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枝成親的頭一天晚上，村里頭與花枝相熟的大姑娘小媳婦的，紛紛相約著到陸大娘家添妝了。

這添妝不知道是從什么地方學來的，卻已經是靠山屯兒的老禮兒了，每當有人家辦喜事兒的時候，隨份子的錢是一家一家的出的，屬于正常的走禮。

但如果待嫁的新娘子跟自家的關系好，大姑娘小媳婦的就會備上女工送上，比方說包袱皮鞋面兒什么的，或者是送上些實用的門簾子、枕巾之類的，一來是對新人的祝福，再一個，也可以讓新娘子的嫁妝豐厚一些。

畢竟都是山里頭的人家，家里頭能置辦的嫁妝有限，除了必要的箱籠鋪蓋等物，一般人家也許就置辦不起更多的東西了。有了添妝送的各種東西，新媳婦到了婆家的時候也好看些，以后過日子用起這些東西來，也顯得在娘家的時候人緣兒好。

翠兒因為跟陸大娘和花枝的關系都親近的很，早早就在鎮上的鋪子里頭挑選了那塊粉色的好料子，送給花枝的那塊料子，按照花枝的身量做上兩身兒裙子，還會有不少富余的。

按說這添妝，都是成親頭一天去的，多半是在晚上。翠兒怕走夜路不安全，天色漸漸變暗的時候，就帶著自己收拾好的小紅包袱往陸大娘家去了。

到了陸大娘家門口，翠兒并沒有直接就進門，沖著隔壁青河家里頭喊了一句，弟妹董氏聽到了翠兒喊的，便拎了個小包袱也匆匆的走出來了，手里頭還抱著她們家二毛。

“你咋把二毛也帶上了？”一般這添妝的時候，都是約定俗成的不帶孩子的，因為主家有喜。見到孩子都得給個小紅封什么的，就算每個里頭只放一文錢，來上二三十個孩子也就得二三十文錢呢。對于本就沒有什么銀錢的山里人來說，這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了。

因為這么想著。翠兒就沒帶小虎過來，而董氏就住在陸大娘的隔壁，卻非要抱上二毛，翠兒在心里頭轉了一圈兒，基本上就知道董氏的心里頭想什么了，頗有些無奈的笑了下，便帶著董氏一起進了陸大娘家。

董氏看著自己抱了二毛翠兒也沒說啥，心里頭不禁高興起來，自己抱了二毛去陸大娘家，以陸大娘好面子的作風。肯定是又拿果子又拿糖的，搞不好還有個一兩個大錢兒的紅封呢。

想到待會自己送出一副鞋面就能拿回一堆的東西，董氏的心里頭美得不行，臉上也喜氣洋洋的，若是不知道的人。恐怕還會以為這是辦喜事兒的主家呢，這喜色可是一點兒都不摻假。

翠兒看著董氏這喜滋滋的樣子，心中好笑的很，搖搖頭笑了下，便拎著自己的包袱進了陸大娘家的屋子。

“陸大娘，花枝，我們來啦！”翠兒進了屋。看著屋里頭貼著大紅的囍字兒，紅紅的亮堂堂的，心中忽地就回想起自己當初在陸大娘家發嫁的情景來了，心中猛地一酸，然后又泛起無邊的甜蜜來。

“翠兒姐姐來啦！”花枝正坐在炕沿上跟村里頭的媳婦子說話，一看到翠兒來了。興奮的站了起來，三兩步走到翠兒跟前，拉著她的手坐在了炕沿上，眼睛亮晶晶的，“可把你給盼來了。”

“是盼我這個人。還是盼我來送添妝呀？”翠兒看著花枝的臉上喜氣洋洋的，忍不住逗弄她，這話一說出來，屋子里頭的大姑娘小媳婦的，紛紛哈哈笑起來。

“翠兒姐姐就會欺負我，不理你了！”花枝聞言，原本就帶著紅暈的臉頰更紅了，仿佛一顆紅蘋果似的，眼睛里頭微微帶了些水光，卻帶著一股子跟之前截然不同的光芒，帶了些嬌羞，帶了些嫵媚。

“哎呦呦，新娘子可別不理我呀，看在我辛辛苦苦跑來給你添妝的份兒上，可不得好好的跟姐姐說句話？”翠兒一邊笑著拉過花枝，一邊將手里頭的包袱塞進花枝的手里頭，“來來來，這是我送你的添妝，咱們的花枝嫁了以后，可還得像現在這樣，美得跟一朵兒花似的才好。”

“姐姐……”花枝上頭沒有姐姐，聽到翠兒說的話里頭那濃濃的關心，忍不住微微紅了眼眶。

“這新娘子還要掉貓崽兒了？”翠兒看著花枝，心里頭也微微發酸，她伸出手來輕輕的摸了摸花枝披在肩上柔順的長發，“咱們花枝這么招人愛，到了婆家肯定會好好的。”

“好，我肯定會跟嫂子學，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花枝被翠兒這溫柔的話語感動的險些掉下淚來，忙眨了眨眼睛，將淚水眨回去，這才低頭看向翠兒送上的添妝。

“我的天，翠兒姐姐你這包袱皮上的蝴蝶，都能活過來了！”花枝說話間將手中的包袱皮舉到亮處，細細的看著上頭的花和蝴蝶，只覺得自己從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繡活兒，連去鎮上的時候，那些有錢人家的夫人們衣裳上的都沒有這個漂亮。

“花枝喜歡么？”翠兒看著花枝驚喜的模樣，覺得自己的心意沒有白費，心中十分的熨帖。

“當然喜歡了，謝謝姐姐！”花枝興奮的直點頭，摸著包袱皮愛不釋手，等她打開了那大紅的包袱皮，看到里頭竟是一塊極好的布料的時候，就更加興奮了，“翠兒姐姐，這真是送給我的么？太漂亮了！”

“我的天，這料子可真好看，都快趕上鎮上夫人們穿的綢子了！”旁邊不知道哪家的媳婦眼睛發光的說道，恨不得這布料是給自己的。

“真是，這么大一塊，都能裁上兩三套衣裳了吧？”旁邊又有人竊竊私語的。

“翠兒姐姐……這太貴重了……”花枝手里頭撫摸著翠兒給買的料子，覺得幸福的不行，這粉嫩嫩的料子，自己在鎮上的時候看到過，比普通的棉布貴了一倍不止呢，這么大的一塊料子，沒有半兩銀子是肯定下不來的。這添妝太重了。

“說啥貴重不貴重的，當初我出嫁就是從這屋子里頭發的嫁，大娘待我跟親閨女似的，我也是把你當親妹子看。你嫁人，當姐姐的還不許給你拿點兒體己東西當私房？”翠兒對花枝笑著說道。

“哎，翠兒姐姐，我也是把你當親姐姐的。”花枝看到翠兒那么溫柔的笑著，只覺得眼睛一熱，還是把眼淚落了下來。

“哎呦呦，新娘子可不好總掉貓崽兒的。”翠兒看著花枝如此動情，心中也微微發酸，嘴上打趣著花枝，眼睛里頭卻也含了淚了。她忙將頭轉向一邊，對著來添妝的相熟的小媳婦道，“還不趕緊把東西都拿出來哄哄新娘子！”

眾人聽了翠兒的話，紛紛將自己添妝的物件拿了出來，這個送一對兒枕巾。那個送一塊尺頭，這個送個門簾子，那個送個包袱皮之類的，雖然每件東西都沒有翠兒送的貴重，但都是一顆顆火熱的心。

花枝看著村里頭的小姐妹嫂子們都紛紛送上東西，剛才涌上來的那么點兒傷感的意思也就淡了，一邊收著添妝一邊跟來的人道謝。整個屋子又熱鬧起來了。

春竹嬸子的兒媳婦，大山藥的媳婦張氏也來添妝，送的是一對兒百年好合的枕巾，布料和花樣雖然普通，倒是因為繡活兒不錯，增色了不少。讓人看著就喜歡，顯然是用了心的。

翠兒跟這說話干脆、干活利落的張氏很能聊得來，花枝收禮忙活著的時候，翠兒便跟張氏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兒。

“花枝妹妹，嫂子家里頭沒啥好東西。你別嫌棄。”轉眼就到了連青河的媳婦，董氏來添妝了，她抱著二毛湊到花枝跟前，遞上自己繡的一副鞋面兒，“祝你們小兩口甜甜蜜蜜，早生貴子！”

“多謝嫂子！”花枝接過那石榴紅的鞋面，贊了一句繡工，便看到董氏懷里頭抱著的二毛了，那虎頭虎腦的二毛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直盯著花枝瞅，讓花枝喜歡的不行。

花枝忙不迭的從身旁的針線籃子里頭取出來一個紅色的小荷包，遞到二毛手里頭，“這是二毛吧，來，花枝姑姑給你個荷包，長大了以后咱們二毛買糖吃！”

“哎呦，小孩子家家的，給他錢干啥！”董氏看著花枝真給了錢兒了，心里頭高興的不行，忙不迭的替二毛接過來。心想著就算是一兩文錢也好啊，還有那繡著花的小紅荷包，看起來也值幾文錢的樣子。

正坐在一邊跟張氏說話的翠兒，見到妯娌這眼皮子淺的樣子，實在是有些苦笑不得，給孩子的小荷包里頭能有幾個大錢兒，董氏那樂得眉開眼笑的樣兒，讓翠兒心里頭一陣氣悶。

翠兒作為后進門的嫂子，這又是花枝的大喜日子，不好發作起來，只好不住的安慰自己，這董氏也是太會過日子了才這樣的。連連安慰了好幾句，翠兒這才覺得好了些，只是心里頭還覺得董氏這樣會把大毛和二毛教的歪了，心里頭惦記著有空的時候就得好好板板她的毛病。

外頭的天漸漸的黑了，花枝的屋子里頭，卻又陸陸續續的涌進來不少人。陸大娘性子好，給村里頭有喜事兒的人家幫忙啥的，舍得出力氣辦事兒還巧，很是結交下了一大批的人，如今陸大娘的閨女成親，來恭賀的人自然是絡繹不絕。

翠兒幫著招待了會兒客人，便帶著董氏和張氏告辭了，出了陸家的門口，翠兒看了看喜滋滋掏出荷包看給了幾個錢兒的董氏，心中又是一陣無語。

“以后自家賺錢的事兒，也叫上連青河家一份兒吧，看看她有了錢以后，是不是就能好些了。”翠兒心里頭這么想著，便也釋然了，跟董氏和張氏分開來，往村外走去。

夜路有些黑，翠兒剛走到村口的時候，就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立在村口，手里頭聚著火把，懷里頭抱著孩子，正往這邊張望呢。

“青山！”翠兒只覺得心頭一暖，小跑著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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