擊的老父和妻子也在那軍屯里面。如果他們沒有躲過去,那結果……
賈玖不忍再想下去。
那天晚上,賈玖跟自己的父兄湊在一起,胡亂對付了一個晚上。整個晚上,他都沒有睡,隱隱的,還聽見張游擊的帳篷那邊傳來了壓抑的哭聲。這道哭聲混雜在整座安遠衛隱約可聞的哭泣中,顯得那么不顯眼又是那么的清晰,讓賈玖睜著眼睛坐到了天明。
這一次,安遠衛的損失很大。原來兵員就不多,后來皇帝派來了一百人來保護賈赦,加上張游擊又從附近的軍屯里招了一些十二歲以上的孩子跟五十歲以上的六十五歲以下還能夠舉得起長矛的老兵們,這才勉勉強強拉起了一支看得上的隊伍。
可被布日固德一算計,現在安遠衛上上下下加起來,也不過是五百人左右。整整一半人,死在了這場慶功宴上,死在了布日固德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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