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見賈玖,立刻虛扶一把,把賈玖扶了起來,道:“賈郡君不用多禮。今日朕乃是陪國師前來,賈郡君不用在意朕。”
皇帝雖然這么說,賈玖卻不能當了真。
君王到底是君王。
賈玖躬身請皇帝與國師入內,等皇帝與國師一前一后進了正殿,這才低著頭跟上。
弘徽殿正殿之上,宮人們早就重新布置好了席位。皇帝坐了上面的主席,國師在下面第一張席位上坐了,方才輪到六個女孩子告罪入座。
至始至終,國師都沒有開口,但是,賈玖一抬頭,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就知道,這位不是國師凌風子,而是他的師叔也是他的授業恩師道魁凌波子。
賈玖不知道道魁為什么會頂著國師的名頭進宮,還跑到弘徽殿來見他。但是他很清楚,道魁會這么做顯然是有他的理由,或者說,發生了什么事情,導致道魁不得不這么做。
經過嬤嬤們的嚴格教導,即便是心中千頭萬緒,賈玖也能夠姿態優雅端莊地正坐在席位上,臉上也能夠不露一絲端倪。他大膽揣測道魁的來意,應該是阻止自己進宮,原因,很有可能是因為自己是眼下唯一活著的《九陽天訣》傳人。
對于自己參加選秀一事,賈玖無話可說。
因為賈玖很清楚,他的家族絕對不會允許他逃避此事。哪怕他不愿意進宮、也不愿意跟別的女人搶男人,他也沒有選擇的權利。他是賈家的女孩,賈家需要一個女孩為賈家博取榮華富貴,這是賈母跟賈赦賈璉一致的看法。而且在賈母、賈赦、賈璉的心中,只有賈玖才是真正的賈家人。賈倩賈清兩個,即便是冠上了賈家的姓氏,也只是養女而已。
賈玖是賈赦的女兒,在享受了賈家給予的權力與待遇的同時,他也必須擔負起身為賈家的女兒的義務與待遇。
在這件事情上,根本就沒有回旋的余地。
因為非常清楚參加大選是自己必須履行的義務,所以賈玖從來就沒有在人前表示過對大選的態度。他的心情如何。他是否愿意進宮。他是否愿意被這座華麗的墳墓埋葬,這些,他從來沒有跟任何一個人提起起過。對于他來說。參加大選是他身為賈家的女兒的責任,也是義務。他個人的情感與意愿,在責任面前,沒有任何意義。他的家族不會允許他逃脫。而依靠他自己的力量,他也不可能逃脫。
除非道門愿意拉他一把。
至于道門。其實,除了道魁,除了道門能夠給他帶來的照拂之外,賈玖對道門的感覺也非常復雜。這種復雜。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無法確定自己在道門的位置。
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無知的小女孩了。
道門是如何要求門下弟子的,他一清二楚。可是。他從來沒有被要求常駐玉清山,也沒有人要求他隨身侍奉老師。在這一點上。他跟道門其他的弟子完全不同。道門不止他一個女弟子,但是那些人,在修業的頭幾年,依舊住進了玉清山,依舊隨身侍奉老師并且聽從老師的教導。這一點,那些女弟子跟男弟子沒有什么區別。只有賈玖一個人是不同的。
更重要的是,自打那年走火入魔之后,哪怕他已經很確定自己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道門也沒有提出要他再度進行考核,也沒有對她提出任何要求,就好像已經將他遺忘一般。
道門的態度讓賈玖非常不安。
當初他狐假虎威、借著道門的力量給自己撐場子,借以保護自己和自己的家人的時候,也在私底下了解過道門對他那么放縱的理由。
《九陽天訣》。
這本代表著道真一脈一條重要傳承的絕學,經歷了數百年,有無數人練成過,但是那些人,都在走火入魔之后,被道門放棄。除非本來根基深厚、廢掉《九陽天訣》那部分功力之后依舊實力不弱,否則,就只有在眾人眼中消失一個選擇。
這也是賈玖最為害怕的事。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自己是多么需要道門這張虎皮,也多么清楚,道門的實力是多么的龐大。可以說,沒有了道門,他就無法震懾住那些宵小,對內無法壓制賈母的野心,對外,也無法在人們貪婪的胃口中保住自己的家族。反過來,沒有了自己,道門還可以讓別人修煉《九陽天訣》,說不定就有一個傻小子郭靖,傻傻地從第一招開始修習,簡簡單單一招,花上無數的水磨工夫,從而繞過走火入魔的壁壘,達到《九陽天訣》九九歸一的條件。
所以,這些年,賈玖對《九陽天訣》的秘密閉口不言。哪怕明知道金衣道子傳承對于道門的重要性,為了保住這張最后的底牌,他也不曾透露過一字半句。
怎奈人算不如天算。為了自己這輩子的父親,也為了自己的家族,更是為了自己的未來,也為了成全道門與北方的承諾,他修煉了與《九陽天訣》一樣霸道卻屬性完全相反的《兵甲武經》。這也直接導致了那年,他在戰場上的暴走。
兩種截然不同的功力,在賈玖的體內沖擊,讓賈玖的經脈在如此巨大的壓力下崩毀,又在禳命女功體自帶的強大靈療術中被修復。不停地被破壞,不停地被修復。整整兩年,賈玖一絲功力都用不出來,只能依靠別人的保護、在別人的羽翼之下茍延殘喘。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道門的態度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雖然說每個月的份例依舊不少,但是賈玖可以感覺到,道門態度的不同。如果說,以前的他是因為道門金衣道子候補而得到道門的照拂的話,那么后來,道門還會送東西過來,完全是因為他的那個計劃,能夠為道門帶來足夠的利益。
是的,賈玖隱隱發現,自己在道門中的地位發生了改變。以前他是道門金衣道子一脈唯一的候補,也可以說是唯一的傳人,而現在,他只是一個能夠給道門帶來足夠的利益的客卿。在賈玖的心目中,客卿,其實跟賈政養的那些清客一樣,可以隨時被放棄,可是傳人就不會。
賈玖無力改變這種現狀。他不知道如何去解釋,也不知道如何解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去解釋。
他只能保持沉默。這一年來,長樂公主被噩夢困擾,賈玖也在為自己的未來而擔心。只不過,他從來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頂著孿生兄弟的身份、坐在上面的道魁,在看清楚賈玖的神情的時候,心中也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這個弟子,是他代替道尊收下的,按照慣例,賈玖的事情,也只有道尊有這個權利名正言順地插手,他這個師叔,也只能從旁引導而已。
問題是,道尊已經失蹤了很多年了。
賈家的那點子事情,道魁當然清楚。
別的不說,賈母就是一個名利心很重的老婦人。雖然說,這位老夫人一直在為家族打算,可是他打算的方式也極為奇怪。他不重視對家族中的晚輩的教養,既不關注家族中的男子求學事宜,也不關注家族中的女子的修養,他只喜歡這些小輩們圍著他說說笑笑,又不真心教導他們規矩禮儀和處世之道,不重視家中女孩的閨譽,卻指望著用家中的女孩為家族換取榮華富貴。
對于賈母的思考方式,道魁也百思不得其解。道魁唯一確定的是,很多事情,賈母一旦作出了決定,就倆賈赦賈政兄弟兩個聯手也沒辦法讓賈母該注意。
就像賈玖進宮大選的事兒一樣,如果賈母認為,賈玖進宮能夠給家族帶來好處,那么,賈玖是沒有這個資格反抗,也反抗不了的。
這一點道魁也非常清楚。
但是道魁也非常為難。因為他不確定賈玖的想法。
作為道門領袖,道魁當然清楚金衣道子傳承的重要性。他的確知道賈玖曾經在邊關走火入魔過的消息,也知道賈玖曾經一度不能使用武功的事實。但是,這不等于說,他就放棄了賈玖。
的確,道門內部有很多聲音,說賈玖既然已經走火入魔過了,那就等于廢了。可是在道魁看來,賈玖能夠熬過走火入魔,好好地活下來,這就是一個證據。一個能夠證明賈玖是《九陽天訣》這本武學的真正傳人的證據。
要知道,從前那些修煉過《九陽天訣》的人,沒有一個最后熬過走火入魔,不是廢去了自己的修為,就是發狂而死。跟賈玖這樣,依舊活蹦亂跳、依舊神智清明、頭腦清楚的,也就只有當年的道尊了。
只是道魁自己也沒有想到,這個弟子對自己竟然這么沒有信心,也不曾跟他求助,使得他不得不親自跑來確定賈玖的心意。
皇帝看看對著賈玖發愣的道魁,再看看坐在那里表面上無悲無喜實際上卻偷偷觀察道魁的神情的賈玖,心中也生出了幾分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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