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的行為對于賈玖跟賈倩來說,不過是意料中事,可對于當事人的賈清來說,他差一點就失去了一個機會,一個夢寐以求的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
即便最后賈母還是在秦可卿的勸說之下改變了主意,可是賈清還是不甘心,越想越不甘心,結果自然是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第二天頂著一雙熊貓眼出現在他姐姐面前。
賈倩看見妹妹的樣子,只得對妹妹道:“昨天的事情,妹妹莫要放在心上。”
賈清忍不住道:“姐,事情沒有輪到你身上,你自然輕松。”
賈倩揮手讓丫頭婆子退下,這才坐在妹妹的身邊道:“妹妹,我們既然來了這里,有些事情,我們必須習慣,比方說老太太一貫的偏心。”
賈清也知道自己不該跟姐姐發脾氣,只是他實在是忍耐不住,躊躇了好一會兒,才道:“那姐姐是習慣了么?”
“是。”
“那姑姑是不是也習慣了?”
賈倩想了想,道:“姑姑跟我不同。我想,姑姑不是習慣了,而是因為姑姑知道老太太的念頭不會達成,姑姑不會為了這種不可能成立的事情而焦躁。”
賈倩是個有心人,只是有些事情他早已經習慣了壓在心底不去爭不去搶,卻不等于說他什么都不知道。
賈清泄氣地道:“看起來就我白白地折騰了一個晚上。姐。你倒是了解姑姑,可是我怎么覺得姑姑跟寶姑姑有些仿佛呢?”
賈倩搖搖頭道:“你這孩子,若是讓姑姑知道你把他跟寶姑姑比。一準兒生氣。在我看來,姑姑跟寶姑姑是不一樣的。雖然沒有證據,但是我還是這樣覺得。寶姑姑雖然一派端莊的大家閨秀做派,可是寶姑姑內心其實對權勢很熱衷,對身份地位也很看重。至于姑姑,雖然跟寶姑姑一樣,表面上冷冷清清的樣子。可是我總覺得,姑姑似乎對很多事情跟一般人的想法不同。就拿這選秀進宮的事兒來說罷。寶姑姑是一心想進去的,即便他沒有這個資格,他也在鉆營、尋找進宮的機會。可姑姑,姑姑給我的感覺似乎并不喜歡進宮。哪怕他有參加大選的資格。”
賈清當即就跳了起來:“姐,你說什么?你說姑姑……若是老太太知道了,絕對會壓著姑姑進宮的。”
賈倩點點頭,道:“沒錯。在我看來,姑姑寧可出家修道也不喜歡去那個地方。只是這原因,我倒是看不透。”
賈清慢慢睇挨著他姐姐坐了,道:“換了我,我也不喜歡。放著正經的正房奶奶不做,去給人做妾。還跟菜場里面的白菘一樣被人挑挑揀揀,又不是吃飽了撐的。”
賈倩忍不住取笑道:“不害臊,多大的人呢。居然現在就開始著急這個來!”頓了頓,還是道:“說不定被你說中了,姑姑怕是也存了這樣的心思。只是老太太在家一日,是容不得姑姑有這樣的心思的,說不定會壓著姑姑去參選呢。哪里會遂了姑姑的心?!就是我們……”
賈清道:“姐,我們又是什么身份。不過是養女,就是祖父為去的了父親掙了恩蔭回來。這選秀也輪不到我們。姐,你我盡管放心好了。祖父可不會做這樣的事兒。”
賈倩嘆了一口氣,很想跟賈清說,也許賈赦為了些許銀子就把他們胡亂嫁了出去,可是話到嘴邊,他還是咽了回去。
他也知道,前世家里這么多姐妹,只有他一個是堂堂正正帶著嫁妝坐著花轎嫁出去的。像賈元春,明明沒有資格參加宮妃大選、明明可以求了恩典免了宮女小選,明明憑著好家世好娘舅可以嫁到好人家做正房奶奶,可最后,賈元春還是入了宮,熬了十幾年,做了十幾年的女史,最后成了皇宮版的爬床丫頭;像賈探春賈惜春,名聲被敗壞了,十幾歲了都無人問津,最后一個被當成別人的替代品當成了禮物一樣送去了外藩,一個年紀輕輕就出了家。
跟賈家這樣的人家,姑娘們的嫁妝都是有數的。嫡女的嫁妝三萬打底,七萬八萬不算多,十萬更是常有的。庶女的話,嫁得好又得寵的,陪嫁上萬兒八千的嫁妝不稀奇,不得寵沒人理會的,三四千銀子就打發出門了。
賈倩自己也很清楚,自己上輩子,那是大房不得勢自己不得寵,而且自己又跟探春不同,不知道爭也不愿意去爭,所以最后到手的嫁妝比應有的還要少近一半。
嫁妝不僅僅是新嫁娘的面子,也是婆家的面子。孫家給的聘禮不算少,孫紹祖求賈家辦事還另外給了五千兩銀子,可是自己的陪嫁只有那么一點點,難免會被人嫌棄。再者,孫紹祖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
求人辦事出銀子,這本來就是官場上的規矩,但是不等于說人家一定要給你辦成了。別的不說,人家為你走門路花人情,這些也是開銷,不能說人家沒有為你辦成,你就一定要把銀子要回來的。
事情沒有辦好,就問賈赦討銀子,賈赦沒有給他就拿賈迎春出氣,孫紹祖原來就不是什么好東西。
上輩子的自己也不過是運氣不好遇人不淑而已。可是自己一把年紀還無人問津,父親能夠想到給自己找個人家,而老太太和一貫慈悲的二太太卻是不管不問。更何況,自己的嫁妝原來就是公中出的,而那個時候公中是歸二太太管的。自己的嫁妝里面的貓膩那位慈悲為懷的二太太說不知道,誰信?!
在家里那么多年,自己只知道敬著二太太卻連給父母請安都做不到,父女之情淡漠至此,這大部分的過錯還是在自己身上。若是自己真的孝順父親,若是自己有這位姑姑的一半,當日就不會是那個樣子。
如今看來,這個妹妹對自己前世的父親今生的祖父尚且這般信任,對比之下,自己實在是不孝之至。
沉吟片刻,賈倩道:“昨日老太太只顧著寶二叔,卻忘記了琮叔可是連著兩次遇險。只怕姑姑心里會存了心結。”
賈清道:“姐,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兒?琮叔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得了好兒的人還有誰?說句不好聽的,姑姑也好,我們也好,都不過是借著琮叔的光,這才這么自由自在。若是琮叔不在了,那邊就有借口插手我們的事兒了不是么?現成的銀子呢!”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卻很清楚地指出了幕后黑手和得利的人。
賈倩慶幸,妹妹說這話的時候還記得壓低了聲音,不然,傳揚出去了,只怕對他們姐妹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賈倩默不作聲,但是賈清知道,姐姐其實也是贊同自己的話的。
賈清道:“姐,幫忙想個法子唄。我可不想被老太太盯上。現在老太太是沒有想到,可要是老太太想起來了,讓那個寶玉跟我一樣接受顏師的函授,那我……”
賈倩道:“不會的。若是知道你會不高興,寶玉一定會放棄的。”賈倩不知道該如何跟妹妹解釋,當初第一個教他識字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寶玉。可是這件事情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要他如何跟妹妹開口呢?
寶玉純善,他會盡力滿足身邊的女孩子的心愿,就跟自己上輩子那樣,看見大姐姐教導寶玉讀書識字,自己羨慕不已,在知道自己想識字之后,寶玉可是把自己正在用書給了自己,為此還挨了罰。
所以,即便明知道后來姐妹們的名聲有一大半是因為賈寶玉而被毀掉的,賈倩還是沒有辦法恨他。因為在他的心中,賈寶玉始終是那個純善又能夠體諒人的孩子。
聽賈倩這么說,賈清非常奇怪,正要開口,卻聽見外面有人輕叩門框,只得揚聲道:“什么事情?”
“回姑娘,老太太昏倒了。二姑娘已經趕過去了。”
賈倩和賈清唰地一下,站了起來,道:“怎么可能,好端端的,老太太怎么昏倒了?”
那丫頭道:“回姑娘的話,是王家太太帶著鳳姑娘來探望老太太,還帶來了林家姑爺要續弦的消息。老太太聽了就昏倒了。”
賈倩和賈清一聽,就知道事情不小。
賈敏去了也半年多了,林如海的年紀也不小,膝下聽說只有一個嫡女和一個庶子。林家后繼無人,作為林家的家主兼族長,林如海當然要續弦,這可是關系到家族傳承的大事。可問題是這位老太太,可是極厲害的。他可不一定愿意看著林如海續弦。
知道這件事情關系著未來賈家跟林家兩家的關系變化,賈倩和賈清都坐不住了。
他們都知道,賈家如今這副富貴氣象其實是靠著姻親們撐起來的。林家跟王家是賈家兩門最重要的姻親,如今王家已經廢了,這林家若是出了什么變故,只怕賈家在接下來的幾年里會相當不好過。因為林如海一旦續弦,那么賈家就不再是林如海的岳家,而僅僅是前岳家,對林如海的影響力也會減弱。若是這繼室夫人生了兒子,那么賈家能夠從林家得到的好處就微乎其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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