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一錢五分,冰片三分,薄荷冰二分,粉甘草一錢細末,研成細末,分三次服下,兩刻鐘一服一次。”夏衿戴著口罩,穿著罩服,從患者手腕處將拿脈的手縮回來,冷靜敘述了一遍藥方,抬腳走向了下一處。
“是。”梁問裕應了一聲,轉頭對賈昭明道,“你去研來。”
賈昭明二話不說,趕緊離開去抓藥。
梁問裕就是那個年老的郎中,賈昭明是年輕一些的那一位。兩人有上午見到夏衿時對皇帝還心懷不滿,覺得他派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來,是瞎胡鬧。
可半天功夫,夏衿就用幾劑藥,將幾個泄得極厲害、梁問裕兩人沒辦法救治、正打算放棄的患者給救了回來,立刻讓這兩位御醫心服口服。如今兩人心甘情愿地跟在了夏衿身后,做個打雜的下手,幫著夏衿記藥方抓藥。
“請教夏姑娘,為何要用朱砂等藥?”梁問裕問道。
“朱砂能解心中竄入之毒,能止嘔吐,服藥后不會吐出;這些冰片由樟腦煉成,可強振心臟,通活周身血脈,尤善消除毒菌;粉甘草最善解毒,又能調和中宮,以止吐瀉,而且它能調和冰片、薄荷冰之氣味……”夏衿細細地給他們解說。
在這方面,她不像古代的郎中,總喜歡敝帚自珍,一個破藥方就當祖傳秘方,捂得死死的,怕人知曉。她從不吝于傳授醫術。有人學會了,多救治些病人,也是功德一件,何樂而不為?
“原來如此,受教。”梁問裕恍然大悟。深揖一躬,對夏衿的態度越發恭敬。
對于夏衿高明的醫術,以及兩位御醫前倨后恭的態度,蘇慕閑因對夏衿的本身有深刻的認識,倒還不覺得怎的。可這一幕對于阮震夫婦來說,則是極具震憾力。他們雖接了護送夏衿的任務,但對一個小小女娃是否能阻止這場瘟疫的蔓延。心里完全沒底——皇帝是個明君。他們相信他不會出暈招,才對他的決定將信將疑,否則他們的反應定然跟兩位御醫初見夏衿時一樣。大叫“瞎胡鬧”了。
然而夏衿的表現,直接將他們的懷疑擊得粉粹:那幾個泄脫了水、眼看就活不成了的病人,愣是在她幾劑藥下去之后,生生地止住了泄。這擺在眼前的事實。比任何語言都來得有震撼力。
最讓阮震夫婦佩服的,就是夏衿的態度。最開始時面對梁問裕兩人的懷疑。她沒有半點慍怒之意;待得她將病危患者治好,梁問裕和賈昭明震驚之余,在語言上對她大加敬仰,她的態度依然不冷不熱。古井無波,冷靜得不像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夏衿走到另一個患者身邊,觀察了一下他的情況。伸手拿了一下脈,又道:“潞黨參八錢。生山藥一兩,生杭芍五錢,山萸肉八錢,炙甘草三錢,赭石四錢,朱砂五分。”
梁問裕和賈昭明趕緊記下。
至此,這個疫區活著的十九個人全部診治過了,只等著他們服藥后的反應。
到了這里夏衿等人才知道,前面四個疫區之所以沒有活人,是因為梁問裕等人把病情稍輕一點的全都轉移到下一個疫區。等那個疫區守不住了,再往后撤退。他們被皇帝派來時一共十二個人,如今死了三個,病著兩個,還有三名隨伺在大軍之中,剩下的四人,守著第五、六、七三個疫區。
其實這霍亂并不是真正的霍亂。“霍亂”作為一個中醫病名,曾在《內經》中有記載,指的卻是以腹痛嘔吐為主要臨床表現的多種其他疾病。但真性霍亂卻發生在大約1817年,是由國外傳入的。夏衿重生的這個大周國,跟中國宋明時期很相像,并無跟西方國家打交道的經歷,自然也沒受到西方霍亂的影響。這種本土的疾病,比起真正的霍亂要好治許多,這正是夏衿敢主動請纓,跑到這里來救人的心理依仗。否則她再有俠義之心,也會將自己的小命排在第一位,不會逞這匹夫之強。
讓梁問裕和賈昭明,以及三個得病郎中欣喜若狂的是,十幾名患者除了兩個最嚴重的、藥石無效之外,其余人全在夏衿的治療下慢慢止了泄,有了好轉的跡象。
“夏姑娘,您真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啊!”病重得已經絕望、只等著閉眼西去的御醫陸介寧,對著夏衿老淚縱橫。
看到這處被絕望所籠罩、每個人都坐著等死的處所,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四處能聽到病人絕處逢生的驚喜哭啼聲,夏衿那根緊繃的心,終于放松了下來。
別人看她面無表情地從嘴里吐出一個又一個藥名,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天知道她心里有多緊張,就生怕這是真性霍亂,又或許以她的能力,還是阻止不了這場瘟疫的擴散。還好,上天保佑,這一場瘟疫的蔓延終于止在了她的手上。
“你來。”她朝梁問裕招手。
梁問裕四、五十歲的人了,被她這樣招手叫喚,不光沒有半點著惱,反而滿臉興奮,一副有榮與焉的樣子。
“我告訴你的幾個方子,可記下了?”夏衿問道。
梁問裕點點頭:“記下了。”
“好,第一個方子,是治輕患者的;第二個方子,是……”夏衿將她所使用的幾個藥方細細交待了一遍,然后道,“既然這一處疫區的患者好轉,你繼續用藥就行。待得確保他們無礙了,才能出去。蘇大人和阮大人會請示將軍,看看是讓他們歸隊,還是護送回家。我們明天一早就往下一個疫區去。”
雖然只相處了大半天,梁問裕卻把眼前這個小姑娘當成了主心骨。她這一離開,梁問裕就覺得心里沒底,生怕患者的病情再一次惡化,讓好不容易生出的這一點活著的希望破滅。但他也知道,夏衿只有更快地往其他兩個疫區去,才能及時挽救更多人的性命。即便他心里沒底,這副重擔,他也只能挑了。
“夏姑娘您放心,我會嚴格遵照您的吩附,讓這里的兄弟們康復的。”他保證道。
夏衿此來,不光是給患者開了藥,而且還告訴了許多對于疫病防治措施。
夏衿微微頷首。
她不再多話,讓阮震命令他的手下收拾東西,直奔下一個疫區而去。
后面兩個疫區,因為是新發病的病人比較多,情況比起梁問裕所在的那個疫區的情況要好很多。夏衿出手之后,再次讓留守的那幾名御醫驚喜萬分。
給所有的患者開過藥方之后,夏衿就跟蘇慕閑等人向大軍所在的方向而去。
最后一個疫區離大軍駐扎地并不遠,只離了二三十里的距離。大軍里還時不時有人發病,一旦發病就往這邊送。所以阻止病情蔓延的源頭,還是在大軍里。
送病人過來的士卒已將夏衿到來、并有效地遏制住病情的情況告訴宣平候了。所以她們一行到時,宣平候岑毅率領手下將士迎出了二里地外,完全是對待大功臣的態度。
“岑大將軍。”夏衿見狀,連忙隨蘇慕閑等人下馬,給岑毅行禮。
“哈哈,快快請起,快快請起。”岑毅實在沒想到當年自家夫人一念之下,將夏衿推薦給太后,結果夏衿不光治好了皇帝的病,更是把這一場讓大家絕望的瘟疫給遏制住了,他望向夏衿的目光要有多親切就有多親切,“孩子,你辛苦了。”
常在宣平候府廝混,夏衿跟岑毅雖不常見面,但感情上卻很親近。
她展顏一笑,正要說話,卻感覺到一股灼灼的目光。她抬目瞥了一眼,就看到羅騫正站在諸將士后面,滿臉的又驚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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