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曹家京師總柜,是的,不是總店,而是總柜。這個店面很小,只有一個小小的門,在一條很深的小巷子的盡頭,除了大門右側門框上粗大的鐵釘上掛著的錘子和銅鑼,跟一般的百姓人家并沒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是門后面。
即便是尋常百姓家也是有上房的,可是在這里,原來應該是上房的位置,卻矗立著一座大花廳,只安放著幾套配套的靠背椅和茶幾,有幾個等著辦事兒的人正坐在那里吃茶。
當然,曹家總柜也不會拿什么貢品,比如說連皇帝都要數著吃的大紅袍來招待登門的客商。在這座小院兒里面,最名貴的茶葉也是能夠在外面的茶葉店里面能夠找到的。茶具雖然是上品,但是絕對不是什么古董名器。
這也符合曹家一貫的辦事原則:錢,當然要掙,但是,絕對不能壞了規矩。貢品什么的,不是商人可以享用的,那么,曹家也不會提供給往來的客商。
左右兩側是兩溜兒廂房,用抄手游廊與中間的大花廳項鏈,廂房都是隔斷的,門也是獨立的,就連磚墻也砌了兩層,保證不會泄密。后面又是一道門,卻是關得嚴嚴實實的,顯然這后面又有一個小院兒,只不過,來這里辦事兒的客商們從來都沒有進去過。
這就是曹家京師總柜,經營的是各類大宗交易,同時,因為知柳孤苼曼的關系,道門也有幾宗大宗的買賣放在這里,由曹家代為打理。
來這里辦事兒的人,大多來去匆匆,就是遇見了熟人。也多是去外面找家酒樓吃飯,而不是在這里盤桓。
會來這曹家京師總柜來辦理買賣的,大多都是有些來歷,或者是比較要緊的買賣,或者是涉及錢數巨大,或者是需要第三方作保,詳細的細則其實已經早有默契。來這里。也不過是最后的文書簽署和確認而已。
即便天氣漸熱,樹上的知了聲聲催促,曹家總柜也跟往常一樣。保持這他安靜平和的步調,讓人在這煩悶的孟春午后也不由得自內心生出幾分清涼來。
只是今日,有些不對。
那株巨大的荼蘼花樹上的鳥兒紛紛起飛,驚落飛花一片。花廳中的幾位正等著辦事兒的人都驚訝地抬起頭。
過了一會兒,前門就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和喧嘩聲。來人也不敲門,更不敲鑼,卻將門板砸得砰砰砰作響。
“出來!曹家的人出來!你們欺負我們不懂生意場上的事兒不是?!明明是一樣的東西,為什么賣給別人才一兩銀子。賣給我們就要七兩!有這么欺負人的么?知道我們是誰家的么?我們家可出了一位娘娘。不給我們娘娘面子,就是不給萬歲面子!不想吃官司的,就給我出來!”
立刻就有一個矮矮胖胖的、管事模樣的人一路小跑著過去了。嘴里還道:“哪家這么不懂規矩,難道不知道敲門要輕輕地敲、讓里面的人聽清楚了就成了么?再者。門口還掛著鑼呢!有要緊事兒為什么不敲鑼?!誰會這么砸門的?都把嗎,門砸壞了!”
曹家是什么身份,曹家的背后又是什么樣的勢力,在座的人都門兒清。
剛開始的時候,聽見外面大聲吵嚷,還真有人嚇了一跳,可聽到后來,外面的人竟然把娘娘掛在嘴邊,這些人都笑了起來。
當今皇后娘娘的娘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人家的家風好著呢,不然,太祖皇帝也不會把女兒嫁了過去。京里誰不知道,當今皇后娘娘的娘家,無論是家里的老少爺們還是下面的奴才們從來不會把皇后娘娘掛在嘴邊的。甚至有相當一部分人對于那位大長公主殿下臨終前竟然求著宮里把孫女兒嫁給當時的皇子做側妃一事可是非常惱怒的。這件事情,一直是人家胸口上的一塊疤,也導致了皇后娘娘從出嫁至今,從來都沒能借到娘家人的力!
就跟這次省親一樣,別人家里可是早早地送上了折子,表示要接自家的貴人回家省親,唯有當今皇后娘娘,又一次被家里丟下了。皇后娘娘的娘家根本就沒有上折子,更不要說什么動工建省親別墅了,人家甚至連女眷進宮一事都省了。
所以說,這一次,會出現在這里的,根本就不可能是皇后娘娘的娘家。
可是除了皇后娘娘的娘家,京里還有誰家能夠真正驚動曹家?除了皇后娘娘的娘家,京里還有誰家能夠驚動道門?
即便是鬧得再大,人家說不得連眼皮子都不抬呢。
來人注定了要自取其辱。
這是門內的人的一致認定。
顯然,外面的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這點,已經吵吵嚷嚷的。不過,為的那幾個人顯然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沖進來打砸搶的,見有人出來應門,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不知道諸位來此,是為了何事?如果是買賣有問題,請問當初與諸位定下契約的,是哪一位掌柜?是否能夠提供名姓?”
一個中等身材、長著一張圓圓的臉龐的、遍體綾羅綢緞的管事模樣的人道:“不敢,在下姓錢,是吳家的大管家,我們家小姐便是當今的賢妃娘娘。日前,我們買了一批太湖石,一石七兩銀子,可是回頭,我們聽說,你們賣給別人只要一兩銀子,所以我們才來討個說法……”
那曹家掌柜的聽了就笑了起來:“錢大管家,看起來你真的是被人糊弄了,這正宗的太湖石在京里的價錢從來就沒有下過十兩,今年各府里都在修園子備著省親,使得各種材料價格飛漲。以這太湖石為例,往年一石只要十二三兩銀子就夠了,可是今年,這價錢已經漲到了二十五兩,而且這個價錢還在往上升。我們曹家雖然也做太湖石生意。但是今年也只做了一筆買賣,卻跟諸位皇親國戚沒有什么關系。皇商盛家的老爺子后年過大壽,要把家里的園子推到了重建一個,特地讓我們曹家幫忙采購了一批太湖石,總價一百五十萬兩銀子。經手的人還是我們的何掌柜。”
“不可能!”
那曹家掌柜道:“錢大管家,正宗的太湖石的價錢本來就不便宜,更不要說千里迢迢地運送進京。這運費就更加高昂了。如果說在南面。五六兩銀子就能夠買來的貨,運到京里,這價錢就足夠翻上三四番。更不要說太湖石這種又笨又重、不好運輸的玩意兒,小一點的船還運不了。這價錢會高也是自然的。錢大管家,你確定是我們這里買去的么?”
那姓錢的紅了臉,四下里張望著。猛地從身后抓過一個人來:“我們的確跟著你們的人從這里出去,去了那放石頭的倉庫里。運走了我們買的貨。這個人你們總認識的吧?我們與你們交割的時候,便是他帶的路,先來這里找你們的掌柜,然后由你們的人帶著鑰匙為我們帶路。沒有人帶路、沒有鑰匙。我們如何從倉庫里面把東西搬走?”
曹家掌柜盯著那錢管家手里的人辨認了好一會兒,卻不認得這個人,又聽見這個錢管家說得頭頭是道。便轉頭吩咐了幾聲。過了一會兒,院子里面匆匆跑來一個伙計模樣的人。那人仔細地觀察了一番,這才在曹家掌柜的耳朵邊兒上低聲說了幾句。
曹家大掌柜點了點頭,道:“不瞞諸位,我們曹家總柜做生意,文書是第一要緊的。沒有文書的買賣,就不是正經的買賣,就是鬧到京兆府,我們也是有理的。不過,錢管家,你說的這個人可不是你們吳家的人,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這個人乃是被吊了皇商招牌的薛家的人,不知道我說得可對?”
那錢管家先是一愣,繼而漲紅了臉:“那又如何?”
那曹家掌柜道:“很簡單。換而言之,你們吳家買的這批石頭,并不是在我們曹家總柜這里做的買賣,而是從薛家的手里買的石頭,為的是價錢低廉。只不過,你們沒有想到的是,薛家拿到的銀錢更低,低得過了你們的想象,讓你們認為自己吃虧了,這才來我們這里鬧。不知道在下說得可對?”
那錢管家吭哧吭哧地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可是東西不是你們的人帶我們去搬運的么?數量什么的,還是你們的人幫忙稱重的。我說得可有錯兒?”
那曹家總柜的掌柜點點頭,道:“的確如此,是我們的人帶你們去搬運的,也是我們的人幫忙稱重的。但是你們弄錯了一點,東西的主人可不是我們曹家,而是道門,更準確的說,是道門的某個人。這些石頭,也不是放在我們曹家的地盤上的,只是由我們幫著打理罷了。若是你們要告官,盡管去告便是。我曹家可是不怕的。”
說著,便抬起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子。
站著他身前的、臺階下面的另外一位管家模樣的人連忙拉了拉這位大總管的衣袖,塞過來一個荷包,卻被大掌柜冷眼一掃,只得訕訕地把東西拿了回去。
“大掌柜,實不相瞞,我這位兄弟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還請大掌柜海涵。大掌柜,你們曹家是買賣場上的龍頭,有些事兒必是瞞不過您老人家的。還請您給我們一個信兒,也好讓我們回去說話。”
那大掌柜方才點了點頭,道:“也罷,老夫看你們也不容易,就如此與你們說罷。長樂公主剛回來的那會兒,受了不小的驚嚇,經常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非得要賈郡君和賈縣君兩位陪著他不可。只是宮墻深深,哪里是臣子之女可以長期逗留的?所以,由賈郡君賈縣君領頭,安遠衛活下的那些湊了個份子,打算為長樂公主修一座園子。其中榮國侯出力最多,而賈郡君又是個女兒家,又不知道太湖石的價錢,偏偏道門也出一種石頭,看上去跟上等的太湖石一模一樣,只是份量上略有出路。賈郡君就以為那便是太湖石了,以購買正宗太湖石的錢數,買了那種石頭。那可是前年。前年京里正宗的太湖石是什么價錢諸位知道們?十六兩一石,而道門的那種石頭。只要一兩銀子就夠了。賈郡君原來以為只能買七萬五千石,可實際上,他一共買下了一百二十萬石。”
周圍的人都靜靜地聽著。
“其實,這不過是賈家想變著方兒討好長樂公主殿下外加賈郡君一個小姑娘年輕不知事兒,鬧出了笑話罷了。可誰想,也不知道哪個御史聽說了,上了一本。彈劾長樂公主奢靡。修個園子竟然要花去一百二十萬石的太湖石,引得朝堂上一片喧嘩,致使長樂公主的園子不得不擱置。長樂公主也只得繼續留在宮里。而這些石頭,也一直放在道門的地盤上,沒有被運走。”
那錢管家道:“那么,這石頭一石一兩銀子的事兒是真的嘍?”
曹家大掌柜道:“那也是前年的價錢了。前年的時候。這種石頭的價錢的確不貴,道門現成的石頭也多。賈郡君又是道門中人,給的又是現錢,所以一兩銀子一石的價錢入手也不稀奇。可是今年不成。今年的太湖石這么貴,自然就不有人盯上了道門的這種石頭。使得這種石頭價錢跟著飛漲,如今也要六七兩銀子一石了,還沒有現貨。必須等一兩個月才能夠拿得到。薛家為那位賢德妃娘娘籌建省親別墅,他們賈家兩房雖然鬧掰了。也分了宗,可誰讓上面的太夫人還在呢。為了這省親別墅的事兒,賈郡君也不得不做出表示。”
這么一說,在場的諸位也都明白了,就是院子里面豎著耳朵細聽的那些客商們也聽明白了。
賈家的事兒已經不算什么新聞了。太夫人的偏心和糊涂,家主的窩囊和無能,賈郡君的沉靜和彪悍,這些事情早就人盡皆知了。
不要說這些客商們,就連皇宮里面也得了消息。
吳賢妃也好,周德妃也好,都不是省油的燈,他們能夠讓皇帝把別人的孩子抱給他們養,然后爬上皇妃的寶座,又把二皇子的生母趙端妃給踹下妃子的寶座,這樣的兩個人哪里會是好相與的?賈元春榮升賢德妃的時候,他們也榮升成貴妃,雖然金冊金印都沒有到手,貴妃的配置女官也沒有上來,可是宮里已經有人尊他們為貴妃娘娘了。
這讓這兩位心中非常不舒服。
吳賢妃也好,周德妃也好,家中都不算十分富貴。這是當今皇帝跟太上皇的后宮最大的不同,太上皇的后妃們,許多都出自勛爵貴胄之家,要不,就是跟甄家這樣,江南富庶之地的土霸王,金陵第一家。當今皇帝身邊的后妃,早期還有幾個出身很不錯的,可是因為當今皇帝被太上皇壓制得太厲害了,使得他不愛往那些出身高貴的妃子的宮室里去,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出身高貴的妃子,除了當今皇后一個因為跟皇家關系密切、跟娘家關系又不好,才得到皇帝偶爾的垂憐,其余的,不是死于難產,就是郁郁而終。
如今當今皇帝身邊的后妃們,除了皇后娘娘以外,如果賈赦和賈政兄弟兩個沒有鬧翻的話,賈元春的出身應該算是好的。
可惜了。
賈赦跟賈政偏偏就鬧翻了,賈赦這邊有三條人命因為王夫人而喪。
這也是宮里的人背后經常提起的話題。就連吳賢妃和周德妃也都知道,賈元春會得到晉封,一下子從冷宮成為什么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兒。
吳賢妃跟周德妃都隱隱猜到,當今皇帝必定是要利用賈元春,這才給了賈元春榮華富貴。賈元春無子無寵,皇帝也沒有想把哪位皇子皇女交給賈元春的意思,更是讓這兩位心中沒底。本來么,以吳賢妃和周德妃兩個人多年的宮廷生活經驗和對皇帝的了解,他們都猜得到,賈元春的風光也不過是一時半會兒罷了。讓他們惱恨的是,賈元春竟然帶上了他們!
吳賢妃跟周德妃都很清楚,他們沒有自己的親骨肉,上面的皇后娘娘還有兩位嫡出的皇子,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在妃位上呆得很滿足,他們甚至準備在這個位置上呆到老。
可是現在呢?
他們是貴妃。皇后身體康健的情況下,宮里就不可能有皇貴妃,也就是說。沒有親生骨肉的他們,成為貴妃之后,就等于是距離皇后寶座只有一步之遙了。
這不是把他們放在火上烤么?!
他們跟當初的麗貴妃完全不同。麗貴妃是當初生孩子的時候傷了身子,即便是在屋里做了雙月子,也不大可能再生一個出來。再者,麗貴妃的娘家父兄戰功赫赫,皇帝就是不寵愛他都不行。可是吳賢妃跟周德妃兩個膝下有皇子!
皇子跟皇女終究是兩樣的。
皇女是要嫁出去的。而皇子。那是有這個資格角逐大寶的。
可以說,自打接了冊封的旨意以來,吳賢妃與周德妃過得戰戰兢兢。不但拘束著自己宮里人,不許自己身邊的人改口,甚至還再三約束自己的娘家人,不許娘家人用貴妃來稱呼他們。這便是這兩位老資格的妃子的謹慎。對比之下,賈元春就顯得太過張揚。也太過沉不住氣了。
對于回家省親一事,吳賢妃和周德妃兩個心中都沒有什么好感覺。他們是自家知道自家事兒。前面已經說了,他們兩個出身并不是很好,家里不是什么世家。也不是什么清流,更不是什么勛爵貴胄之家。吳家也好,周家也好。都是很普通的草根、讀書人家,在達之前。他們家里也不過是個土財主,或者是富農。因為他們的祖父或者是父親成了皇帝的人,他們才得以跟著皇帝,隨著皇帝的上臺而跟著水漲船高。
也就是說,雖然吳賢妃和周德妃兩個家里已經起來了,他們兩個的娘家依舊根基淺薄。就是這些年,家里做了官也攢了些家底,可是要修什么富麗堂皇的省親別墅、皇家行宮,那是不可能的。
吳家和周家,誰都拿不出這么多的銀錢。
吳賢妃跟周德妃本來還想婉言辭謝君王的寵愛,表示他們不用省親也可以的。可是誰讓皇帝身邊的大太監王繼恩讓人給他們傳了話呢。
竟然是為了朝廷籌銀子!
知道這個消息的吳賢妃跟周德妃兩個當即就面如土色,卻不得不謝過皇帝的恩旨,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跟皇帝皇后謝了恩,回頭又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把自己的母親嫂子弟妹叫進宮里來商量省親的事兒。
吳賢妃和周德妃兩個都十分清楚,修省親別墅一事已經容不得他們推脫了,即便讓娘家把家底都賠上,他們都要修,而且要修得富麗堂皇。
他們一面跟著家人商量這事兒,一面在心里把賈元春罵了個狗血淋頭。
他們很清楚,他們是宮里僅有的兩個膝下養著皇子的妃子,若是他們想家人了,大可以通報了皇后之后,把家里人叫進宮里來,或者是讓自己的便宜兒子去他們的娘家打探一下情況。根本就不需要修什么省親別墅,把家里的根基都賠上。
可是偏偏賈元春給皇帝獻了這個餿主意,還提出愿意做表率,如果他們不表示表示,那豈不是說,他們對皇帝不夠忠心、不愿意為皇帝分憂?
如果讓皇帝有了這種想法,他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說不定連他們的娘家也會弄被拖累。
即便百般不情愿,吳賢妃和周德妃兩個也不得不咬牙認了。可是這不等于說,他們就一籌莫展了。他們一直在等待機會給賈元春狠狠地來那么一下。
這不,這把柄就送來了。
吳賢妃和周德妃在宮里到底根基深一點,如今又成了貴妃,有的是人討好他們。就連皇后娘娘,因為跟家族不夠親近,在面對聯手的吳賢妃和周德妃的時候,也不得不退避三舍。所以,吳賢妃和周德妃的娘家人很容易就進了宮,把消息送到了吳賢妃和周德妃的手上。
吳賢妃當即就笑了:“好一個賢德妃,都說你有多賢德呢,跟萬歲建議讓我們修建什么省親別墅,結果呢,銀子我們出了,好處你一個人得了!這天底下哪里有這么便宜的事兒?賈元春,賢德妃,這事兒就怨不得我了。你不仁我不義,更不要說,我們原來就沒有什么情誼。”
當天晚上,吳賢妃就病了,還請了太醫。說他心情郁結,病倒了。
皇帝剛開始的時候還不在意,只是讓皇后娘娘負責照看,皇后娘娘一見,立刻就把吳賢妃宮里的人都禁了足,讓吳賢妃好好修養。
吳賢妃作為新晉位的貴妃,每個月都有固定的承寵的日子。現在一病倒。他自然就不能伴駕侍寢了。他好日子自然就被其他的后妃給瓜分了。
周德妃作為吳賢妃的老對手兼老伙計,自然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怎么做。這不,皇帝見到周德妃的時候。就看見一副美人垂淚的模樣。
周德妃的年紀也不小了,不再是剛進宮時候的嬌嫩少女。可是宮里的女人們都會保養,也愿意花時間保養。周德妃又在妃子上呆了這么多年,自然有人奉承他。他在宮里得到的待遇雖然比不得皇后。卻也是數一數二的。
周德妃也是很了解皇帝的人,所以他也不會弄出那種淚流滿面的煞風景的模樣。一點燈如豆,雙目微紅,淚珠子在眼眶里面滾來滾去,卻不曾落下。聽見君王進來的聲音,連忙按按眼角站了起來,不讓皇帝看見自己難過的樣子。可是微紅的眼睛和帕子上的痕跡依舊泄露了稍許。
皇帝一看周德妃,立刻就取笑了:“哎呀。誰欺負了我們的貴妃娘娘?告訴朕,朕與你做主。”
周德妃連忙與皇帝行禮,得到允許,這才款款地站了起來,口中猶道:“萬歲取笑了,臣妾蒙萬歲恩寵,做了多年的皇妃,如今又是貴妃,哪個敢給臣妾臉色看?”
皇帝道:“那你為什么紅著眼睛?難不成是我們的皇后娘娘給你臉色瞧了?”
周德妃連忙道:“萬歲,自打皇后娘娘執掌六宮以來,何嘗出現過這樣的事情?皇后娘娘處事最是公正不過了。”
皇帝道:“那你為什么哭泣?”
周德妃遲疑了好一會兒,方才咬了咬牙,又跪下了:“萬歲,若是臣妾說了,還請萬歲莫要生氣。”
皇帝道:“你且起來說話罷。”
周德妃不敢起來,依舊跪在皇帝的腳邊,道:“萬歲恕罪,當初萬歲突然冊封賢德妃的時候,臣妾心中害怕,以為是臣妾惹了萬歲不高興了,所以曾經偷偷地打探過其中的緣由。萬歲,臣妾的祖父出身貧寒,因為機緣巧合,祖父被太上皇指給了萬歲,成為萬歲的詹事,臣妾也因此得以侍奉萬歲,這是臣妾此生最為幸運的事。怎奈,自打祖父去世之后,臣妾的父兄才能有限,不能為萬歲分憂。這是臣妾最為慚愧的地方。”
皇帝道:“好端端的,說這些做什么?”
周德妃跪在皇帝的腳邊道:“不瞞萬歲。當日聽說賢德妃得了萬歲青眼之后,臣妾與吳姐姐都偷偷地往養心殿塞了銀錢,從一位小公公的嘴里知道,萬歲是因為朝廷賦稅不夠使喚,又驚訝于賈家的奴才們都那般富庶,故而在賢德妃的鼓動之下,方才起了讓臣妾等人回家省親的念頭。不瞞萬歲,臣妾的確想家,做夢都想著回家看看。怎奈臣妾已經是皇家的人了。而且,臣妾的娘家根基淺薄,比不得賢德妃,乃是國公府邸的千金小姐,家里又得太祖皇帝與高祖皇帝的青睞,……”
皇帝聽見周德妃竟然隱隱地指責他覬覦臣子的家業,不免有些尷尬,聽到后面更是放下了臉:“你到底想說什么?”
說賈元春的娘家有錢,這話別人會信,皇帝可不會信。
要知道,當初賈赦賈政兄弟兩個分家的事兒,還是皇帝派人去處理的。賈政王夫人最后拿走了多少銀錢,皇帝一清二楚。
賈赦的家產狀況,皇帝就是不能說個十成十,也能夠說個成的。因為賈赦曾經把自家的產業拿出來,請官府的人幫忙整理,后來每增添一筆產業,都有登記上稅。就是后來賈赦賈璉父子在邊關得到的戰利品,皇帝手里也有一本賬。
如果說皇帝對賈家的掌控力還不夠的話,那么只有賈母的屋子,還有賈玖那里了。
皇帝不清楚賈母的財產情況,那是因為賈母的私房還沒有查過,至于賈玖,則是因為這丫頭是道門的人,得到道門的照拂,如今又進了碎島的眼。
但是。皇帝很清楚,賈赦這邊的財產只會比他手里的賬本上的紀錄的數目要多得多,就跟賈政這邊的財產比他手里的賬本上登記的數量還要少。
賈政分家得到的錢財本來就不多,王夫人的嫁妝也清理過了,賈赦又分宗出來了,賈元春第二次進宮得到的錢財和人脈要比之前要少很多,賈政這邊早就不復當初竊據榮國公府的富貴與自在。
這才是皇帝知道的內容。
當然。說皇帝不動心。那是假的。要知道,朝廷一年的賦稅也就四千萬兩白銀呢。九百萬,已經比江南省一省的賦稅還多了。再者。朝廷大部分的權力和財富都掌握在太上皇的手里,使得皇帝想做什么都捉肘見襟,讓皇帝十分不方便。在聽說林家的財產數額巨大的時候,皇帝的心中未嘗沒有跟過把林家的財產拿過來的念頭。但是皇帝也只想過那么兩回罷了。他可從來沒有說出口。
現在周德妃這樣說,皇帝有種被人道破了心中的陰暗的狼狽。當即就放下了臉。
周德妃也現了皇帝有些不滿,他立刻明白自己怕是那句話得罪了這位喜怒無常的主兒,連忙長話短說:“啟稟萬歲。臣妾的娘家根底淺薄,沒有足夠的銀錢運轉。所以下面的孩子為了省錢,竟然跟薛家買便宜貨,打算以次充好。是臣妾的錯。未能管教好自己的娘家。還請陛下恕罪。”
說著,就拜倒在地。
皇帝聽說竟然不是諷刺自己覬覦林家的財產。立刻放松下來。
他彎腰扶起了周德妃,道:“愛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你可細細地與朕說。”
周德妃連忙將太湖石的事兒說了,又道:“本來,父親就說過,家里沒有這么多的銀錢,所以不能太講究。所以,臣妾的家里東拼西湊,也就擠出來十來萬銀子,打算弄一萬石意思一下。可誰想,下面的人竟然跟薛家勾搭上了,拿著購買正宗太湖石的銀錢買了贗品。聽說吳妹妹家里也是如此。吳妹妹聽說時候,當時就氣倒了,現在還沒有回過神來呢。”
皇帝一聽,這才反應過來。
這里面似乎話中有話呀。
皇帝想了想,徑直走了進去,在正堂重要的寶座上做了,又招手讓周德妃過去,方才道:“怎么,太湖石還有贗品?”
周德妃答道:“據說是道門弄出來的。前年的時候,長樂公主不是要修園子么你?這賈郡君大概也不懂正宗的太湖石跟贗品的區別,以為都是一樣的,所以就用定正宗的太湖石的銀錢定了贗品。”
皇帝想了想,道:“這個朕倒是知道。足足一百二十萬石。如果不是長樂替他解釋只怕朕都要好奇他們要建多大的園子了。”
周德妃連忙賠笑道:“公主殿下終究是公主殿下,那位賈郡君在家的時候也是嬌生慣養的。不知道這市井之事也是有的。”
皇帝點了點頭,道:“然后呢?”
周德妃道:“萬歲,公主殿下的園子不修了,這些石頭就砸在了賈郡君的手里。所以,這次修省親別墅的時候,賈郡君就以原價將這些仿太湖石轉給了薛家。”
“薛家?這是哪家?怎么聽上去有些耳熟?”
周德妃道:“萬歲道哪個薛家?就是賢德妃的親姨娘家。賢德妃的母親被禁足許多年,知道賢德妃得了圣眷,這位王氏才得以離開佛堂。只是這位王氏手底下慣常使用的人都被清理了,賢德妃的父母當初分家的時候跟宗族里面鬧得有些不快,所以這些修省親別墅的事兒,都是薛家幫忙操持了的。”
皇帝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
周德妃道:“賈郡君將那些石頭以一兩銀子一石的價錢轉給了薛家,可薛家一轉手,又把這些石頭以七兩銀子一石的價錢轉給了臣妾的娘家與吳妹妹的娘家。聽說,這薛家在這批太湖石上就掙了近六百萬銀子。賢德妃的省親別墅竟然是一文錢都沒有出,還有銀子進來。吳妹妹可是一聽說就病倒了。唉,臣妾若是有這么能干的表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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