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富貴在家里等得是心急火燎,眼瞅著媳婦暈過去這么半天了沒有醒來的跡象,他娘跟那李婆子又你瞪我我瞪你的瞪個沒完,他簡直是從喉嚨里往外噴火。
翠花那個死丫頭,去請個大夫也磨磨蹭蹭的,等她回來,非得狠狠收拾她一頓不可。
在這樣美好的期盼中,苗翠花的身影終于出現在了門口。
跟她同來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俊秀的少年郎。
苗富貴的臉當時就拉下來了,這么個年紀輕輕的小子,能頂什么用?
“這就是我家了,我后娘在屋里躺著呢。”領著藍實進了家門,苗翠花習慣性的環視了一眼,見翠峰在窗子后邊沖自己微微擺手,她就笑了起來,“要麻煩你了,只要能把我后娘弄醒,診金你盡管跟我爹要。”干咳一聲,她壓低聲音道,“那是我爹的心肝寶貝,你就放心的去討錢。”
藍實臉上的笑容頓時擴大了,果然他看的沒錯,這個姑娘有趣,有趣的很吶。
說話的工夫,苗富貴已經走了過來,皺著眉頭打量了藍實一番后,沉著臉瞪著苗翠花問:“讓你去請個大夫,這么半天才回來,跑哪兒玩去了?”
苗翠花立刻喊冤:“爹,我可沒玩去,我一路大跑的跑到了人家藍記,把人家少東家給請來了。”說著,她指了指身邊的藍實,“就是這位,他的醫術出神入化,一定會讓娘病中垂死驚坐起的。”
說實話,苗富貴沒念過書,連自個兒的名字都只認得一半,你要是寫的潦草點兒,說不準就看成田田頁了。所以,對于這句“病中垂死驚坐起”,他只能大概理解為生了重病暈過去,猛地坐了起來,恩……大概就是會很快醒來的意思吧。
這姑娘……藍實挑了挑眉,不動聲色的掃了苗翠花一眼,對苗富貴笑道:“這位大叔放心,我定會讓令夫人醒來的。”
苗富貴很想回他一句“你說能醒就能醒,你誰啊你”,但眼下他這一畝三分地里頭,就這么一個懂醫術的,他也只能半信半疑的把藍實請進屋了。
屋里還是彌漫著汗味,飯菜味,奶腥味,以及嬰兒的屎尿味,種種奇妙味道混雜在一起,這酸爽簡直難以想象。
不過,大哥,你是有嚴重的鼻炎吧?
苗翠花嘴角微微抽動,她剛剛一直留意著藍實,發現這位進門后,臉上半點異樣都沒有,連那一臉燦爛的笑容都沒有減淡半分。
“請問,令夫人昏過去多久了?”擱下藥箱,藍實不急著把脈,而是先問起了病情。
苗富貴回想了下,皺著眉道:“約莫兩刻鐘吧,大概。”
藍實又問:“她今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有無……”輕咳一聲,“小解?”
這個就要問苗翠花了。
“吃的小米粥,喝了兩碗糖水,不知道有沒有小解,應該沒有吧。”苗翠花撓撓頭,不確定的補充,“她不尿床的,藍少爺,你不用擔心。”劉女士,聽見了吧,我可沒污蔑你,有膽子你就從床上跳起來跟我吵啊。
藍實點頭,示意自己已經了解了,這才安放好脈枕為劉荷花把脈。
一時間,連絮絮叨叨的李婆子聲音都小了許多,兩眼緊緊盯著藍實——她可不是為了看帥哥,她只是怕萬一這女人有個三長兩短的,這一家子還不得把賬算到她頭上去?
估計現在最悠閑的人就是苗翠花了,反正她半點壓力都沒有,唯一不滿的也就是藍實也太拖沓了,反正都知道這女人是裝腔作勢了,你直接向白蓮花學習,黑她一把,讓她忍不住醒過來不就成了嘛。
“唔……原來如此。”藍實終于開口了,笑著擺擺手道,“放心,不妨事的,不過是驚恐,又急火攻心,一時氣血相沖才昏了過去。病人平日里就心思重,心里存的事兒多,如今生了孩子,心里想的事兒更多,若是又遇上外因,難免會積攢到一起突然發作出來。”
苗翠花低頭悶笑,你直接說她小心眼愛算計不行么?話說,你們做大夫的,是不是都喜歡這么拐彎抹角的啊。
聽說并不嚴重,苗富貴的心才慢慢放回了肚子里,但終究還是不放心,看看劉荷花,又看看藍實,不確定的問:“那她……那她現在這樣兒?”
“且讓我為她施上幾針,定能讓她盡快醒來。”
又要扎針了么?苗翠花的眼睛亮了,先前那朵白蓮花在街上幾針扎得她不得不醒來,沒想到這么快就輪到劉荷花了。
不過,看著藍實在劉荷花身上扎了幾針后,她又有點犯糊涂了,似乎藍實扎的位置跟白蘞扎的不是一處啊。
唔,也罷,是不是一處沒什么要緊,要緊的是療效如何。
“莫急,定會醒來的。”藍實是這屋里唯一還能笑出來的人了,尤其是看到苗翠花那臉上不時閃過的期盼與狡黠,他就笑得更加燦爛了。
打從在鋪子里看到這個姑娘的時候,他就隱隱有種預感,這個姑娘很有趣,一定很有趣。雖然聽她跟郭叔說話時字字句句都透著可憐,可他就是覺得這姑娘并不如她口中所說的哪般凄慘。
或者說,身世確實是可憐的,但她并沒有因此而覺得自己是一個可憐的人。
這一路走來,他越來越確信自己的猜測并沒有錯。
聽說她頭上的傷是由白蘞處置的,他就更覺有趣了。明明白記更近一些,她為何要舍近求遠?提及白蘞的時候,她為什么是那種氣惱又無奈的神情?看來,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無趣了。
“藍少爺,她怎么還不醒?”別人等得下去,苗富貴等不下去了,都扎了半天針了,怎么荷花還不醒來,這個小子不會是根本什么都不懂吧。
“莫急,莫急。”藍實不緊不慢的輕捻著那幾根銀針,將針一根根收了回來。
苗翠花也有點納悶了,她確信藍實不會只是在劉荷花身上戳著玩,一定是使了某種手段才對,可劉荷花難道就那么扛得住,竟然忍了過去?
還沒等苗翠花想出個結果來,就見劉荷花忽然猛地睜開了眼睛。
苗富貴驚喜的喚道:“荷花,你可算醒了!”
可人家劉荷花壓根沒心思理會他,狠狠的瞪了一眼苗翠花后,漲紅了臉低聲道:“出去,都給我出去!”
這可把苗富貴嚇了一跳,愣了愣神,他詫異的問:“你這是咋了,哪里不舒坦?是不是身上疼?還是頭疼?疼就說出來,正好有大夫在。”
“我不疼,哪兒都不疼,都給我出去!出去!”劉荷花只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如果不是還有最后一絲理智,她簡直要破口大罵了。
“喲,你這是誰慣的脾氣?兩眼一翻說倒就倒,人家大夫跑老遠來弄醒你,連句客套話都沒有?”苗張氏心里可都是怒火,這個不省事的兒媳婦,一天到我折騰出多少麻煩來啊,這會兒竟然還在這里撒潑。
苗翠花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又去打量藍實。
劉荷花是個要面子的女人,生怕外人說她不賢惠,絕不會當著外人撒潑的。可如今,劉荷花卻當著外人,而且是個年輕公子的面這樣不顧顏面的吼叫,指定跟剛才扎的那幾針有關。
難不成,那幾個穴位的學名叫做“本性暴露`穴”?有這種穴位么?
不過,劉荷花趕人出門,那就一定不能出去才對。苗翠花笑了笑,一臉關切的說:“娘,你這是怎么了,大家伙都擔心著你呢……”
她話未說完,劉荷花就尖叫:“都給我出去,滾滾滾——”
還沒吼完,她聲音戛然而止,本來就漲紅的臉上,此刻更是紅的幾乎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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