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蕭景泰回到府中后及時換下了浸濕的衣袍,又喝了一大碗熬得濃厚的姜湯驅寒,可后半夜的時候,還是發起了高燒。
他燒得迷迷糊糊,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此番舉動,給蕭府帶了多么大的騷動。
請醫、開方、煎藥、喂藥
寒風凜冽的夜晚,丫頭婆子們忙得團團轉。
竹笙院正堂,姑奶奶蕭沁對負責保護伺候侄兒的一干子暗衛小廝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眾人自有當仆從下屬的乖覺,雖然是郎君不讓他們貼身跟隨,可他們也不能以此為由,在背后拆自己主子的臺,只能默默受了姑奶奶一頓雷霆之怒。
沈修和見妻子大動肝火,不由在一旁插嘴勸道:“夫人,你是看著四郎長大的,他是什么樣的性子,你還不清楚么?只要他下了命令不許他們跟著,哪還能由得下人們干擾?你要發火,似乎也瀉錯了對象,還不如先省口氣,等四郎醒過來,你再好好教訓他一頓不遲”
小廝暗衛們齊刷刷的看了沈修和一眼,那感激的眼神不言而喻:姑老爺,您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
沈修和挺著腰板接受了眾人無聲勝有聲的感激,尊榮感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擺手讓他們都退下去。
蕭沁雖然強勢,但從不當著下人的面兒與丈夫叫板,讓他難堪,便冷冷道:“罰沒三個月的俸祿,都下去吧.....”
眾人齊聲道謝,魚貫而出。
“夫君以后可不要再如此了,妾身在教訓下人,你卻在一旁拆妾身的臺,成什么樣子?”蕭沁沒好氣的白了沈修和一眼,抬腳便要往蕭景泰的房間去。
沈修和露出溫柔笑意,追上去拉住妻子,修長的手指撓了撓蕭沁的手心,低聲道:“為夫不是心疼夫人么,你發那么大的火,他們挨幾句訓斥是沒什么,又不會缺塊皮少塊肉的,倒是夫人你情緒上下起伏的,可要傷及臟腑。為了幾個下人如此,你說多不值當嘛!”
蕭沁的怒火就這樣被沈修和三言兩語的哄消停了,她唇角抿了抿,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往上翹著。
“夫君你知道的,秦淮河畔,那是四郎心中一直避之不及的地方,可今晚他竟去了那兒.....”蕭沁回頭,一臉擔憂的看著丈夫道:“你說他奮不顧身地跳進河里的那一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沈修和一怔。
十幾年的夫妻,他自然知道妻子此刻心里頭在胡思亂想些什么,忙安撫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四郎要是鉆了牛角尖,早在幾年前凌娘子死的時候就鉆了,他就是單純的想下水去將人救上來,挽回一條生命罷了。”
“真是我聯想過度么?”蕭沁眼角有些濕潤。
蕭景泰是她看著長大的,那孩子就是個又犟又硬、一條道上走到黑的個性,不然也不會因為凌若珂的意外而封閉自己,耽誤了這么些年至今還孑然一身.....
他這還是沒有放下!
沈修和攬住她的肩膀,溫柔道:“不是聯想過度,是關心則亂!”
蕭沁嗯了一聲沉吟了一會兒,勉強壓下心頭浮躁的情緒,仰頭對沈修和道:“我去看看四郎,夫君你先回去歇著吧。”
“為夫就在這兒等你.....”
沈修和話音未完,便差點兒痛呼出聲。
蕭沁在他的翹臀上狠狠的擰了一把,緊接著用命令的口吻道:“回去!”
沈修和捂著被修理過的臀瓣,嘶著氣兒,委屈道:“夫人好沒道理。”
“妾身哪里沒道理了?明兒個夫君不還得上鴻臚寺辦差么?讓人看著你頂著兩個黑眼圈沒精打采的樣子,怎么想?”蕭沁詰問道。
沈修和嘿嘿一笑,心道那些個無聊之人要怎么想就怎么想唄
反正他是麻木了!
"快回去。”蕭沁說完,抬腳走出堂屋,走了幾步又繞了回來,對正要離開院子的沈修和道:“明兒個順便幫四郎遞個折子,他這一病,至少得養上幾天了。”
沈修和應聲道好,忙擺手讓蕭沁趕緊進屋去,外頭還在下著雪屑子,冷得很呢!
蕭景泰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翌日的午后了。
頭腦還是昏昏沉沉的,嘴里發苦,喉嚨似被什么異物堵住,連吞咽,都覺得十分困難。
他擁被從榻上坐起來,剛要起身,便見冬陽推門快步走了進來。
“郎君,您醒了?!”冬陽一面抄起一件家常淺青色棉袍披在蕭景泰身上,一面敘敘道:“昨兒個您可把姑奶奶和奴才們嚇壞了,姑奶奶為此,還把長英他們幾個罵了個狗血淋頭,幸虧有姑老爺在一邊勸著”
蕭景泰只覺得耳邊一陣嗡嗡作響,冬陽在說些什么,他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水”聲音粗噶沙啞,聲線仿佛因高燒而嚴重受損。
冬陽聽了兩遍才聽清楚,忙不迭道:“兒這就去耳房取甘露水,郎君且等一等.....”
蕭景泰一連喝了兩盞甘露水,方覺得喉嚨那燒得冒煙的灼痛感緩和了許多。
“我從昨晚一直昏睡到現在?”蕭景泰睡眼惺忪,啞聲問道。
“郎君,您下水救人,受了風寒,劉醫生說要好生養著,不宜出門見風呢。”冬陽怕郎君擔心公務,續道:“姑奶奶已經讓姑老爺給韋大人遞了折子,郎君不必憂心!”
“姑母真是小題大做!”蕭景泰嘴上說著,心里卻有小小的自責與內疚。
這些年來姑母在生活上事無巨細的照料,讓他一個從小失去母親的人,也能嘗到母的溫暖,這份付出與感動,他銘記在心!
只不過他一貫有自己的原則,對人對事,都是如此。
昨晚秦淮河畔的那一出事故,讓他心里充滿了遺憾,同時也對那跳河自盡的婦人,充滿了好奇。
萬家團圓的節日,她如何會走上了那一步?
蕭景泰心里惦記著案子,起身趿上屐履,囑咐冬陽送盥洗的用具進來。
一番洗漱后,他換上了深紫色織錦滾邊棉袍,斂衽跽坐在桌幾旁,就著小菜將一碗味道寡淡的小米粥喝了下去。
蕭景泰剛剛放下碗盞,便聽外頭蘇管家來報:“趙府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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