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錦年之后,徐其容這才松了口氣,見虞夏還沒有來,也不知道姐姐那邊怎么樣了,便招呼了高伯和葉臨一聲,帶著虞秋往后門走了。
回到狀元巷,杜家人卻已經不在狀元巷了,徐其錦正捧著一杯茶,在花廳里面皺著眉頭喝。虞夏正跟徐其錦請示,想要去醫館尋自家姑娘。
徐其容上前,心底有些擔憂:“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杜家的事情有變?”
徐其錦搖搖頭。
虞夏道:“姑娘,老爺回來了。”
“爹爹回來了姐姐臉色怎么這么難看?”徐其容猜測道,“難不成因為姐姐今日又趕走了杜大公子,所以爹爹生氣了,教訓了姐姐?”
不等徐其錦回答,徐其容已經開口抱怨:“爹爹怎么能這樣啊,不是他自己說要給姐姐撐腰的么!”
徐其錦滿臉擔憂,苦笑道:“并不是因為這個。”頓了頓,道,“祖母打發桂嬤嬤來看我們安頓得怎么樣了。”
按理說他們剛搬過來的時候平泰公主應該會打發人過來看安頓得怎么樣了,沒想到過了這么好幾天才來。不過,桂嬤嬤來了,徐其錦的臉色如何這般難看?
虞秋湊到自家姑娘耳邊,小聲道:“老爺跟桂嬤嬤去了書房,發了火,似乎是吵起來了,沒有人敢過去。現在也不知道怎么樣了!二小姐說,老爺雖是主子,可桂嬤嬤畢竟是祖母身邊的老嬤嬤,老爺要是真得罪了桂嬤嬤,那也是不孝。”
徐其容皺了皺眉,心里有些了然。她爹爹,只怕是對自己是陳乾帝血脈的事情深信不疑了,心里只怕更是怨恨平泰公主,現在桂嬤嬤來了,少不得要質問一番。不由得嘆了口氣。這事情牽扯到了長輩的清譽,她是不好插手的了。甚至,連勸慰的話都不知道怎么跟徐四老爺說了。
桂嬤嬤實在沒想到徐亭遠能發這么大的火,不過。徐亭遠也還算保留著一分清明,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到了書房,屏退了眾人,這才說出口。
平泰公主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并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兒子相處。只知道以自己的方式讓他們好好成長。祠堂一事讓平泰公主動了真怒,卻不能怨兩個兒子,只能把自己關在書房,一個蒲團一串念珠自己跟自己較勁。
桂嬤嬤無從勸起,直到今日,平泰公主才想起小兒子搬出去了,自己應該派人過來看是不是已經安頓好了。
平泰公主本打算讓銀鯉走一趟的,桂嬤嬤卻知道,佛堂一事,只怕徐亭遠跟平泰公主之間。本來別扭的態度更加離了心,因此,攔下了銀鯉,自己親自跑了這一趟。想著徐亭遠若有什么怨恨,她也好勸著化解一番。母子之間哪能有什么仇啊!
桂嬤嬤什么都想到了,卻沒有想到進了書房,徐四老爺問她的第一句話便是:“我是當今圣上的血脈?”
“二爺是從哪里聽到的流言?”桂嬤嬤瞪大了眼睛,臉上滿是驚駭,語氣中帶了些怒意,“二爺是什么身世。沒有人比老奴更清楚了。公主殿下是前朝皇室血脈,這等傳言,是要毀了公主殿下和徐家啊!”
這幾日徐亭遠實在憋悶得很,今日出門。又遇到梁文璟手下的一個謀士,說了些不著三四的話,心里更是不樂,干脆轉身回了家,心情正不好著,剛好碰上桂嬤嬤上門來。
因此。那些憋在心里的話,一個沒忍住,問出了口。
問都問出來了,也沒什么好后悔的了,徐亭遠直接道:“不然何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桂嬤嬤一臉怒意:“別人不信殿下,二爺卻不能不信殿下的!當初殿下苦守佛堂二十幾年,連見自己的兒子都要偷偷摸摸的,還不是為了大爺和二爺能夠安安穩穩的長大娶妻生子?殿下為兩位爺做了這么多,二爺又如何忍心往殿下身上潑臟水呢?”
徐亭遠聽到“潑臟水”三個字更是憤怒,他沒想到事到如今了,桂嬤嬤面對他,還是這般敷衍的話,不由得問道:“徐亭進是公主殿下的孩子嗎?”
桂嬤嬤毫不遲疑:“自然是。”
徐亭遠語氣帶了些顫抖:“我呢?那我是嗎?”
桂嬤嬤斬釘截鐵:“自然也是!”
向來溫和的徐四老爺一拂袖,桌上的茶盞掉在地上,茶湯流了一地,茶盞碎成幾片,玉碎的聲音讓人有些心驚,徐四老爺冷笑:“那潑臟水又從何說起?我和徐亭進,可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
“二爺!”桂嬤嬤臉色慘白,“老奴跟在殿下身邊多年,對殿下的每一件事都清楚得不得了,是是非非有誰能有老奴清楚!二爺和大爺是嫡親的兄弟,二爺不該聽那齷齪的小人搬弄是非,平白污了殿下清譽,兄弟鬩墻,你們的父親在地下也不會瞑目的!”
“什么嫡親的兄弟,血做不了假!”徐亭遠額角青筋畢露。
桂嬤嬤軟倒在黃梨木的雕花椅子上。
徐四老爺也失魂落魄的坐了下來。
良久,徐亭遠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些隱秘的僥幸和期盼:“誰是那齷齪的小人?”
桂嬤嬤咬著嘴唇不肯開口,一臉的猶豫,然而她越猶豫,徐亭遠眼神越堅定,最后,桂嬤嬤嘆了口氣:“這事原不該老奴來說。只是,殿下是老奴看著長大的,又如何忍心看著殿下與二爺母子離心?只盼二爺知道了那些往事,與殿下之間,能夠多一些母慈子孝。”
徐亭遠皺了皺眉,算是應了。
桂嬤嬤這才開口:“二十幾年前,前朝即將覆滅,陳乾帝黃袍加身,兵臨皇城,發出詔令,這最后一仗,若是贏了,后宮嬪妃打入冷宮,皇子公主貶為庶人,發配蠻夷。只有殿下,保留封號和田產商鋪。
殿下和駙馬爺跪在大帳外苦求陳乾帝改變旨意,將殿下貶為庶人,從此只是徐家婦。跪了不到一個時辰,殿下熬不住暈了過去,才知道已經有了身孕。陳乾帝不肯改變旨意,駙馬爺只好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作罷。”
徐亭遠狐疑:“他為什么要下這般旨意?如何對那些跟著他起兵的人交代?”
桂嬤嬤嘆了口氣:“起兵的人里面,當時有一半是擁護陳乾帝的,還有一半是擁護其堂弟瑞陽將軍的。瑞陽將軍手握重兵,自然底氣更足一些。偏偏駙馬爺足智多謀,有孔明之才,將士們也服他,正是因為有駙馬爺的支持,陳乾帝才黃袍加身。
用駙馬爺的話說,瑞陽將軍適合做良將,陳乾帝才是仁君。然而上位者多疑,陳乾帝不可能不擔心駙馬爺有朝一日轉投瑞陽將軍一方。不撤封號和名下的田產商鋪,不過是為了拿殿下牽制駙馬爺。有殿下這么個前朝公主在身邊,駙馬爺再多的功勞也都抹沒了。”
徐亭遠皺起了眉,他并不知道徐謹言有這般的能耐,他以為平泰公主能夠保留封號,一是因為徐謹言替當今圣上死了一次,二是因為平泰公主和當今圣上之間可能有的私情。現在聽桂嬤嬤這么一說,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桂嬤嬤語氣中帶了些不忿:“后來駙馬爺拿自己的命救了陳乾帝一命,陳乾帝保證,日后無論如何,都會給徐家、給殿下留一條生路。又過了一年,端陽事變,瑞陽王府被抄家,瑞陽王爺發配北羯,陳乾帝才下旨,保留殿下封號,封田產商鋪。這時,京中卻傳出了殿下與陳乾帝之間不清不楚的謠言。”
傳言說陳乾帝膩味了平泰公主,不想讓平泰公主成為自己史書上的污點,所以封了她的田產和商鋪,又感念舊情,不想趕盡殺絕,所以保留了公主的封號。
徐亭遠一雙眼變得猩紅,心中大逆不道的念頭驟起。
說到這里,桂嬤嬤還算克制的語氣,一下子變得凌厲起來:“在這個時候,徐謹行那個畜生,覬覦殿下美貌,三番五次騷擾殿下。駙馬爺過世,殿下心如死灰,心里恨極了徐謹行,只是念在他是駙馬爺唯一的弟弟,不曾撕破臉趕盡殺絕。那姓郭的潑婦卻倒打一耙,說殿下勾引她男人,在府里鬧將起來。
徐謹行那個畜生也附和著那個潑婦,站出來說殿下這個做嫂嫂的行為不端,殿下有口難辯。這件事如果鬧大了,因為有和陳乾帝的謠言在前,世人焉信殿下無辜?到時候徐家顏面何存?殿下如何自處?大爺和二爺尚且年幼,又如何處之?”
語氣中的恨意充滿了絕望,平泰是她看著長大的,只希望她這一生平安康泰,卻沒想到遇到這樣的事情。
徐亭遠語氣帶了些哆嗦:“所以她進了佛堂,把我和徐亭進留給了那個人渣教養?”
徐亭遠心里除了對徐謹行和徐郭氏滔天的恨意,還有一些難以置信。如果是他,拼死也要帶著錦姐兒和容姐兒一起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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