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夏衿這么一說,夏正謙還真無話可說。他們家現在這情形,還真少不了夏衿兩處相幫。沒了她,家里、醫館可就張羅不開了。
而且他也看出來了,這個女兒根本就關不住。看看她原先去羅府,還有今天早上到醫館幫忙,她什么時候請示過他和舒氏了?明擺著就是想先斬后揍,那是死活都是要裝成夏祁的樣子出來晃悠的。
再者,夏衿有這樣高明的醫術,身為醫者的夏正謙打心眼覺得,她就這樣呆在家里等著嫁人實在是太可惜了。有多少病人等著醫者救命呢,他把個能救命的良醫藏在家里不許她出去,良心不安!
他長嘆一口氣:“行吧,我答應你。不過,你也得答應爹,不許到處亂跑,出門前一定要跟我和你娘說一聲,免得我們擔心。”
“嗯嗯嗯……”夏衿忙不迭地點頭,“這您放心,絕不亂跑,出入一定稟報。”
夏正謙笑了起來,慈愛地摸了摸夏衿的頭:“行了,去吧。順便,把你說的那小乞丐帶回來我們看看。”
“嗯嗯。”夏衿又猛點頭,撒開手就往外跑,邊跑邊道,“那爹,我走了啊。”
“帶上天冬。”夏正謙沖著她的背影喊道。
看著女兒歡快而輕盈地下了臺階,朝外面跑去,夏正謙笑著搖了搖頭。
想當初,夏衿死而復生,對他和舒氏都極冷淡。雖然有時候臉上帶著笑。嘴里說的話也極柔和,但眼睛里的清冷與疏離,他和舒氏都能感覺得到。
也不知從什么時候。這孩子眼里的疏離不見了。眼睛里又跟以前一樣,時不時地流露出親昵和眷戀。
就算為了這一點,他允女兒扮男裝在世人面前行走,也是值了。
夏衿去了羅家,并沒有直接找于管家,而是先找了羅騫,把今天發生的變故跟他說了。再請他幫找房子。
“小事。”羅騫聽了,二話不說。叫了于管家來,把夏衿的要求給他交待了一遍,派著他去了,又對夏衿道。“如果找不到合意的,我娘的陪嫁里還有一處宅子,你們到那里暫住幾日也無妨。”
“多謝羅公子。”夏衿對羅騫又多了一份滿意。
這位羅三公子,話雖不多,但為人還算是仗義。
如果她答應為他賣命,合伙一起開醫館,羅騫這樣做,便是御下的手段,她自然不會承情。但現在。她拒絕了他的提議,雖說想要合伙開食肆,但這個東西在羅騫眼里。不過是上不得臺面的小生意,他根本不放在眼里。能掏出五十兩銀子借給她,就算是很給面子了,他也就不欠她什么情。
可現在,羅騫想都不想就說要借宅子給她,這也算是十分難得了。
“我也出去轉轉。半個時辰后我再回來,看看于管家那里有什么消息。”夏衿站了起來。
她自家的事。總不能讓別人去跑腳,她卻坐著喝茶。
“也好。”羅騫點點頭,讓彩箋送她出去。
就在夏衿抬腳準備要跨出門檻時,他忽然道:“對了,我爹明日就回來了。”
夏衿停住了腳步,轉過頭來。
雖說羅騫的話沒頭沒尾,她卻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他們演這一出戲,是借著羅家本家有事,羅維韜請假回了老家,而羅騫又派人給章姨娘跟到這邊來的親戚制造了點麻煩,讓她和她兒子無暇他顧的機會。現在羅維韜要回來了,章姨娘那邊想來也把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夏衿出入羅府,就需要小心謹慎起來,以免引起章姨娘的注意,惹來麻煩。
見夏衿神色了然,似乎明白自己的意思,羅騫看向她的目光也更為不同,又道:“以前我曾有個同窗,是袁經歷家的公子,因與我走得近,又幫了我些忙,袁經歷所管的來往重要信件便無故丟失了兩次,惹得知府大人極不高興,將他調往別處去了。”
經歷,府衙里經歷司的頭目,朝庭正八品官,職掌出納文書。其公子不過是與羅騫走得近些,便遭了無妄之災。章姨娘母子三人的手,伸得可真是長的。
朝庭八品官都如此下場,要是章姨娘知道夏衿治好了羅騫的病,還與他合伙作生意,夏正謙和夏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夏衿卻是不怕的。
她一現代殺手,在科技水平那么發達的現代,取人首級都如探囊之物,何況這沒有高樓大廈,沒有攝像頭,沒有紅外線和指紋密碼鎖的古代?章姨娘母子三人最好別向她和她家人伸手,否則,她絕對會讓他們生不如死。
不過,想來經歷過一場生死,羅騫再不是以前那只小綿羊了吧?以他現在呈現在她眼前的表現來看,收拾幾個跳梁小丑,應該不是特別困難的事。
她笑了笑:“我相信,羅公子不會讓這種事再次發生的。”
羅騫見她即便是聽懂了他話里的意思,仍然談笑自若,神情里沒有一絲的慌張惶恐。他看向她的目光越發深邃,嘴角一彎,道:“你我一見如故,不必太過生份,以后我們便以兄弟相稱如何?”
“甚好。”夏衿笑道。
她拱了拱手:“那羅大哥,我去了。”
“祁弟走好。”羅騫站了起來,送她到門口,看著去了,這才回到屋子里坐了下來。
他走到桌前,提筆寫了幾個字。可想了想,他又把紙揉掉,對彩箋道:“我去花園里走一走。”見彩箋想跟來,他又道,“你不必跟著,我去走一圈便回來。”
彩箋深知自家公子脾氣,不敢違抗。應了一聲,乖乖的留在了屋里。
而夏衿這邊,因擔心夏正謙和舒氏在家里著急。于管家這里效率又高,她給自己定下的時間是半個時辰后回羅府聽消息,因此也不好走遠,只在羅府周圍四處轉了轉。
城東是有錢人聚集的地方,這里的屋子都是深宅大院,有市無價。夏衿轉了一圈,自然一無所獲。看看時辰差不多了。她回到羅府,便看到于管家已在那里等著她了。
“找到合適的地方了?”她頓時一喜。
于管家點頭:“找到了三個地方。就等著你回來定奪。”
夏衿暗嘆。
她轉暈了頭,也找了個中人看了幾處房子,都沒找到合適的。于管家這一會兒的功夫,就找到了三處。果然是術業有專攻啊。做管家的。就得這手段。
她現在,手上無人可用啊!
她自己沒有,舒氏手上也沒有。帶過來的那些下人,忠心有余,而能力不足,還得慢慢培養和鍛煉起來。
羅騫只在花園轉了一圈,早就回了屋里。此時見夏衿要跟于管家去看房子,忽然站起來道:“我也跟你們一起去。”
夏衿和于管家都愕然。
“公子,您身體還沒好呢。”于管家神情里帶著些惶恐。
“沒事。”羅騫毫不在意。
“夏公子。您幫小人勸勸我家公子。”
雖然從醫生的角度來說,出去走走,對羅騫的身體有好處。他現在恢復得差不多了。正是應該適量活動活動的時候。但夏衿知道,羅夫人對羅騫有多寶貝,出了這么一樁事,現如今她恨不得把他栓在家里,哪兒都別去。
她正要張嘴相勸,羅騫豎起一根手頭。阻止她道:“你不必勸,我心意已決。”
夏衿只得閉了嘴。
于管家見狀。只得使了個眼色給彩箋,讓她去通報羅夫人。彩箋猶豫了一下,往后退了幾步,趁著羅騫不注意,偷偷溜出了門。
夏衿看在眼里,瞥了羅騫一眼,只不作聲。
羅騫似是沒看到彩箋的舉動,對于管家的勸說也充耳不聞,兀自對尺素道:“給我拿個披風來。”
“是。”尺素進了里屋,準備磨蹭一會兒,拖延時間,等著羅夫人來。
卻不想她一進去,羅騫便抬腳往外走,直直地就往臺階下去。
“公子、公子……”于管家急得沖著他的背影連聲叫喚。見羅騫不理他,只管往外走,他猛地跺了一下腳,打了個唉聲,快步追了上去。
夏衿見狀,抿嘴一笑,也迅速跟上。
原來這個羅騫是個腹黑。于管家和彩箋的眉眼官司,他早看到了,只裝作未見。待彩箋離開,又哄了尺素去拿披風,他好金蟬脫殼。
三個下人合起伙來騙他,卻反過來被他哄了去。
有意思!
羅騫要出門,二門上守門的婆子、大門處的守門護衛,誰也不敢攔著,俱都恭恭敬敬地行禮,然后放行。
出得門來,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羅騫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慨道:“活著,真好!”
聽著這話,夏衿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街道,微微有些失神。
前世,因為家庭的變故,父母的離世,她生無可戀,對于生命看得極淡,所以她去做了殺手,游走于生與死的邊緣。當子彈打進她的胸膛,感覺到生命正緩緩流失時,她心里沒有不甘,沒有留戀,而是從未有過的輕松與寧靜。
普通的人,看到新生命誕生就歡笑欣喜,看到人死去就哀傷悲嘆。可這一切看在夏衿眼里,她只覺得可笑。在她看來,活著不見得就快樂;死去或許才是真正的歸屬與解脫。
可重活一次,再在此時順著羅騫的目光,看著忙忙碌碌、熙熙攘攘的人群,夏衿的感覺又有不同。
一名中年男子在店鋪里買了東西出來,似乎嫌買貴了,拿著東西站在路上,嘴里嘟嘟囔噥,滿臉懊惱;小吃攤前,一對小夫妻帶著個剛滿周歲的孩子,三人只買了一碗餛飩,你推我讓,場面甜蜜與溫馨;一個七歲的孩子,望著糖人攤上的糖人,滿臉的渴望;情竇初開的少女,望著心上人與別的女孩兒歡喜說話,咬著嘴唇躲在一旁默默傷心……
他們或高興,或惱怒,或期盼,或悲傷,但每一種表情,看在夏衿眼里都是那么的鮮活。這些人,他們都走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細細品味著生活的喜怒哀樂。待到老了,回過頭來,發現即便是失戀,都是那么美好;即便是一碗餛飩,都讓人回味無窮。
回想起自己上一世那短暫的人生,夏衿深深覺得,重活一次,真好!
“走吧。”羅騫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二位公子,這邊請。”于管家朝左邊作了個手勢。
夏衿詫異地看了于管家一眼。
這個時候,不應該上馬車嗎?怎么走路?
顯然是看懂了夏衿臉上的表情,于管家笑道:“夏公子,小人給您找的地方,離這里不遠。”
“啊?”夏衿甚是意外。
“可是,城東的房子實在太貴,我怕承受不起。”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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