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當日也是這個少女,也是這樣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
而他在給她號脈之后,就斷定了她已經藥石無救。
與那時不同的是,今天沒有瓢潑般的大雨,多了一群議論紛紛的路人。
那天的雨,那么冰涼,打濕了他的衣衫,也打濕了這少女的尸身。
尸身?沒錯,在他眼中,這少女已經是個死人。
可是,明明早就該死了的人,怎么會活了過來,甚至還生龍活虎的仿佛無事人一樣,這簡直太離奇了。
白蘞以為是自己真的記錯了,可他實在不想懷疑自己的醫術。而且,方才那少女的弟弟也提及過,這女子在不久前生了一場病。不對,不該是生病,該是重傷才對。
他記得,那輛馬車將那少女重重的撞開,而后揚長而去。而那樣磅礴的大雨中,傍晚的路上并無行人,只有一個偏好在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時間漫步的他。
那暗紅色的血蜿蜒著,混入骯臟的雨水中,并不能看清什么,他也不過是一時興起才湊了過去。
沒救了,應該是沒救了才對。
白蘞的心中眼中并沒有眼前這個少女,他仍在不斷回想當時的情景,直到手指感受到溫熱細滑的觸感,與當時的冰冷完全不同。
“這不是白老板的兒子么?”
“可不是,咱這街上可就數他長得俊俏了。”
“嘖嘖,瞧那有板有樣的,只怕白老板那一身本事都教給他了吧。”
“那還用說,人家可是打小兒就在鋪子里長大的,光看也該看會了。”
仍舊維持著假死狀態的苗翠花心里一緊,聽周圍人議論,似乎給她看病的這小子很有點兒本事啊。
苗翠峰也有些緊張,忍不住開口問道:“我姐她……”要是這小子說姐姐是裝病怎么辦?要真是那樣,只怕這個女人一定會鬧個不休的……這么想著,他不由得抱緊了苗翠花。
……弟弟啊,你這是生怕我不露餡,所以要憋死我么?苗翠花只覺得自己快要斷氣了。
關鍵是,她現在是失去了意識的道具一枚,總不能到頭來是被弟弟給憋露餡的吧。
這姑娘……給苗翠花把脈的白蘞了然的挑了挑眉,又看了眼同樣忐忑不安的劉桃花,慢吞吞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這位,這位小公子,她沒事兒吧?”雖說是懷疑苗翠花在裝病,可劉桃花也怕啊,萬一苗翠花真有個三長兩短的,她可不光是出名的問題了,說不準還要上知縣大老爺那里挨板子去。
“不必驚慌,這位姑娘只是受驚過度,一時氣血相沖,以至于心口氣血翻騰……”
總之,大概意思就是,苗翠花是被人給嚇暈了。
被誰呢?
“都是你,都是你要賣掉我姐,嚇得我姐不會動了!”
苗翠山立刻給出了答案。
“莫要急躁。”白蘞擺擺手,唇角微微上揚,笑容仿佛三月春風一般溫潤。
劉桃花不由得出神了,若是她能再年輕六七歲的話……唉。
白蘞伸手探入懷中,從懷中取出小小一個布卷兒來,展開那布卷,上面是數十根細如牛毛的銀針。對不明所以的苗翠山笑了笑,他說道:“且待我為令姐施針,三五刻鐘定會讓她清醒過來。”
扎扎扎——扎針?!
苗翠花埋在弟弟懷里的臉重重的抽動了下,話說,不會跟小說電視里頭那樣,用針在她身上戳啊戳吧?話說,要是這小子真有兩把刷子的話,早該看出她是裝病了,給她扎針肯定是整她呢,如果這小子是裝老道,肚子里半點材料都沒有,給她扎針不是坑她么,萬一把她給扎死扎傻了呢?
可是,不等苗翠花琢磨對策,她就感到一根干燥有力的手指在自己頸上某處揉了揉,然后就是微微刺痛。
然后……
尼瑪,這是扎的什么地方啊!
苗翠花只覺得自己后背又麻又癢,恨不得伸手去撓。
不用想了,這個什么白老板的兒子肯定是在整她呢……
等等,姓白,家里開鋪子,會醫術,難不成是那個白記藥鋪的?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當時里頭是坐著一個十三四歲的俊秀少年。
騷年,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就在苗翠花滿心怨念的時候,她似乎聽到耳邊響起一聲輕笑。
喵的,你笑個毛啊,我這會兒要是如你所愿醒了過來,指定是幫你造勢了吧,小小年紀醫術精湛是不是?不過,如果只是疼的話,苗翠花還能忍,可這種觸碰不到的麻癢,比疼痛更折磨人啊。
“恩……翠峰……”魂淡,忍不下去了!
半死不活的哼哼著睜開了眼睛,苗翠花說出一句用爛了的臺詞:“我,我這是怎么了?”
立刻,周圍想起了一片贊嘆聲——真不愧是白家的人,一針下去就見效了。
見毛效,是他在賤笑。苗翠花磨牙,順便偷偷瞥了一眼那姓白的小子,卻正好跟他投過來的目光對上。
眉清目秀的少年,唇紅齒白,五官精致的仿佛精心打磨過一般,笑容如三月春風,令人移不開眼睛。
可苗翠花卻分明從他的目光和口型中讀懂了一句話——
你這個裝死的潑婦。
沒等苗翠花發作,劉桃花就慌忙開口道:“翠花,還不趕緊謝謝人家白少爺,人家救了你的命呢。”說完,她又沖白蘞笑道,“多謝白少爺,虧得你出手弄醒了這丫頭。一點點家事耽擱了大伙兒這么長時間,怪不好意思的,我這就帶他們兩個回家去。”
好吧,這會兒劇情不順,先告一段落,等回去問清楚翠峰到底是怎么回事,咱們再接著磕。做出了這個決定,苗翠花從善如流的配合著劉桃花起身往家走,順便將全身重量都壓在攙扶著她走路的劉桃花身上。
姓白的小子,老娘我記住你了!
面對苗翠花無聲的威脅,白蘞只是笑笑。
相較于三人的糾紛,那個小婦人與什么姐夫之間的恩怨,他更想知道這個自稱“老娘”的少女究竟是如何起死回生的。
至于他的老娘么。
姑娘,我的娘早就死了,你是從地下爬上來的么?
一轉出西環街,劉桃花立刻就撒開了苗翠花,咬牙切齒的低聲罵道:“你們兩個小賤種給我等著!”
苗翠花冷笑:“我才十二,你能編排我什么故事?你個守寡還滿街亂跑的女人,你猜我能不能讓你三五年里頭都嫁不出去?”
劉桃花聞言氣得頭昏腦漲,真是活見鬼了,敢情這死丫頭先前那幾年都是在裝老實呢,要不就是跟什么人學壞了。不行,這可得跟姐好好說說,不然還不知道會鬧出什么事兒來呢。
可等到了福祿胡同,進了苗家的院門,劉桃花卻來不及說了。
因為,她親愛的姐姐正在屋里大呼小叫,為苗家的人口建設添磚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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