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錚沒想到的是,比起談薇來,父親鄧海才是最緊張的那個。
徐瑩阿姨還未進手術室,他就已經像是瀕臨溺水的人,臉色發白、嘴唇哆嗦,緊挨著墻壁,怎么都站不安穩。
稍一思索,心中轟地一下,明白過來,自己母親以前……他是眼睜睜看著、狠狠失去過一次吧!
頓時心里有些不忍,跟談薇說了聲,讓她跟她母親的那邊親屬陪等在手術室外,有事打電話,自己去陪陪父親。談薇表現得很堅強、懂事,教了他幾句安慰老人的小法子,最后還給了他個安心的擁抱。
鄧錚走到了父親鄧海身前,拿胳膊攙住他:“爸,出去走走?”
“不用。……我待在這里。”
“爸,我有話跟您講。”
鄧海抬頭,透過老花鏡片看了鄧錚一眼。轉過身,在鄧錚半攙半擁之下,慢慢朝遠離手術室的方向走去。
說也奇怪,隨著遠離手術室,遠離那個環境,像是心臟上壓著的重物驟然減輕了許多。鄧海慢慢的,平和穩定了不少。鄧錚知道父親在兒子面前都是好強的,便撤回了攙扶的手,變成了很親切的勾肩搭背。
步出大樓,陽光有些刺眼。
父子二人在小花園里。尋了條長椅坐下。鄧錚去旁邊小賣部買了盒煙,拆開。自己點了根,然后又遞給了鄧海一根。
鄧海下意識擺手:“我不抽的。”
鄧錚抖了抖手里燃著的煙,就笑:“我之前也不抽的。”
鄧海怔了下,接過煙來,鄧錚幫他點著。父子二人就蹲在長椅上,就著陽光,迎著小風,蹩腳地抽起煙來。
“你怎么想起買煙抽來……咳咳……?”
“……不知道。咳咳……就是突然想試試……咳咳。”
“咳咳……不好抽。”
“嗯。不好抽。咳咳。”
毫無營養、甚至有些機械尷尬地對答了幾句后。父子二人忽然相視一笑,一瞬間,竟有種說不出的融通、和諧。
被這么一弄,鄧海狀態似乎好了不少,摁熄了手里的煙。伸手將鄧錚肩頭的半片葉子拂去。慈祥地望著漸漸長大,越來越陌生、越來越懂事厲害的兒子,由衷感慨道:“錚子。你媽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這么厲害,這么能干,一定會非常驕傲的!”
鄧錚也有些感懷,伸手握了握老人滄桑的手,說道:“爸。您白發又多了。該考慮退下來了吧。”
本想說不如您帶著徐瑩阿姨四處走走,想去哪里就去那里,兒子費用全包。又擔心惹他想起里邊的手術情況,就忍著沒說。
“不急。我還教得動。”
說到自己教書育人的事業,鄧海眸中閃過一絲亮色。接著,驕傲道:“你那張丹楓大俠演得不錯。我們辦公室的老師都在看。我說是我兒子,他們還不信。后來學校領導過來找我,說要讓我跟你說說,80周年校慶回母校來做個演講。他們才信。然后就有兩個上桿子要介紹親戚家的女兒,被我給轟了。什么素質嘛!要介紹也不介紹點像樣的……”
“咳咳……”
鄧錚被煙狠狠嗆了一口,遂也摁熄了煙頭,認真道:“爸,不好意思,讓您失望了。沒能給您拿個‘華語通俗文學大獎’的獎項,連個提名都沒撈到。”
鄧海作為一個熱愛文學一輩子、想走這條路一直未遂的老文青,對這個似乎還是有些在意的,公布提名前,特意打了個電話個鄧錚,問他有沒有可能。鄧錚故有此說。
然而,這時候,鄧海卻斷然搖頭:“你爸我又不是腦子不好使。當然知道這里邊是怎么回事。你肯定是有資格角逐的,這事兒啊,在這個圈子里,從來都不新鮮。你沒出生那會兒,兒童文學也不被人夾在眼角里,什么少兒讀物、少兒圖書之類的稱呼,就仿佛是在說一幫玩尿泥的小屁孩兒。看現在,還不是登堂入室、廣受認可。所以啊,錚子,別急,好好寫書,好好創作。時間,證明一切。”
鄧錚不知道還有這回事,點了點頭,又問:“這中間,發生了什么?”
說到文學,鄧海開始侃侃而談道:“咱們國家搞所謂正統文學的,對待新生文學,不管你好不好,對不對,一貫的態度就是三個不屑:不屑辯;不屑說;不屑提。當年你爸我年輕時,有個搞兒童文學的老朋友,就同我講過,當時那些正統文學對于兒童文學的評價是:文學性不強,價值不大,沒有任何提及或者研究的必要。這還是在兒童文學的規模已經相當強大之后。那種深入骨髓的傲慢與偏見,可想而知。”
“后來呢?”
“‘年度作家權勢榜’你知道吧?”
“嗯。”
“這個榜單的評價體系雖然一直被一些文人詬病,說是什么市場導向嚴重什么的,但實際上,綜合來說,卻還是最具公信力的榜單!有些人喜歡輕視百姓,覺得容易被誤導什么的,但實際上,沒一個人是傻子,你這本書究竟值多少錢,每個人心里都有桿秤。總不可能你胡亂弄本書,吹得天花亂墜,然后大家都來買。買之前,還得先看看,你標的碼洋是多少。十五塊,好吧,湊合。一百五?滾犢子!”
鄧海說著說著,漸漸進入老師模式,又道:“所以計入版稅來排還是比較靠譜的。……哦,偏了。接著說兒童文學,后來連著幾年的年度作家權勢榜,都有寫兒童文學的憑借版稅殺入前二十,再后來,又冒尖了幾個,更是前十的常客。有句話說得好,錢是人的腰桿子。文人也是人,光靠嘴巴誰也吵不贏誰的,這下好,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腰桿子沒人家硬了,指手畫腳起來,也漸漸沒那么有底氣了……”
鄧錚眼睛一亮,繼續問:“再后來呢?”
“再后來我就不知道了。興許是最初讀兒童文學的那些人漸漸長大、說話管用了吧。反正現在儼然就是主流文學的一種。那位什么紅薯老師,去年還是年度作家權勢榜的第三。拿獎更是拿到手軟。好幾個大學的客座教授。厲害得不得了。我呢,也總結了一句話,不知道對不對,你姑且一聽。”
“爸,您說?”
“從古至今,文藝,從不是誰說了算的。只能接受人民大眾的評判與選擇。”
鄧錚聳然動容。若有所思。
鄧海又敦敦道:“錚子,你想做什么放心去做。爸都支持你。最不濟,闖了禍混不下去了咱再回來。我給你弄個高中老師做做,還是有這本事的。你這實力也是綽綽有余不是!”
鄧錚心中瞬間溫暖。鼻翼一酸。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天上掉餡餅的好活動,炫酷手機等你拿!關注起點/公眾號(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眾號輸入qdread即可),馬上參加!人人有獎,現在立刻關注qdread微信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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