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蘇慕閑一命的事,連太后都知道了,夏衿也不再隱瞞,解釋道:“就是在臨江時,他被人追殺,受了重傷,我救了他,并且醫好了他的傷。他就一直說要報恩,處理好京中的事就去提親。”
    岑子曼微張了嘴。
    她沒想到在臨江時,還有這么一段公案。
    她心里跟貓撓似的,十分好奇,想問清楚蘇慕閑到底是想納夏衿為妾,還是娶她為妻。
    但為妾的話,問出來對夏衿不尊敬,她只得抑制住心頭的好奇,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夏祁仿佛跟她心意相通似的,立刻就問出了她心中所想:“他要納你為妾還是娶你為妻?”
    “為妻。不過我覺得齊大非偶,便沒答應。”夏衿說著,便低下頭去,做嬌羞狀。
    沒辦法,這時代就這么個風氣。要是說到親事,還大剌剌地臉不紅心不跳,會被別人說你沒羞沒躁,不是好人家的女兒。
    聽得這話,院子里一片靜默,大家望著夏衿,都有一瞬間的怔愣。
    不是他們不鎮定,實在是夏衿跟蘇慕閑的事,大大出乎他們的認知。
    岑云舟和岑子曼就不用說了,出身于勛貴之家,豪門勛貴里的那些雜七雜八的事,哪天不聽得三五件?即便是夏祁,整日專心讀書,流傳于市井之間的齷齪事,他也知道不少。
    稍有姿色的女子騷首弄姿、使盡手段勾搭貴介公子,丫鬟勾心斗角爬男主人的床,出身寒微的表妹千方百計誘惑豪門表哥……之類之類的事,司空見慣,層出不窮。
    他們還沒聽說過貴公子求娶貧寒女子為妻,卻被對方斷然拒絕的。而且。這貴公子還是一位玉樹臨風、相貌、人品、學識都無可挑剔的年輕候爺!
    “夏衿,你……”岑子曼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蘇慕閑年輕俊朗,出身高貴。有爵位有實職;且為人自律,回京這么久。家中只有幾個男性奴仆,從不跟那些豪門子弟出去喝花酒;上頭僅剩的一個母親又不在京城,誰嫁了他,一進門就當家,是京中閨秀爭相求嫁的對象。即便是她,候門嫡支千金,將軍之女,如果沒有訂親。表哥又來求娶,她都會滿心歡喜地嫁給他。
    就這樣一個人,以妻位相待,真心求娶,夏衿這么個鄉下小郎中之女,竟然斷然拒絕,真不知她是傻子還是清高,完全不慕權貴。
    夏祁的心思又不同。
    剛才所見的蘇慕閑,容貌比羅騫英俊,地位也比羅騫高。而且同樣是得病或受傷被夏衿所救,他一開口就是娶夏衿為妻。可羅家呢?羅騫不過是五品官之子,他家卻張口閉口都嫌夏家門庭低。夏衿只配給羅騫作妾。
    呸,跟蘇慕閑這武安候比,他們羅家算得了什么東西?
    這么一想,夏祁對蘇慕閑的印象就大好了。
    岑云舟則望著夏衿,心緒極為復雜。
    “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去吧。”夏衿對岑子曼道。
    “好。”岑子曼對夏衿笑了笑,轉頭跟岑云舟告辭。
    出了書房的大門,心里藏不住話的岑子曼就忍不住問夏衿:“我表哥挺好的,你為何不愿意嫁給他?”
    “我不是說了嗎?齊大非偶。”夏衿笑道。“我一鄉下小戶人家的女兒,以后挑戶人口簡單、日子過得去的夫家就行了。像你表哥這樣的人。可不是我能高攀得起的。”
    這話岑子曼還真相信了。在她看來,夏衿的行事作派雖然很好。但終究是身份寒微,真要嫁給蘇慕閑做候夫人,她的日子會很艱難的——京城里的貴婦們,除了生兒育女、幫著丈夫管理內宅,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作用,就是應酬。婚喪嫁娶、生辰賀壽,各種宴席,一個月里起碼得有七、八起。不是這圈子里頭的人,是很難混的。那些人眼高心高,極為排外,一個不好,夏衿就要鬧笑話。
    夏衿是聰明人,想來正是清楚這一點,才會拒絕表哥的求親。
    如此一想,她的心情就平復下來。看向夏衿的目光又多了幾分佩服和喜愛:名利面前,有幾人能做到夏衿這樣頭腦清醒、淡定從容的?
    “你哥哥不是要留在國子監念書嗎?讓他幫你相看一個人品不錯的同窗吧。你也十六歲了,該訂親了。別在臨江胡亂地許個普通人家,以你的才智本事,許個普通人家太虧了些。”她真心實意地給了夏衿一個提議。
    夏衿笑了笑:“這個倒可以。”心里卻沒在意。
    十六歲,還是個孩子呢,哪里就需要急著出嫁了?古代女子,在家里是寶;做了人家的媳婦,就是一根草了。
    而岑云舟這頭,本打算去跟祖父母商量一下,好給自己與夏衿求親的。可看蘇慕閑這一被拒絕,而且拒絕的理由是齊大非偶。再想想自己的身份地位,雖比蘇慕閑稍遜一籌,卻也差不到哪里去。要是自己冒冒然地跑到祖母面前說要娶夏衿,結果夏衿自己不愿意,大家見面豈不是尷尬?
    還是先相處一段時日,再叫妹妹幫著探探口風再說吧。
    打定了主意,他便沒有回后院,而是陪著夏祁在書房里下起棋來。
    第二天,岑子曼沒有出門,而陪著夏衿在家呆著。宣平候老夫人則吃過早飯便出了門,到宮里去給太后請安。回來后十分高興地對夏衿道:“太后說,下盅的慕后黑手抓住了,讓我們不要再拘著你。你想去哪兒玩就去哪兒玩,只要不出京城就可以了。”
    夏衿還沒怎么的,岑子曼就先高興起來,站起來拍手笑道:“太好了,我終于可以帶你出去打獵赴宴了。”
    “多謝太后娘娘,多謝老夫人。”夏衿對著宣平候老夫人福了一福。
    宣平候老夫人擺擺手,笑得滿臉慈祥:“原先為了宮里的事,不好讓你們露面。現在好了,你們終于可以見見我的家人了。今兒晚上,我讓曼姐兒她娘備些酒菜,你們兄妹倆一起到正院來吃飯吧。”
    “是。”夏衿自然不會推辭。
    到了晚上吃晚飯的時候,夏衿果然見到了岑家的其他家人:岑子曼的父母,即宣平候世子岑長安和世子夫人蕭氏,還有她的大哥岑云廷,大嫂曹氏,四歲大的侄兒和兩歲大的侄女;還有二房的一家五口。
    看到這些人,夏衿終于明白為什么岑子曼的性格這么爽朗嬌憨了:岑家第二代及第三代,都沒有庶出子女,也沒看到姨娘,可見岑家家風清正。在這樣簡單和睦的家庭,難怪養出岑子曼這樣性格的女孩兒。
    她是跟宣平候老夫人、世子夫人蕭氏,大少奶奶曹氏以及岑子曼、岑子曼的堂妹岑子鈺、岑子菁隔著屏風在另一邊吃飯的。
    其他人都好,客氣中帶著點熱絡,唯有世子夫人蕭氏,時不時會用審視的目光打量她,讓她覺得心里怪怪的。
    “夏姑娘平日里在家都做些什么消遣呢?”蕭氏含笑問道。
    “就看看書,做些女紅。”夏衿道。
    岑子曼可不知道蕭氏這是在考察二兒媳婦,笑道:“娘您不知道,夏衿可能干了,我上次去臨江時,花一百多兩銀子跟夏姑娘一起開了一家酒樓。只一年的功夫,就賺了兩、三千兩銀子了呢。”
    “這么多?”蕭氏吃了一驚,看了夏衿一眼。
    “還不止呢。”岑子曼洋洋得意地繼續道,“兩個月前,夏姑娘用所賺的銀錢,把臨江那片臭水塘給買了下來,又用了一個極巧的法子,花最少的錢以最短的時間給填平了,又讓知府大人把衙門和書院都搬過去。等過了雨季,在那里建起房子,少說還得再賺上幾萬兩銀子呢。”
    這話一出,不僅是宣平候老夫人和蕭氏等女眷,便是屏風那邊的宣平候等人都聽住了。
    “夏公子,曼姐兒剛才所說是真的?夏姑娘真的把臨江那片臭水塘給添平了?”宣平候激動地問夏祁。
    他也是臨江人,平日里極關心家鄉的事。那片臭水塘的事,他也常聽人抱怨。如今聽到說夏衿解決了這一大難題,既然高興又有些難以置信——那么多人都解決不了的難題,怎么偏就讓夏衿這么一個閨閣小姑娘給解決了?
    “正是。”說起這個,夏祁也極為得意,把夏衿如何填湖的事給詳細地說了一遍。
    宣平候聽了怔愣良久,這才長嘆一聲:“令妹大智慧啊!”
    比那些讀了多少年書,考了舉人、進士又當了官的人強多了。
    夏祁的話,屏風這邊也都聽見了。岑子曼的兩個堂妹也是活潑的性子。十三歲的大堂妹岑子鈺用崇敬地目光看著夏衿,問道:“夏姐姐,你怎么會想出這么個辦法來的?那陣子,臨江城豈不是很熱鬧?可惜了,我們都不知道,否則定要去看看,肯定很好玩。”
    曹氏心里則盤算著:本以為這夏姑娘只是鄉下小郎中的女兒,嫁妝定然寒酸,能有兩三百兩銀子的陪嫁就已不錯了,想不到她自己能干,竟然能賺這么多錢。雖會留一些在家中,但嫁妝肯定會非常豐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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