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不算響亮,但所有人都驚住了。
不論是一臉厲色僵在臉上的苗富貴,還是院子里哄著滿倉的苗張氏,包括近在咫尺的王嬸,誰也沒想到苗翠花竟然說撞就撞。
唯獨屋里的劉荷花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還在哭訴自己的艱辛。
“我這些年來,連大福都冷落了,怕的就是人家說我這做后娘的苛待了孩子,結果還……”
“姐——!”
終于,苗翠峰反應了過來,凄厲的嘶喊了一聲,掙開王嬸的手撲了過去。
他的姐姐,這世上唯一會真正疼愛他的姐姐,他唯一的依靠。
苗富貴也清醒了過來,遲疑著上前了幾步,見苗翠花似乎還清醒著,松了口氣,不自在的干咳了一聲:“有啥不能好好說,這么尋死覓活的……”
話音未落,醒過神來的王嬸就呸了他一臉:“是啊,不知道有啥冤屈能逼著個好好的孩子尋死,要是香玉還在,哪會這樣!”
原本怕尷尬躲在自家門后偷聽的鄰居們,聽著外頭動靜不對勁,也顧不上好不好意思了,紛紛推門出來,見苗翠花在墻根下倒著,苗翠峰撲在她身上嚎哭,還能猜不到是怎么回事?都齊齊看向了苗富貴。
頓時,苗富貴如坐針氈。
“別……哭……”苗翠花氣若游絲,沖苗翠峰露出了勉強的微笑,“姐沒事,別怕,啊。”
她確實沒事兒,只是這是場即興表演,她來不及跟翠峰對戲啊。唔,這樣也好,更有真實感了。
“爹,”又是一陣子喘息,然后苗翠花才艱難的扭頭看向苗富貴,“別賣我,我死,也死在咱苗家……”
苗富貴愣了,下意識的結結巴巴問了句:“誰,誰說要賣你了?”
“就是桃花姨!”苗翠峰尖叫起來,“她去西環找人牙子,要賣我姐!”
桃花姨是誰?人家苗富貴的小姨子,他媳婦的妹子啊。
嘖嘖嘖嘖,無緣無故的,一個小姨子憑什么賣姐夫的閨女?
不過,現在最要緊的是——
“別管賣不賣的,趕緊送醫啊!”
巷口的趙家二叔根本沒看苗富貴的臉色,上前背起苗翠花就往外跑。
幾個婦人跟了上去,留下幾個腿腳不靈便的老太太在那里長吁短嘆的感慨。
苗富貴愣了下,回頭跟苗張氏喊了聲:“娘,你在家等著,我去看看。”
對此,苗張氏沒好氣的哼了聲:“還不趕緊的!”順便,她轉過身沖著屋里冷聲道,“也不知道到底造的哪門子孽,非要把前頭的孩子逼死才高興呢!”
劉荷花在屋里發愣,早在苗翠峰那聲凄厲的慘叫響起時,她就閉上了嘴。直覺告訴她,似乎發生了了不得的事情。
豎著耳朵聽了一陣子,她才有些明白,似乎那個死丫頭撞墻了。
尋死?呸,一哭二鬧三上吊,誰不會啊!
可聽外頭說送去醫館了,她又有點緊張——不會真有啥事吧?
趙二叔背著苗翠花一路往外沖,剛剛拉苗翠花時,他就摸了一手濕漉漉的,他是真怕好好的一個孩子就這么沒了啊。
百福大街的名兒聽著挺大,可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小街道,街上連個醫館都沒有,距離最近的醫館是西環的白記。
“快,敲門!”
“趕緊的,人命關天!”
當外頭穿來嘈雜的說話聲時,白蘞忍不住皺了皺眉。
這樣寧靜的夜晚,正是他喜愛的,不論是看書,抑或是寫字,甚至,他還打算出去走一走散散心。
敲門聲一聲響過一聲。
“真是夠了!”低低的啐了一聲,白蘞起身走過去。
門終于打開了,門內是名少年,十四五歲,面龐清秀,眉眼精致,臉上是溫和的笑容。
“諸位,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隨后,他的目光就落到了那個被人背著的少女臉上,雖然燭光昏暗閃爍,可他總覺得那少女有幾分眼熟。
不僅是那少女,那個緊跟在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孩子,也是眼熟的很。
見開門的是個半大少年,眾人有些失望。
王嬸慌忙問:“你家大夫呢?”
“楊叔回家了,晚上一向是我住在鋪子里,若是諸位信得過,便將人放我這里吧。”說著,他頓了頓,看了眼苗翠花,搖搖頭道,“人命關天,耽擱不得啊。”
是啊,人命關天耽擱不得,萬一背去別處,還沒等救呢就死了,算誰的?
可是,這個主,誰能做?
所有注意力再次轉到了苗富貴身上。
苗富貴現在滿心煩亂,胡亂看了眼那少年就點了頭。
清醒著,還能說話呢,不會有什么大礙才對。
甚至,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若是真死在了這里,那就絕不放過這個小子,定要他賠足數才行,否則,這白記就別想開下去了。
苗翠花臉朝下,嘴角微微抽動了幾下。上次裝病撞上這小子,今兒又特么撞上了,還真是巧的天怒人怨啊。
不過,既然這小子上次能配合她裝病,這次應該也能糊弄過去吧,倒是省了她一路的盤算了。
“諸位請不要都涌進來,在下會盡力為這位姑娘救治的。”白蘞說著,察覺到自己衣擺一緊,留意看去,卻是一只纖細的小手輕扯了下自己的衣裳。
這姑娘……
白蘞眼中不由得閃過了一抹好笑,一哭二鬧三上吊,這姑娘年紀不大,倒是學得不少。
再看看苗翠花額上的血跡,他忍不住抿了抿唇——這血跡的顏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才剛剛撞傷流出來的啊。
當然不是,人家苗翠花隔三差五就要去買趟菜,順便幫清理下孫大嫂子的雞毛雞血叻。
略一思忖,白蘞便猜到了苗翠花的用意,微微一笑,開口道:“諸位放心,這位姑娘的傷勢看似嚴重,但其實不妨事的。先讓在下為她清理包扎傷口,請將她放在里面椅子上,大家不要都堵在這里,不方便包扎的。”
那笑容看著便讓人心里暖暖的,這樣一個清秀的少年,又如此溫和有禮,想來是能夠信任的吧。
待眾人都退了出去,苗翠花才松了一口氣。
她原本想著見了大夫時,先哭鬧上一陣子,耍耍小脾氣,說自己不想被人看著包扎傷口。等到哄得人都走了,她再跟那大夫進行更深層面的溝通。
現在看來,穿越大神還算有良心,給她提前把路順過來了。
“姑娘,我們又見面了。”白蘞諷刺的一笑,“現在不時興一哭二鬧三上吊,改一哭二鬧三撞墻了?在下不得不說,潑婦的手段變來變去,總也沒離了這三樣呢。”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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