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正先生說的是……”一時間,顧寅凱沒有反應過來。
“哦,就是侯府的大少奶奶啊!顧將軍,怎么不把沈娘子請出來?莫不是真的身子不適?昨日還見的?”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嚴師正也覺得有些異樣。
“不知師正先生為何會提起……她?”半餉,顏氏清了清嗓子,當真是干澀的要命。
“她?”嚴師正心中似乎預感到了什么。
為何要用這個代詞?不是應該喚及閨名“心怡”,或是喚為為“兒媳”嗎?
“師正先生稍后,在下這就去。”這么多人看著,顧諍詔面子上多少有些扛不住了,外人不知道,可沈心怡的確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于是迅疾的起身,稍一拱手,便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中。
一眾人圍坐在桌邊,面面相覷,就是無一人能猜中其中真正的緣由。
“咳咳。”曹氏見飯桌上氣氛有異,旋即輕輕觸碰了下身邊的顧言誠。
“師正先生,素聞您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若能為您的弟子,乃是前世修來的福分。按理說我這婦道人家沒讀過些許的書,未有資格和您論及學問,可我身邊只有這一子,自幼飽讀詩書,勤勉修身。煩請師正先生給看看,言誠可有福分,能拜您所指教一二?”曹氏一邊說著,一邊再次輕輕的用腳點了點一旁顧言誠的鞋子。
嚴師正的目光微微瞥了一道。
只見坐于說話那婦人身邊的,乃是一個看似十六七歲的少年。
生得面白干凈,似有幾分孱弱之態。
目光倒是明澈,鼻梁也倒是周正,嘴唇更是有股不服輸的執著,只是這周身的扮相……
花團錦簇的緞面錦袍,各式繁復的配件掛飾。還有頭上插戴的那枚金得耀眼的發釵……
好端端的一個小清新,卻被銅臭和俗氣給裹了個嚴嚴實實。
師正先生不禁輕輕搖了搖頭。
“言誠,快給師正先生敬酒。”曹氏分明是看到了嚴師正在搖頭,忙遞過酒壺。
其實,此刻嚴師正的杯中依舊是滿盞。
接過酒壺。起身。正欲倒酒。
果然,尷尬了。
“言誠,快給師正先生說說,你最近都讀了那些書。”曹氏一見氣氛再次凝滯,忙上前去取下惹事的酒壺。
也就是在這有些混亂的搶奪中,許是平日里就不怎么穿著這身夸張服飾,一時不怎么習慣;或是平日里本就不是這般阿諛奉迎的舉動。
顧言誠手中一滑。一個重心不穩。竟雙手直直的按在了桌面的一盤糖醋鯉魚之上。
濃稠的湯汁粘膩在寬大的衣袖上……
白凈的手掌上,滿滿的勸你油漬……
尷尬,真真是尷尬到了極點。
本是想讓自家孩子在大儒面前表現一二,未曾想竟是這般狼狽。
“言誠,你……真是失態!”顧寅凱有些覺得面子上難堪。
“言誠失禮,言誠去更衣。”一邊不停的致歉,一邊面紅耳赤的兔子般的逃離了現場。
真是太丟人了,都怪娘。讓我穿成這樣……這一點都像我嘛……
顧言誠本就生的白凈,自幼又是養在院墻里讀書習字。不比顧諍詔在外風吹日曬,馬背沙場的黝黑粗糙。
這一紅,便這是面紅耳赤,仿佛一只煮熟的大蝦。
“言誠!”
正欲往芳園去的路上,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心……”抬頭正欲應聲之際,卻看見顧諍詔跟在沈心怡的身后。
“嫂嫂。”終究還是老老實實的叫了這聲應有的稱呼。
“你這是怎么了?”沈心怡打量著他這羞紅的面頰。
“沒……沒什么。”顧言誠說這番話時,眼睛卻是不敢看沈心怡,滿是油漬的衣袖也被他緊緊的藏在了身后。
“怎么穿成這樣?這身衣服不適合你,快去換了吧,我幫你挑。”沈心怡雖是未看到他藏于身后的衣袖,卻是著實看出了這身裝扮的不合時宜。
“你這女人還有功夫管別人的閑事?你若再不出現,福園那邊怕是要失控了。”顧諍詔到底是個急性子。
“急什么?言誠又不是別人,都是一家人的事情,哪有丟下言誠,我們獨自搶先的道理!你若不幫忙,就在門口等著!”沈心怡白了一眼顧諍詔,領著耐耐抬腿進了芳園。
“你……”被沈心怡噎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顧諍詔長長呼了一口氣,知道這一根筋的女人認準的事情,便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無奈,也便跟了進去。
繁復琳瑯的衣衫,讓顧言誠一時不知所措。
衣柜前的沈心怡,卻是出奇的冷靜鎮定。
“這件吧。”麻利的取出一見青底單繡的素袍,遞了過去。
這件衣服是初次見到言誠時他穿過的。
冰層下,寒涼沁骨。
那抹青色當日就是這般淡淡的,卻是讓人難以忘懷。
“這件……”顧諍詔快步上前,正欲發表意見。
畢竟在他看來,這件衣服和方才顧言誠所著的那件,簡直是天壤之別。
不是說衣服的材質不好,而是樣式和繁復程度。
“快去換上吧,信我。”根本就沒讓顧諍詔插手,只是莞爾一笑。
那眼神,顧言誠只覺得心中滿滿的全是信任和感激。
還記得當日里爹爹從京城回來,心娘也是這般交代,讓自己著素色衣衫出席……
果真,當日里爹爹心情大悅。
而那時周身花枝招展的府中之人,均已化成了面容模糊的路人甲和路人乙,似乎并未給爹爹留下太多的印象,也并未因為顏色的艷麗,而搶了什么風頭……
信她,一定要信她!
換了熟悉的衣衫,拔下頭上金得耀目的發釵,沈心怡遞過一柄翠色欲滴的玉簪。
什么話也沒說,只是聽從的接過。
雖然沒有了方才的貴氣和耀目,可不知為何,心中竟又恢復平日里骨子里的傲氣和自信。
“臭小子,快走吧!”顧諍詔有些詫異,只因顧言誠的眼睛里多了些只有戰場上才能見得到的銳氣。
“心娘,去哪?”剛一出門,耐耐開始發問了。
“去見一個很慈祥的爺爺。”俯下身子,溫柔的解釋。
“爺爺?”這個稱呼……
顧氏兄弟呆住了。
待一行四人再次進入福園之時。
“義父,您怎么來了?!”沈心怡一開口,在場的所有人都差點昏厥了過去。
當然,顧諍詔除外。
“乖女兒,義父當日既是答應了會登門,倘若不來,豈不是有違禮節之說?哈哈哈!”嚴師正快步上前,炯炯有神的眼睛中,跳動著明亮。
屋內再次窒息,方才要昏倒的眾人,現在真的是要做好暈倒的準備了。
義父?!
乖女兒?!
什么情況?!
“哦,前幾日老夫曾與心怡這孩子有過一面之緣,甚是歡喜,便邀了顧將軍作陪,一起小酌暢飲。侯爺您是知道的,老夫獨身一人,未有子嗣,當日既是收了心怡這孩子為義女,于情于理也都是要上門知會一聲。想來心怡已是嫁入夫家之人,呵呵,侯爺,老夫這義女在您這,您還需多多照應啊!”師正先生這番話的后果……
顧寅凱愣住了。
顏氏氣得鼻子都冒煙了。
曹氏更是腹中脹痛。
顧言誠的眼中露出異樣的驚喜。
而素錦,則是驚愕之后,略帶讓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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