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去說說。”羅夫人拍拍羅騫的手,就走上前去,高聲道,“姨母,我聽騫哥兒說,夏姑娘的醫術也是極好的。不如讓夏姑娘先給瑤姐兒和朱姑娘看診吧,有什么不妥當的地方,夏小郎中再在旁邊指點指點。”
“對對對。”宣平候老夫人也是急中生亂,滿腦子只擔心孫女的性命安危,全然沒有考慮聲譽問題。經羅夫人這么一提醒,她才醒悟過來,暗罵自己老糊涂,轉頭對夏衿道:“夏姑娘,還是你來吧。”又問夏祁,“夏小郎中,你看這樣行么?”
羅夫人的那句話,聽在夏祁耳里不啻如仙樂一般動聽。他哪里還能說不行的?點頭如蒜一般:“行、行,當然行。”
看到夏祁這個傻樣,夏衿不禁好笑。她上前告了聲罪,便伸手朝岑紹瑤的手腕處搭過去。
羅騫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夏衿伸出來手,心潮如波濤一般翻涌起來。
那只手,五指纖細而修長,白皙細嫩,正是他記憶里的那一只手。
他的目光,慢慢地從那只手上移到夏衿的臉上。
同樣的漆黑如墨的眼睛,黑而亮,閃爍著清冷淡漠的光芒,正是他隔兩天就會面對的那一雙眸子。有些疏淡的彎彎的眉,并不十分挺拔的鼻子,小巧的嘴,跟旁邊站著的夏祁有八、九分相像,并不一模一樣。
原來,將自己從死神手里救回來的,竟然是眼前這位十四、五歲的女孩子嗎?在自己面前談笑風生,一起去看房子,還跟自己一起開食肆的,仍是眼前這位女孩子嗎?
細細地拿了岑紹瑤的脈,夏衿收回手時,感覺到一道異樣的目光朝自己射來。她抬頭瞥了一眼,看到是羅騫,她心里微訝,卻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收回了視線,看向了另一邊的朱心蘭。
“夏姑娘,我孫女她……怎么樣了?”宣平候老夫人心憂孫女,見夏衿不說話,忍不住問道。
“她沒什么大礙,大概一會兒就醒了。”夏衿道。
大概是因朱心蘭被夏衿打暈了的緣故,又或者是因為夏衿而被宣平候老夫人當眾教訓的原因,朱夫人怎么的對夏衿都沒有好感。她聽得此話,鼻子里“哼”了一聲,便想講兩句諷刺的話,卻不想忽然就對上了夏衿那雙冰冷銳利的目光,想要出口的話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里。
“如果朱夫人看我不上,完全可以另請高明。”夏衿道。
說著,她站了起來,似乎不準備幫朱心蘭拿脈了。
“啊。”人群里發出了低低的驚呼聲。
誰也沒想到,身為郎中女兒的夏衿,竟然會對知府夫人態度如此強硬。
有那心腸好的,為夏衿捏著一把汗;心腸不好的,則瞪大了眼睛,準備看一場好戲。
畢竟任誰都知道,朱夫人出身商賈,而且還是小商賈,換句話說,她娘家就是個開雜貨鋪的。眼界窄、氣量小,最喜歡斤斤計較。如今夏衿當眾給她沒臉,她還不定怎么報復呢。
朱夫人大概也沒想到夏衿竟然敢說這樣的話。她詫異地睜大眼睛,望著夏衿。慢慢地眼睛里蓄上了怒意,正要生氣,忽聽“嚶嚀”一聲,旁邊的岑紹瑤竟然有了動靜。
“啊,快看,醒了醒了。”
人群里一陣騷動。
宣平候老夫人握著岑紹瑤的手,一下子泣不成聲:“瑤姐兒,瑤姐兒……”
岑紹瑤緩緩睜開了雙眼。看到四周圍著一大群人,一個個正激動的看著自己,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用手一撐便想坐起來:“祖母,我這是怎么了?”
雪兒忙將她扶了起來。
宣平候老夫人一聽這話,急得都忘了哭泣,連聲道:“怎么,你想不起來了?你下水去救朱姑娘,后來被淹,你還記得么?”
岑紹瑤想了想,又轉頭看到躺在自己身邊的朱心蘭,猛地一拍腦袋:“哦,我想起來了。”
“我的姑奶奶,你輕點。”看到孫女這沒輕沒重的舉動,宣平候老夫人被嚇得差點出了心臟病,“當初夏姑娘為了救你,把你打暈,你那腦袋還沒恢復呢。”
“祖母,你說當時救我的是誰?”岑紹瑤一把抓住宣平候老夫人的手,眼眸亮亮地問道。
看到孫女這生龍活虎的樣子,宣平候老夫人那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
她指著夏衿道:“喏,就是這位夏姑娘。她哥哥當初治好了你姑母的病,今天她又把你和朱姑娘救了上來,是你們倆的救命恩人。你可得好好記住,別做那忘恩負義的小人。”
大家一聽這話,忙拿眼睛偷偷朝朱夫人臉上看去。
誰都聽得出來,宣平候老夫人這話明著告誡孫女,其實是在敲打朱夫人。
朱夫人是個糊涂的渾人,記性也不大好,此時見岑紹瑤醒了過來,自己女兒還躺在地上,她一下子忘了剛才想要嘲諷夏衿的心思,對她嚷嚷道:“岑姑娘醒來了,怎么我女兒還暈迷著?你趕緊給她看看。”
宣平候老夫人嘆了一口氣,對夏衿道:“夏姑娘,你就幫她看看吧。今天她們畢竟是在我府上做官。朱姑娘有個好歹,我也過意不去。”
夏衿本想不理會朱夫人的。朱心蘭雖然喝了幾口水,但暈迷過去前還是清醒的。她深知,朱心蘭的身體并沒什么大礙。
要知道,大多數溺水者并非是喝大量的水而窒息,而是因氣管嗆入少量的水呈“假死”狀態。所以“讓溺水者吐水”沒什么實際意義。吸入肺中的水不易壓出,而進入胃部的水,卻與呼吸無關,同時讓溺水者吐水反倒容易誤入氣管而嗆住。
可現在宣平候老夫人開了口,她便不好置之不理了,走過去給朱心蘭拿了脈,便轉頭對宣平候老夫人道:“朱姑娘喝了些水,需得用一個法子讓她把水吐出來。吐出水后,她就會醒過來了。”
朱夫人不待宣平候老夫人說話,便搶先道:“那還等什么,你有什么辦法趕緊弄啊。”那口氣,就像使喚自己家下人似的,絲毫不給宣平候老夫人面子。
在場的世家夫人們,投向朱夫人的目光沒有一個不帶著厭棄之色的。
夏衿只當沒聽見,黑亮的眼眸靜靜地望著宣平候老夫人,似乎在等她示下。
見她這樣,宣平候老夫人無奈又好笑。她是個老人精,夏衿想的是什么,她一清二楚。想來要不是她曾在前面廳堂說過要罩著夏家三房一家四口的話,夏衿也不會對朱夫人態度這么強硬。這個女孩子,倒是會借勢。
她只得道:“你幫朱姑娘治治看吧。你把她從水里救上來,如今又給她治病,她父親知道想來也會感激你的。”
而夏衿的態度,落到羅騫的眼里,倒跟他記憶里的“夏小郎中”對上了。
想當初,她也是這么傲氣,絲毫不顧他父親的冷臉和輕視,傲然說她能治。
他注視著她的臉龐,久久沒將視線移開。
剛剛感覺到羅騫的那道目光,夏衿便已心中生疑。此時再一次感覺到羅騫的視線,她便知道她假扮夏祁的事恐怕已經穿幫了。不過此時不是說話的地方,她將注意力轉回來,低低地對宣平候老夫人應了一聲“是”,便走到朱心蘭面前,問道:“朱姑娘的丫鬟可在這里?”
“在在,奴婢在。”一個丫鬟從人群里擠了上來。
朱夫人一見這丫鬟,臉色頓時大變,撲上去就對她又捶又打:“你這個死丫頭,跑哪兒去了,怎么讓姑娘給人家推下水去?你等著,回去讓你好看。”
“好了。”宣平候老夫人猛地一聲高喝,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你這還是個誥命夫人的樣子嗎?整個一個無知潑婦,簡直給朝庭丟臉!”宣平候老夫人生起氣來,氣場十分強大,在場的所有人都禁不著屏住呼吸,低下頭來,不敢有任何動作,唯恐宣平候老夫人這怒火燒到自己頭上。
“夏姑娘救了你女兒,你不知感恩不說,還嫌這嫌那,又把別人當成你家奴仆,呼來喚去,大呼小叫,不懂禮數。回去告訴你家相公,就說我說的,讓他好好教導你。等教導好了,再出來應酬。”
宣平候老夫人說完把手一揮:“夏姑娘,趕緊地救人。”
“是。”這一回夏衿是心悅臣服。把個知府夫人訓得跟孫子似的,這位候爺老夫人,實在彪悍。
她朝那呆立著的丫鬟招招手:“你來,把你家姑娘匍匐著扒在你膝蓋上,拍她的背,她肚子里的水便吐出來了。”
那小丫鬟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卻見朱夫人滿臉漲紅,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低著頭站在那里只不作聲,她便答應了一聲,走到朱心蘭面前,蹲了下來,照著夏祁所說的法子,將朱心蘭放在膝蓋上,輕輕拍打她的背。不一會兒,朱心蘭嘴里便流出水來。
“啊。”人群里又是一陣低低的驚呼,大家看向夏衿的目光已完全不一樣了。這目光里不光含有驚奇,更有尊重佩服之意。
“咳,咳咳……”一陣咳嗽聲從朱心蘭嘴里發出,緊接著,她的身體動了一動。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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