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衿跟著他進了屋里。這屋子臟亂,還有一股子說不出的氣味。但夏衿絲毫不在意,在劉三相讓之后,她坦然地在一條長凳上坐了下來。
劉三冷眼看著,不禁又點了點頭。
他將油燈放到桌上,自己卻不落座,立在那里開口道:“你吩咐的事,我幫你查了。昨日混混來鬧事,今天衙役上門,都是羅推官家的大公子所為。”
夏衿的瞳孔微微擴大了一下,隨即便恢復了平靜。
她還真猜到事實真相。
從今天那兩個衙役的反應來看,他們絕對知道她是什么人。
她治好了羅騫的病,又跟羅騫一同去宣平候府赴宴,兩人親厚的關系不是秘密;因治病和救人,宣平候老夫人對夏家的維護也眾所周知。除此之外,她對知府小姐也有恩情。
即便不知羅騫是知味齋的另一東家,她的這些身份拿出來也能嚇倒一眾人了。臨江城有誰明明知道她跟羅府和候府的關系,還敢來招惹她,這么不長眼呢?只有憎恨羅騫和宣平候老夫人的羅大公子羅宇了。
想來因為宣平候老夫人到了臨江城后力捧羅夫人,羅維韜不敢再冷落妻子。此消彼長之下,這就對章姨娘造成了威脅;而羅騫出了個刻印科考文集的主意,讓羅維韜官聲更顯,讓他的心朝嫡子這邊偏向了幾分,這又讓羅宇兄弟倆不舒坦了。
他們不敢對付宣平候老夫人和羅騫,就想來欺負一下跟羅騫交好的自己,以為自己這個小老百姓即便受了欺負,也不敢聲張,只能吃個啞巴虧呢。
這也是今天自己態度稍一強硬,他們就趕緊退縮的原因。
夏衿摸了摸下巴。
羅宇不來招惹她,她還真不會插手羅府的家務事,畢竟這事跟她無關。羅宇再怎么的也是羅騫的兄長。人家兄弟兩人的事,她一個外人瞎摻和什么呢?
可欺負到她頭上,就不一樣了。
她抬起頭,對劉三道:“你幫我打聽一下錦云間一個叫婉柔的姑娘的事。”
劉三不明白夏衿這思維怎么從羅宇這里一下跳到青樓女子那里去了,不過還是應聲答應下來。
“來搗亂的那幾個混混住在哪里,你告訴我。”夏衿站起身來。
“為首的那個,就在離知味齋不遠處……”劉三將那幾個的住處一一說了一遍。
夏衿點點頭,指著她腳下的兩個布袋道:“這里面裝著一些米面肉菜,一點小意思,劉大哥莫要嫌棄。”說著,拱手一揖,“告辭。”不待劉三說話,閃身便出了門。
劉三怔怔地望著夏衿的背影,再低頭看向那兩個布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夏衿去了城南,一一拜訪了那幾個混混的家,半個時辰之后,在一片哀號聲中,她離開城南,神不知鬼不覺地回了夏宅。
第二天,夏祁穿戴得整整齊齊,跟著羅騫去了崔老先生府上。因“夏家少爺”不能同一時間分別出現在兩個地方,夏衿便哪兒也沒去,老老實實呆在家里。
到了下午,夏祁一臉興奮地回來了,對特意呆在家里等消息的夏正謙道:“羅公子竟然是崔先生面前極受寵的弟子。在他的舉薦下,崔先生答應指點我幾次。”
“崔先生沒說也將你收入門下?”夏正謙急急問道。
夏祁搖搖頭:“沒說。”
“你把見面的詳細情況跟我說說。”
夏祁便將今天的情形述說了一遍。
原來,今天到了崔府,他們并未見到崔老先生。在等候的時候,羅騫就被人叫走了,只留下夏祁在那里等著。足足一個時辰之后,才有人帶他去見了崔先生。崔先生叫他寫了一篇文章,又考校了他幾個問題,便點點頭,叫他隔五天來一次崔府。等他要離開的時候,羅騫才出現了,在他跟崔先生的對話里,夏祁才知道羅騫竟然是崔先生的弟子。
“難怪羅公子能為你爭取到這樣一個機會。”夏正謙見兒子沒能拜在崔先生門下,頗為遺憾,安慰他道,“能得老先生指點,也是大福氣了,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他指點而不得呢。你且得好好珍惜。”
“是,兒子記住了。”夏祁站起來恭聲應道。
“以后到崔府時要注意自己的言行,這位崔老先生,怕是在考驗你呢。如果你一舉在童生試中取得好成績,沒準還有機會成為崔先生的門下弟子的。”夏衿在一旁道。
“哦?”夏正謙眼睛一亮,“此話怎講?”
夏衿一笑:“不過是我的猜測,反正謹慎些總沒壞處。”
“這話在理。”夏正謙點點頭,對這話很是贊同。
他轉向夏祁:“你妹妹的話,可聽見了?”
“聽見了,我會注意的。”夏祁現在對于自己的妹妹,都有些盲目崇拜了。夏衿的話,他自然謹記在心。
待夏正謙往前面醫館里去了,夏衿拉著夏祁到一旁,嘰咕起來。
“這不行。”夏祁聽她說了兩句話,就斷然拒絕。
夏衿一聽就急了,指控道:“你以前答應我的。”
“現在情況不一樣了。要是讓崔先生知道這件事,指點學問的事指定得泡湯。”夏祁嘟著嘴說道。
“呃,這倒是。”夏衿眉頭皺了起來。
她摸著下巴想了想,抬起頭一把抓住夏祁的胳膊:“我讓爹去。不過你也不能歇著。爹的性子你也知道,那就是個寧可少一事也不愿多一事的。你不在旁邊說話,這事怕是鬧不起來。”
夏祁猶豫了片刻,只得答應下來。
夏衿一拍巴掌,站起來就往外走:“那行,我去安排。”
到了申末,醫館的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夏正謙被夏祁拉著走出了醫館,一邊走嘴里一邊還問道:“你打聽真切了?真有此事?”
“爹,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夏祁委曲地道。
夏祁一向老實懂事,夏正謙不知道他早已被夏衿帶壞了。跟著夏祁上了馬車,吩咐魯良道:“去北街。”
魯良應了一聲,啟動車駕,心里卻十分納悶。那個地方,自家老爺從來不去,今兒個怎么忽然心血來潮,想去那個地方,而且還帶著少爺。
到了北街,夏祁便伸出頭朝外面望,似乎在尋找什么。待到一處叫水云閣的樓前,他眼睛猛地一亮,急叫道:“停車。”
魯良將馬車停了下來。
“到了?”夏正謙掀開車簾,朝外面望去。
“爹,趕緊下車。”夏祁拉了夏正謙一把,便搶先下了馬車。
夏正謙的眉頭皺了皺,跟在夏祁后面也下了車。
他這腳下剛一站穩,就聽到兒子的聲音從前面傳來:“五哥,你竟然……你竟然……”
他抬頭望去,卻見夏禱站在一處青樓門口,胳膊還被一個清麗女子摟著。他望著這邊,臉上是一副驚愕的表情。
夏正謙眉頭一皺,問道:“禱哥兒,這是怎么一回事?”
夏禱慌張地將胳膊從那女子懷里抽出,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我、我沒有,我不是……”
夏祁似乎被驚呆了。夏禱這一說話,他才從呆滯中清醒過來,目光從夏禱臉上移到了水間云的匾額上,再從匾額移回到夏禱臉上,驚奇地大叫起來:“你嫖\ji,你竟然嫖\ji!”聲音之大,讓人矚目。
“哪里來的土包子,這般沒有見識。”那清麗女子將臉一冷,喝道,“文人雅士,飲酒尋歡,這叫風流。怎么到了你嘴里,就這么不堪呢?”
夏祁沒想到竟然被一個青樓女子給罵了,臉漲得通紅。
不過他受夏衿的影響,性子堅毅許多。而且他知道今天是帶著任務來的,關鍵時候不能掉鏈子。
他也不理那女子,只看著夏禱道:“五哥,這事你怎么說?”
夏禱此時也冷靜下來了,冷冷地看了夏祁一眼,走下臺階給夏正謙行了一禮,叫了聲“三叔”,便想上車走人。
小時候夏祁沒少被夏禱欺負。此時見他這么目中無人,夏祁大怒,一把揪住夏禱后脖處的衣領道:“上次你設圈套,害得我為狎ji飲酒的事打板子。你今天就想這么走了,門都沒有!”說著一推搡夏禱,“走,跟我回去見祖母和大伯去。”
夏禱掙扎了下,想將衣領從夏祁手里扯出來。卻但夏祁這兩個月來每天早上跟著夏衿練武,力氣變大不少,夏禱哪里掙扎得脫?
他怒了,抬腿就想給夏祁一腳,嘴里罵道:“我說你瘋了吧?趕緊放手,別在這拉拉扯扯的!”又叫夏正謙,“三叔,趕緊叫六弟放手。”
夏正謙還沒從侄子逛青樓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心里又隱隱覺得兒子今天叫自己往這里來是別有用心,亂糟糟的還沒想清楚呢,夏祁和夏禱便起了爭執。到底應該如何處理夏禱這事,他一時之間也沒個章程。
他不愿意看到兒子和侄兒在青樓面前吵吵嚷嚷,指著馬車道:“咱們先上車,上車再說。”
夏正謙性子軟弱,夏祁也是極好欺負的,夏禱一點也不怕他們。他扭頭瞪了夏祁一眼,率先朝馬車走去。夏祁也不松手,跟押犯人似的也跟著上了馬車。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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