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賈家,賈母依舊坐在榮慶堂里,做著高高在上的太夫人,身邊依舊不缺晚輩們奉承討好,但是賈母并不開心,剛開始的時候,他不過是每日在佛前點三炷香,求神佛保佑他的兒子能夠早日歸來,到了后來,不但讓賈寶玉的干娘為他點長明燈,自己也開始齋戒。
賈母是賈家的太夫人,他這一齋戒,下面的小輩們自然就坐不住了。
就是愚鈍如賈政,在賈母進入齋戒后的第二個月,他就來了賈母面前,打聽原因。
賈母看著這個須發花白的次子,就想起了另外一個兒子,嘆息一聲,這聲音也軟了:“還能怎么樣呢?刀劍無眼,你大哥又在這么個年紀上了戰場,我這個老婆子如何不擔心他?二丫頭也是,也不知道現在好不好。”
賈政連忙道:“都是二丫頭不好,明知道老太太離不得他,他還敢住到山上去。等大哥回來了,兒子一定叫大哥責罰他為老太太出氣。”
賈母看了這個兒子一眼,沒有說話。
知兒莫過母。
賈母能夠在這太夫人的位置上做得穩穩當當的,固然是因為他是賈赦賈政兄弟的母親,更重要的是,他對兩個兒子非常了解。
賈赦雖然不是賈母親手養大的,可就憑賈母對賈赦的了解,每一步都走在賈赦可以接受的最大范圍之內,就跟煮青蛙一樣,一點點地讓賈赦退讓。所以,賈母要讓王夫人做榮國府的當家夫人,賈赦就拿出了賬本和鑰匙;所以賈母要抬舉賈政王夫人,賈政王夫人就住進了榮禧堂。
從小沒有養在身邊的賈赦尚且如此,更何況是賈母親手教養大的小兒子?
賈政是什么樣的人。賈母非常清楚,自然也不會把非常重要的事情告訴這個兒子知道。
在現在的賈母看來,這個兒子不適合知道太多的東西。他就適合在他跟王夫人的照拂下安安生生地過日子。只可惜,賈珠死了。不然,賈母跟王夫人也算是熬出了頭。如今看來,也只有等賈蘭長大了,他才能夠安心。
賈母沒有說話,賈政就眼巴巴地站在賈母面前,等著賈母訓話。
賈母嘆息一聲,另外找了一個話題,道:“你妹妹就留下一個女兒。聽說這林如海要娶填房了,你可有什么章程沒有?”
賈政道:“老太太就這么一個嫡出的女兒,自幼嬌生慣養的,偏偏前年沒了。兒子想著,是不是把外甥女兒接過來住兩天,讓他承歡膝下……”
賈母聽了就想嘆氣,又不好不給兒子面子,只好壓了下去。
在賈母看來,賈玖那么個小女孩都知道,林家是被賈家牽連。這才有了林如海被貶謫、賈敏去世等一系列事情。換了其他人,早就放低了姿態,想辦法跟林家重新修好才對。可是賈政這個法子。卻是趕著林家新夫人剛進門的當兒就把林黛玉接過來,這根本就是把林家新夫人和林家往死里得罪的節奏。
再者,林黛玉是林家的女孩,上面又有父親,又有繼母,既然不缺人教養,自然也在家侍奉父母,哪里需要來賈家在他賈母跟前承歡膝下?他賈史氏乃是賈家的太夫人,兒子有孫子有孫女重孫女都有。哪里需要外姓女的孝順?
聽著兒子說得越來越不像話,賈母終于忍不住了。正要開口,就聽見外面一陣喧嘩。
過了一會兒。他屋里的二等丫頭翡翠就飛奔進來,一進屋就跪在了地上:“老太太,好消息,大好的消息,聽說老爺在邊關打了勝仗,不但在群敵環伺中堅持了下來,還救了長樂公主。如今,老爺已經奉命班師回朝。璉二爺也一起回京復命了。”
賈母又驚又喜,一下子站了起來:“當真?”
“自然是真的。今天林之孝打莊子上回來,就看見我們老爺騎著這么高的馬,帶著將士們走在大軍的前面。”
兩年的擔驚受怕,此時此刻,賈母又驚又喜,已經禁不住淚流滿面。
倒是賈政,聽了之后就皺起了眉頭:“長樂公主?那位不是和親去了么?大哥怎么好端端地把他帶回來了?不行,我去寫折子,跟萬歲請罪……”
慌得賈母立刻叫住了他:“你做什么去?什么請罪不請罪的?這天底下哪里有不心疼兒女的父母?就是當今萬歲,當初說要和親的時候,也是萬分舍不得的。如果不是拗不過那些官吏,長樂公主根本就不用和親。再者,當初選擇和親,本來就是為了不打仗,可是那些狄人呢?我們送上了公主,那些狄人可有誠意跟我們停戰?還不是劫掠了整個北方?”
賈政還不服氣:“那也是有人擅自挑起戰端……”
賈母哼了一聲,道:“這話你該跟那些被人撬了祖墳的人說。反正啊,老大把長樂公主帶回來了,就是大功一件!”轉頭又招呼丫頭們:“去,把東府的珍兒媳婦和蓉兒媳婦叫來。擔心了兩年了,也該松口氣,大家樂呵樂呵了。”
賈政沒法兒,又不好打擾了賈母的雅興,只好胡亂坐了坐就回去了。
過了一會兒,尤氏秦可卿婆媳兩個果然一身整齊地過來了。一過來就給賈母道喜:“老太太,大喜,大喜呢。”
賈母臉上都笑成了一朵菊花,嘴上卻還在謙虛:“老大啊,當初我就說他,從小到大嬌生慣養的,怕他吃不了苦頭去了邊關會吃虧,哪里他的運氣這么好,竟然立了大功回來了!”
秦可卿湊趣道:“可不僅僅是叔祖父有本事,二姑姑也極為能干呢!聽說,二姑姑獻上了一種特別的機關,那些膽敢南犯的狄人因此而死傷慘重。”
賈母聽了,先是很高興,繼而又皺起了眉頭:“什么機關,這么厲害?既然二丫頭有這么大本事,為何不把邊關全部裝備上?”
秦可卿道:“聽說,一來是二姑姑自己都不知道這個有這么大的好處,二來是別人聽了也多有不信的,三來,比起這些竹竿,這糧草鹽茶酒更掙錢,所以那些商人們也多有不愿意做這竹竿買賣的。聽說,這一次安遠衛上上下下立功不少,就是當時被臨時征召的商人也能夠得個末流的小官兒呢。”
賈母道:“此話當真?”
秦可卿道:“如何不真?之前不通音訊,所以京里不知道,后來朝廷還特地派出人核實。據說,安遠衛外,光京觀就有好幾座。如今狄人一聽到安遠衛三個字就打哆嗦呢。叔祖父已經打發焦大先回來報信了。如果不是焦大半途受了風寒,只怕我們早就得了消息,也不用等到今天。”
“阿彌陀佛。”賈母高興得直念佛,“這也怨不得焦大,他也是一把年紀了,哪里趕得了路?也虧得他忠心耿耿,一大把年紀了還跟著老大上戰場。這樣的老人,我們可不能虧待了他。”
秦可卿道:“我們老爺也是這么說的。不過,老爺也說了,這回二姑姑可是大功臣,就不知道老太太如何賞他才好。”
賈母道:“說起這丫頭,我也是一肚子的火呢。他父親一走,他也丟下這家里不管了。這都一整年了,老祖宗竟然只受了琮兒的每日三炷香!”
尤氏笑道:“老太太,這哪里能怪二妹妹呢?他也是小孩子呢。”
賈母笑著點點頭,道:“我也知道,他也不過是在老大不在家的時候代為照應一二便是了。只是如今老大回來了,他卻不在家,等老大打宮里回來,我還不知道該如何跟老大交代呢。”
尤氏道:“看老太太說的。說不定二妹妹跟著叔老爺一起回來了呢。”
賈母道:“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好了。琮兒呢?”
尤氏道:“琮兒弟弟正跟著我們老爺學《禮》呢。我們老爺說琮兒弟弟記性好、悟性好,若是好好教養,說不得又是一個進士。”
賈母嘆息一聲,道:“如今老大這邊,璉兒將來肯定是要繼承爵位的,琮兒能讀書又肯讀書,他們這一家子,我總是放心的。可是老二這邊呢?不是我故意貶低自己兒子,老二這么大年紀了,要想再往上走,已經不可能。至于寶玉,他不是做官的料,雖然有幾分小聰明,可他那個脾氣,到了外面哪里不得罪人的?我倒是寧愿他這一輩子都安安生生地呆在家里。至于蘭兒,他還小呢,將來的事情更難說。老二這一家子,讓我愁得哦,是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就盼著自己哪天閉了眼睛,眼不見心不煩。”
聽得尤氏和秦可卿都笑起來:“老太太,看您說的。二老爺這邊說不得是時候未到。哪天這富貴來了,只怕擋都擋不住。您到時候就只管坐在這里發愁二老爺一家富貴得太快罷。”
賈母聽說,臉上雖然笑著,可是這心里卻越發擔心了。
還真的跟這婆媳兩個說的那樣,賈母還真害怕賈政這邊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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