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要少打板子了?”夏衿插嘴道,“我剛才說了那么多,可沒幫我哥哥求情。他犯了錯,上了別人的當,自然該打板子,吃些教訓。該是多少就是多少,一板也別少。”
她將眼一轉,看向那些施行的婆子:“不過要是誰敢受人指使,將我哥哥往死里打,我夏衿對天發誓,必要她全家不得好死。”
那冷凜的眼神,直把兩個婆子嚇得發背脊發涼,連連擺手:“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不敢,不敢!”
夏衿不再說話,退到了舒氏身邊。
舒氏轉眸看著女兒,頗有些不敢置信,又滿心的百感交集。不過很快對兒子的擔心又取代了復雜心緒,轉臉去看夏祁那邊。
夏衿鬧這一出,完全打亂了夏老太太的計劃。她見舒氏站在那里,既不流淚也不求饒,竟像是認同了夏衿的說法,她的目光變得異常冰冷,開口道:“衿姐兒,你可以回祠堂去了,這男子受刑,不是你個姑娘家能看的。”
夏祁雖未成年,卻也是個十四歲的男子,打的又是腚部,一會兒幾板子下去,衣衫破爛,姑娘家在場便不成體統。所以早在行刑之前,夏家幾位姑娘就被令離開了。如今在場的,除了夏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這幾位長輩,夏家的幾個堂兄弟,就是幾個婆子和管事、小廝。所以夏老太太此時叫夏衿離開,倒也合情合理。
夏衿早在剛進來時,看清楚在場的人時,就想明白了這個道理。她也不爭辯,只是轉過身去,道:“哥哥受刑,母親傷心,我豈能獨自離去?我要在此陪著母親。我不看就是,只管打吧。”
夏衿的執拗而剛硬的脾氣,夏老太太今天算是領教了。她也不想再節外生枝,淡淡吩咐行刑婆子:“打吧。”
夏祁早已重新扒到了條凳上,婆子聽得這聲令下,提起了板子,“啪”地打到夏祁腚上。原先舒氏和夏衿未來時,婆子打他,他還慘叫幾聲,如今只管咬著嘴唇,不肯再出一聲。
夏衿聽得板子落下的聲音,掂量著力度還算合理,并未再干預。
她留下,就是怕婆子被有心人收買,將夏祁打殺于此。有些人為點小怨,就心狠手辣,害人性命。這種人的思維不得以正常人推之,她不得不防。
“啪”,又是一板落下。院中一片寂靜,連咳嗽聲都沒有。
舒氏聽著板子落下的聲音,眼淚嘩嘩地流,差點軟倒在地。她的兩位丫鬟連忙攙扶著她。
“啪!”
“啪!”
“十二,“十三”……夏衿默默數著數。
“這怎么回事?”院門處傳來一個男聲。
“老、老爺,你救救祁哥兒吧。”舒氏聽到這聲音,如聞綸音,掙扎著往前跑。
夏正謙急走幾步,半道上扶住舒氏,眼睛卻往人群中心看來。眾人見他回來,忙往旁邊避開,把中間被打的夏祁露了出來。
“這……這是怎么了?”看到人群中間被打得鮮血直滲的兒子,夏正謙的聲音禁不住的顫抖。
他目光銳利地望向夏老太太。
這如刀鋒一般的目光讓夏老太太一凜,她垂下眼去,避開他的目光。
夏正慎是跟他一起回來的,見這情景,皺眉問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老爺,是這樣……”大太太忙把夏祁狎妓飲酒,被老太太責罰的話說了一遍。當然,后面夏衿所說的那些,她一字不提。
夏衿也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站在那里,想看夏正謙如何行事。
“不是,不是這樣的。”舒氏哪里肯讓兒子背上狎妓的罪名,忙忙把夏衿的問話也說了一遍。
她只說事實,并未說出推斷的結論,便是大太太萬分不愿意讓她說,也不好出口喝斥。隨著夏正謙醫術越發精湛,大太太對他也越來越忌憚,再不敢當著他的面欺凌嘲諷舒氏了。
夏正謙是什么人?一聽舒氏的話不用想就知道事涉夏禱。
“大哥,這事你怎么說?”他也不回頭,直接問站在他后方的夏正慎。
上次夏禱給夏衿下藥,夏正謙鬧到上房里來,夏正慎一語不發。現在被直接問到臉上,他尷尬地笑了笑,道:“一切聽娘的。”
夏正謙的嘴角浮起一抹嘲笑。
自小這位大哥就自私貪財,又喜歡推卸責任,夏老太爺早早就斷言說他不可能成大器,后來果真是讀書不成,學醫也不成。而且對兄弟手足,也沒有感情,一味的斤斤計較,那日夏衿生病便不讓他回家,這幾日出了事……
他甩甩頭,不愿意再想下去,直接走到夏老太太面前,跪了下去:“娘,是我教子無方。常言道:‘子不教,父之過。’請娘可憐我唯有祁哥兒一子,他身子又太弱,二十板下來,恐有性命之憂。他冒犯家規,我也不敢求娘饒他,只請娘允許我代他受過,讓他承擔所剩下的杖責。”
本來見到夏正謙羞愧得不敢抬頭的夏祁,聽了這話,哽咽著叫了聲“爹”,強忍多時的眼淚“嘩”地一聲就下來了。
夏衿眼眸微閃,望著夏正謙,不知在想什么。
“罷了。”夏老太太望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夏正謙,面露疲憊地擺擺手,“碰到這種糟心的事,幾日下來,你也瘦了不少。既然你這樣說,那這杖責就算了吧。”又問,“你那官司的事,如何了?”
聽到“官司”兩個字,夏衿詫異地抬起眼來。夏正謙惹上了官司?她怎么一直沒有聽說?
夏老太太對三兒子向來冷冰冰,要不就視而不見,要不就張口責罵,從來沒有一句關心。卻不想今日一反常態,不光輕易饒了夏祁,還問及官司一事,這大大出乎了夏正謙的意料。他抬起頭來,看到母親頭發花白,面容蒼老,忽然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多謝娘體恤。官司沒事了,已抓到幕后指使者,還了兒子清白。”
夏老太太點點頭:“那就好。”
夏正謙見夏老太太再也沒話,真心實意地叩了個頭,這才站了起來。
舒氏則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歡天喜地地親手將羅嫂拿來的夏祁的衣服蓋到他身上,正要叫天冬和元胡將夏祁扶下來用軟轎抬回房去,卻聽得夏老太太又開口了:“前兒個我跟老大作了個決定,但老三官司惹身,無暇他顧,就耽擱了。如今老三也回來了,老二雖然不在,但老二媳婦是在的,孩子們也都在,趁此機會我就把事說一說。”
“娘您有事只管說就是了,我們聽著呢。”二太太將一盞溫度正好的茶遞到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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