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夫人被她罵得臉一陣紅一陣白。
“還有……”邵老夫人又接著道,“你既說大家都是做母親的,讓我理解你。那我問你,如果你有個女兒,一個跟別人訂了親的男人去了邊關,死生未卜。這時候他家人幫他退了親,讓你女兒馬上跟他訂親,你會怎么做?”
羅夫人張了張嘴,卻半天說不出話來。
“哼,說不出來了吧?我都沒見你這么自私的人。你的兒子是兒子,別人的女兒就不是女兒?你現在逼著衿姐兒跟你兒子訂親,如果你兒子回不來,你想過衿姐兒這輩子該怎么過嗎?”
羅夫人一聽到“回不來”這兩個字,就像被人用針扎了似的,情緒激動地打斷邵老夫人的話,高聲大喊:“他不會回不來,不會回不來。我家騫哥兒有武功在身,走到哪里都不會有危險,絕對不會回不來。”
“呯”地一聲,邵老夫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聲音比羅夫人還要大:“你給我閉嘴!”
羅夫人嚇得一激凌,停止了叫喊。
“別在我們面前叫叫嚷嚷、哭哭泣泣的。”邵老夫人指了指宣平候老夫人和蕭氏,眼神發寒,“你還沒有資格!”
羅夫人滿腔的傷心、悲憤與擔心就像氣球被戳破了一般,瞬間泄了氣。
邵老夫人她不了解,但在宣平候老夫人和蕭氏面前,她還真沒資格。他們的丈夫、兒子、孫子,只要邊關告急,他們就會前往邊關。什么危險啊,生死啊,對她們而言就是常家便飯。如今羅騫只是去了邊關,還不一定有機會上戰場打仗呢。跟岑家男兒一比,這算得了什么?
可邵老夫人還不肯放過她:“岑府的人想來不用我多說了,我就說說我自已,就算我們邵家被流放北寒幾十年,但這幾十年里,我們在北方跟韃子打過的仗大大小小也有十六次,我的兒子、孫子,個個都上過戰場。可我們也沒有要死要活,非得哭著喊著把人從邊關叫回來。更不會孩子在邊關打仗的時候,就沒臉沒皮地給孩子訂親,讓人家姑娘可能成為望門寡!我家衿姐兒沒招你惹你,還救了你們母子的性命,你不光沒報答她,還硬是要逼她到進退兩難的地步。你的良心,莫非被狗吃了么?”
羅夫人被她說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玉佩呢?”邵老夫人轉頭問舒氏。
舒氏連忙從懷里把玉佩掏出來,遞給邵老夫人。邵老夫人接過來,眼睛盯著羅夫人:“現在這玉佩,你怎么說?”
羅夫人見宣平候老夫人和蕭氏只坐在不動不說話,根本沒有幫她打圓場的意思,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分別朝邵老夫人和舒氏福了一福:“我、我上午考慮不周,在此給老夫人和三夫人道歉了。這玉佩,我收回。”
說著上前從邵老夫人手里接過玉佩。
邵老夫人待她把玉佩握到手里,后退了兩步,這才望著她,幽幽地道:“哦,還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
看到邵老夫人這樣子,羅夫人心里“咯噔”一下。這位老夫人的厲害,她可是見識到了。如今老人臉上又露出這么一個表情,不定又要說出什么不好的話來。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就聽到邵老夫人道:“鄭家的家主,也就是現在任吏部尚書的那一個,是我姨母的兒子,我的親表哥。”
“……”羅夫人一臉的呆滯。
偷雞不成蝕把米,她算是徹底把這兩家都得罪狠了。
這一刻,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要是當初就答應羅騫與夏衿的婚事,兒子不會出走,邵家也定然會感激她不嫌棄夏衿身份低微,肯娶她為媳。到時候不光邵家,便是鄭家也能成為兒子的助力。而且,沒準這時她都能抱上孫子了……
漫天的悔意排山倒海一般,瞬間淹沒了她。
可惜,這世上沒有后悔藥。
“說起這個,我倒要問問你,你打算何時去鄭府走一趟?”直到這時,宣平候老夫人才出聲打岔,將話題往鄭家方向引,“你回來住我家不住鄭府就不說了,回頭幾日都不去,你那表哥,怕是不依。”
“過幾天吧。”邵老夫人道,“我總得歇兩天,搬回自己家了,才能去會親戚和朋友。”說著,她一臉惆悵,“唉,幾十年沒回,許多人已見不著面了。”
“可不是么?”宣平候老夫人也嘆了一口氣。
站在那里的羅夫人見兩人敘起閑話來了,根本不理她,趕忙低著頭退了出去。
她畢竟是岑府客人,蕭氏作為當家主母,也不好太過冷淡,連忙追了出去,說了幾句勸慰的話,又吩咐下人好生伺候著,這才回了廳堂。
廳堂里,兩個老夫人又聊了兩句,宣平候老夫人便笑道:“行了,咱們也別傷感了。你能回來,就是天大的喜事。不說別的,便是孩子們,也算是有個前程。你們都是今天剛到的,旅途勞頓,趕緊去歇著吧。往后有的是時間,咱們有多少話說不得?”
邵老夫人畢竟上了年紀,這一路奔波,剛到京城又去見了皇上,到岑府時跟宣平候老夫人激動了一番,在夏府又是天大的驚喜,連番刺激之下,她的精神疲憊到了極點。
但此時還不是歇息的時候。
她對宣平候老夫人和蕭氏道:“我現在以祁哥兒親祖母的身份,來向二位求親。貴府三姑娘賢良淑德,我們邵家,欲為我八孫子夏祁求娶。”
舒氏也適時地把禮單拿出來遞上。
這門親事本來就是兩家商量好了的,這會子就是走個過場。但宣平候府實在沒想到“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夏祁眨眼的功夫,就從小城郎中的兒子變成了邵將軍府的孫子,實在太過神奇。
蕭氏接過禮單,跟婆婆對視一眼,心里一面感慨自家閨女的大福氣,一面跟邵老夫人和舒氏說了幾句場面話。
邵老夫人這才站起來告辭。
出了院門,她對舒氏道:“你也是今早才到的京城,回去好生歇息,不要想著過來伺候。我這會子回去,什么也不干,沐個浴就要歇息了,并不要人伺候,你兩個嫂嫂也各自歇息的。待明兒晚上,邵府安置好了,我們搬過去,再一家子聚一聚。”
“這怎么行?我嫁過來十幾年了,都沒伺候過您老人家……”舒氏自然不能立刻就答應,該表的態總是要表一表。再說,邵老夫人可比夏老太太好太多了。當初夏老太太她都咬著牙伺候過來了,這會子多伺候一下邵老夫人,她也沒覺得怎么樣。
“聽話!”邵老夫人也懶得跟她廢話,直接沉下臉來,命令道。
舒氏只得老老實實應了一聲“是”,不敢再多話。
見三兒媳婦性子柔順地答應,邵老夫人才露出笑臉,溫和地擺擺手:“行了,你們趕緊回去吧。”
舒氏自然不肯,堅持著送邵老夫人去了她住的院子,這才帶了夏衿離開,在大門口與丈夫、兒子匯合,一起回了夏宅。
“娘,咱們真要搬回去跟祖母她們一塊住么?”馬車上,夏衿問舒氏。
她是個懶人,最討厭麻煩。想想邵府的那一大群親戚,即便第一印象還不錯,她也覺得很是麻煩。
“如果你不想住,我會勸你爹爹的。”舒氏將夏衿臉頰的一綹頭發拔到腦后,柔聲道。
夏衿挽住她的手,將頭搭在她的肩膀上,享受著母親暖暖的溫馨寧靜。
穿越初始,她最討厭別人觸碰她。但舒氏如水一般的溫柔與體貼,慢慢融化了她的心。家人,也成了她最在乎的人。
“可是,爹爹應該很想跟祖父、祖母住在一起吧。”她嘆了一口氣。
舒氏用手掌輕輕撫著她的頭發,沒有說話。
夏正謙是至誠至孝的君子。與父母分離幾十年,他定然是愿意承歡膝下,與父母、兄長們住在一起的。
卻不想在吃過晚飯后,夏正謙卻明確表示道:“衿姐兒你放心,我會把你的特殊情況跟你祖父、祖母說明的,爭取咱們單獨住在這里。即便他們堅持要咱們回邵府去,我也會給你爭取自然出入的權利,不讓他們把你當普通女孩兒那般關在家里。”
夏衿感動:“謝謝爹爹。”
夏正謙搖搖頭:“沒有你,爹爹哪能知道自己的身世,認祖歸宗?爹爹倒是要謝謝你才對。”
“行了。”舒氏在一旁笑道,“親父女兩個,那么客氣干什么?”
一家人都笑了起來。
“爹、娘,我還想在京城把酒樓和點心鋪子開起來。”夏衿道。
“開吧。”夏正謙道,然后對舒氏示意了一下。
舒氏從懷里掏出一迭銀票,遞給夏衿:“這是你那些買賣近期的收益,共五千兩銀子。你分得的那些地,只賣了一成不到,否則錢還要多。”
“如果不夠做酒樓和點心鋪子的本錢,你母親那里還有一些銀兩。差多少,你問她要就是了。”夏正謙道。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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