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快到羅府時,夏衿吩咐魯良:“先回家。”
魯良不知夏衿是何緣故,還是聽話地將馬車往夏宅趕。
為了不讓人看到夏衿的身影,到了夏宅門口,魯良盡量地將馬車往門口靠。夏衿閃身進了門。
“公子。”菖蒲早已在門口等著了,見她進來,盡快迎上前來,道:“公子別急,少爺走后,老爺隨即就過去了。”
夏衿點了點頭,走到沒人處,一縱而起,跳上屋頂,直奔羅府而去。跟在身后的董方驚愕得下巴都快掉了下來。
即便是白天,以夏衿的本事,想要隱藏身影,也會有很多辦法。所以盡管羅府人來人往,夏衿從夏家直跑到羅騫的院子,并沒有被人發現。
她到了羅騫所住的屋頂,伏下身來,先朝院子里張望了一下。只見院子里站著幾個人,羅宇、羅宸都在其中,另外還有丁郎中的孫子、衙門的一個小吏。幾人湊在一起輕聲議論著什么。雖沒談笑風聲,卻也表情輕松。他們旁邊還站著幾人,則是丁郎中府上的兩個下人、夏府的管事羅叔,以及呆在外面隨時聽命的羅府的下人。
看到這情形,夏衿的眉頭皺了起來。
以羅宇的心性,即便是他很高興羅騫馬上就死了,但面上仍然會裝出悲戚的樣子,以討羅維韜歡心。可他現在雖時不時朝屋里張望一下,顯得極關心屋里情形的樣子。但表情卻是輕松的,還老是請丁郎中的孫子進廳堂里坐。丁郎中的孫子大概是覺得丁郎中一會兒就要出來,只是不肯進屋。兩人一直客氣著。
她輕輕移到了屋脊的另一面。這處屋脊對著沈家人曾住過的客院,院里空無一人,她蹲在此處,不容易被人發現。
她將屋頂的瓦片輕輕移了開,露出一個小洞,然后伏下身,朝下面看去。
撞入眼瞼的首先是站在屋里的羅維韜、羅夫人和于管家、樂水等人。夏祁和夏正謙圍在床邊。兩人的臉上并沒有焦慮之色。老邁的丁郎中坐在凳子上,正在給床上的人拿脈。床里的人被帳子遮擋著。夏衿只能看到床沿處伸出來的一只手。
丁郎中站了起來,笑著對夏祁道:“夏公子,你來看看吧。”
夏祁嘴唇一動,正要說話。夏正謙已搶先道:“犬子年輕,學識有限,哪敢在丁郎中面前班門弄斧?在您面前,便是晚輩也沒有伸手的份。我們父子在此,只因犬子跟羅公子交好,關心他的傷勢,并無其他意思。丁郎中您直接開方即可。”
“夏郎中過謙了。這本事的大小,不在于年齡長短。令郎的醫術老朽是極佩服的。不過羅公子傷勢不重,有老朽開方。想來也是夠了。”
丁郎中說著,走到桌前將方子寫了下來,對羅維韜道:“羅公子的金創藥甚好。繼續抹到傷口痊愈。我這方子,吃上三日即可。”
“有勞丁郎中。”羅維韜接過方子,遞上診金,讓于管家扶著丁郎中出去。
“羅公子好生歇著,我們也告辭了。”夏正謙趁機告辭。
“爹。”床上傳來羅騫的聲音,聲音一如既往的雄渾有力。絲毫不見虛弱,“當時我胸口中了兩掌的。幸虧臨別前祁弟贈了我幾顆保命的丸藥,吃了之后這才沒事。腿上這金創藥,也是祁弟給的。要沒這藥,我這傷恐怕還要嚴重許多。”
羅維韜和羅夫人臉上露出感激之色,讓人取了十兩銀子,答謝夏祁。夏正謙和夏祁推辭不過,只得接了,告辭離開。
得知羅騫的傷勢并不重,夏衿放下心來,但臉上仍是陰沉沉的,十分不好看。見夏正謙和夏祁出了門,她趕緊將瓦片放好,然后將身影移到另一邊,朝院子望去。
彼時丁郎中的孫子下人已扶著他往院門口去了,由羅宇相送。羅宸看到夏正謙父子倆出來,也極禮貌地客套了兩句,將他們送到門口。羅宇回轉時遇上夏祁,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
夏衿冷冷地盯了羅宇一眼,見到父親和哥哥都出了院門,她便輕踏瓦片,往夏宅方向去了。
待得她回到清芷閣,換了女裝出來,夏正謙和夏祁才步行到家。
一進門,看到夏衿立在院中,夏祁就扯住她的袖子直往廳堂里去,將剛才的事情跟她說了一遍,又安慰道:“你別急,那賊人雖厲害,但羅公子的武功卻是了不得,又有護衛抵死相護,他只在腿上被劃了一刀。用了你送他的金創藥,一點事都沒有。”
說著他嘆了一口氣:“倒是護衛,死了一個。”
夏衿周身散發著寒意。
天下太平,老百姓有飯吃有衣穿,有幾個人去做毛賊搶劫呢?而且一看羅騫就是去參加科舉的學子。到外地赴考,呆了差不多兩個月,身上的銀子也花得差不多了,身邊還帶著護衛,到底腦子有多笨的毛賊才去搶這樣的行人呢。
不用想,這毛賊是誰派去的,不光是她,想來羅騫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羅府宴里,羅宇吃了那么大一個虧,而且后來又查出不能人道,他心里如何不恨?在臨江城礙于羅維韜在,他不好對羅騫下手。趁著羅騫赴考之際,叫人扮作毛賊,在路途中要了他的命,以泄心頭之恨,是再合理不過的事了。
為防這一點,羅騫在離開臨江赴考的時候,特意在外面花重金請了兩個高手,扮成經商的熟人,與他一道同行。饒是如此,仍死了一個護衛,可見當時戰況之激烈。羅騫能僥幸逃脫,只傷了一條腿,算是大幸。
羅騫既活著回來,以他的手段,是不會放過羅宇的。
讓夏衿暗自生怒的,是另一件事……
“衿姐兒,你剛才是不是去了玉膳齋?”夏正謙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夏衿抬起眼來,嘆了一口氣,應道:“是。”
“那你……”夏正謙指指夏衿,又指指夏祁,“你……”急得都說不出話來。
夏祁頓時臉色大變:“你剛才在那邊……被人看到沒有?”
夏衿點點頭,眼眸越發地深邃:“那邊有人犯了巔疾,被人誣陷是食物中毒。我已把人給治好了。為了不讓人亂說,我還請了謝郎中過去作證。”
想起丁郎中剛才在羅府與他們在一起,夏正謙和夏祁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爹您放心,這件事我知道是誰干的。我會好好處理,不讓人傳出閑話來的,你放心好了。”夏衿道,“這事別告訴娘,免得讓她擔心。”
“什么事讓我別擔心?”舒氏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進來。
夏衿給夏祁遞了個眼色。
夏祁忙道:“是羅公子的事。”
羅騫受傷,請夏祁去看的事,舒氏聽下人稟報了。此時她過來,便是過問這事的。
“羅公子的傷怎么樣?不嚴重吧?你過去有沒有露餡?”這事她還真的挺擔心。
“傷得不嚴重,只腿上有一條一尺來長的傷口,不深,沒傷著筋骨。羅府請我們過去的時候,也請了丁郎中。剛才是丁郎中開的藥。”夏祁連忙解釋。
舒氏舒了一口氣:“那就好。”說著又發愁,“你說這去省城的路,一向太太平平的,什么時候出了一伙毛賊了?過兩年你也要赴秋闈了,到時候可怎么辦哦。”
夏衿沒時間聽她叨叨,轉身出了門,回了清芷閣。
她得好好想想,如何才能不讓閑話傳出來。
依她冷眼看,丁郎中和謝郎中都不是喜歡傳閑話的。作郎中這一行,進的深宅大院多,見的陰私事情也多,最講究不多管閑事,不多說閑話,否則活不長久。
除了這兩位跟他們相熟的郎中,其余見過她跟夏祁兩人的,都不會太過在意他和她。畢竟她從酒樓出來的時間,跟夏祁去羅府的時間,相差并沒有多少。這時代又沒有鐘表,滴漏都是擺在屋子里。兩邊知曉此事的人,一邊在酒樓大廳,一邊在羅騫的院子里,都沒機會看到滴漏。
所以,他們這些人也發現不了這其中的不對。
唯有羅宇。
想來他早就懷疑她女扮男裝,而且跟羅騫來往甚密,甚至懷疑是她會醫術而非夏祁。那日她跟夏祁十五歲生日,潘全的小廝跑到廚房去找董方的,想來也是進一步證實這猜想。今天這一幕,羅宇是詣在讓她現出原身來。
那么,知道了她是女子,女扮男裝在外行走又會醫術,還跟羅騫來往甚密,羅宇想干什么呢?
她端起茶杯輕呷了一口。放下茶杯時,她心里已有了決定。
不管羅宇想要干什么,她絕都不能讓他有機會讓人出去散布謠言,敗壞她的名聲。他是羅騫的大哥,又曾對羅騫下過死手,他是死是活,由羅騫來決定,她不越廚代庖。但在羅騫養傷來不及對羅宇做什么之前,她得讓羅宇先把嘴巴閉上,讓他不能發號施令。
她站了起來,進了旁邊的藥房——借口要研究醫術,她在家里經濟寬裕時,就弄了這么一個藥房。如今做些什么成藥,都極方便。
待得她將需要的藥弄出來時,已是傍晚時分,舒氏派人喚她去吃晚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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