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喬姨奶奶笑了笑,臉上帶著些討好,對平泰公主道:“既然五小姐來了,那我先回去了。”
平泰公主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去吧!”
立馬有丫鬟上前來給喬姨奶奶披上斗篷,徐其容仔細看了一下,卻是灰兔毛的,上面還用指甲蓋大小的珍珠做了珠花。斗篷弄好了之后,喬姨奶奶一張飽經歲月滄桑的臉裹在里面,讓這灰兔毛的斗篷有一種明珠暗投的感覺。
真應了那句老話,有的人,天生就不是享人前富貴的料,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
喬姨奶奶裹在斗篷里面又討好的跟平泰公主點了點頭,然后抱著丫鬟塞到手里的小手爐,匆匆離去。
徐其容詫異得很,問道:“祖母,她來做什么?”
平泰公主神色不變:“她也是個可憐人。”
徐其容聽了這話,更是糊涂了,扭頭去看桂嬤嬤,桂嬤嬤一邊把針線都收到針線筐里面去,一邊解釋道:“她也是個性子懦弱的,偏生被徐亭進和郭平遙弄來跟殿下對立著,想給殿下添堵。卻也不想想,殿下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說云泥之別也不為過,如今每天被逼著來跟殿下姐妹情深,殿下還沒怎么著呢,她先怯了。”
徐其容皺了皺眉:“她每日都過來做針黹?”去年還只是把平泰公主的丫鬟下人分了一半過去,如今人都天天上門來平泰公主眼前晃悠了,可見得平泰公主在如意巷徐府的日子過得越發艱難了。
徐其容注意到桂嬤嬤這次稱呼大老爺叫的是徐亭進,難不成,徐亭進身世的疑慮之處,平泰公主已經有了定論?
這么想著,徐其容便問了出來。
蘭芷院的丫鬟都是平泰公主自己出錢買的,桂嬤嬤親自調教起來的,因此,徐其容問這話的時候,并不是很顧忌。
平泰公主也不在意這個。淡淡道:“只是確定了他不是大郎……這件事先別跟你爹說,他那人沒個算計,誰知道會腦子一熱做出什么事情來。”
徐其容想說徐四老爺最近做事情周到多了,可轉念一想。這件事事關重大,如果徐亭進真的不是祖母和祖父的孩子的話,徐謹行肯定是知道的,到時候少不得還要請靈州那邊的族里來做主。
徐其容便點了點頭,又問道:“祖母如何確定的?可有什么依據?”
平泰公主看了眼徐其容。想著這兩年以來徐其容做的那些事情,便也不瞞著她了,也不管這事情跟一個小娘子說合不合適,語氣平淡的陳述道:“徐亭進向來跟徐謹行走得近,就連筠姐兒都特別愿意討好徐郭氏。我之前只想著他從小是跟著那邊的人長大的,所以也沒有多想。等出了你父親那事,才開始覺得不對勁。”
徐其容瞪大了眼睛,等著平泰公主接著說下文。
平泰公主卻忽然抿了嘴,不肯說了,只看了一眼桂嬤嬤。
桂嬤嬤有些無奈的往把平泰公主捂著的小手爐拿出來。用細簽子撥了撥里面的炭,嘴里道:“去年冬天的時候,外面大雪茫茫,徐謹行跟同僚喝酒,回來的路上撿了個凍得丟了半條命的女子,便帶回了家。洗干凈之后發現那女子頗有幾分姿色,一臉媚意,醒過來之后一問,卻是無處可去了,便把人留在身邊伺候。”
聽到這里。徐其容臉上不由得有些古怪。
桂嬤嬤繼續道:“這日子長了,難免就……前不久,徐謹行抬了她做新姨娘。然后就發現這香姨娘有了身孕,寶貝著呢。平日里一回家便是往香姨娘的院子里鉆。”
徐其容倒吸一口涼氣,她雖然知道徐謹行不是什么正經人,可這些年來,卻是沒有見他抬過姨娘的,一共也就兩個姨娘,董姨娘和段姨娘都已經有了二十幾年了。這香姨娘的幾分姿色得有多風姿綽約。才能哄得徐謹行不顧郭老太太和一群兒女,老大把年紀了又納一個妾。
明明是在說徐亭進的身世問題,桂嬤嬤為何突然又說起這位香姨娘了?徐其容覺得有些不對。再仔細一想,恍然大悟:“這香姨娘是祖母的人?”
平泰公主點點頭:“那孩子是我懷著你爹爹的時候撿的,撿到的時候粉粉嫩嫩的一團,大雪天臉通紅,于心不忍。便給了一個莊子里的農家一筆銀錢,讓他們把那孩子收留了。誰知那孩子卻是個苦命的,15歲嫁了個男人只會喝酒賭錢,平日里挨打受罵是家常便飯。終于熬到男人死了,卻又被小叔欺負,于是逃了出來,輾轉到了西京城。”
平泰公主難得說這么大一段話,末了,頓了頓,總結道:“到了西京城之后被人牙子給算計了,被賣了幾次,賣到了桂嬤嬤手上。”
徐其容有些不忍:“她……這般苦命,干嘛要讓她去伺候……”
后面的話就有些說不出來了,她不該拿這話問平泰公主的,平泰公主自己處境都已經很艱難了,哪里管得了別人!不是香姨娘,也會有甜姨娘。
平泰公主卻不在意,淡淡道:“她學的就是這個本事。”
徐其容一懵。
桂嬤嬤解釋道:“殿下也曾叫我給她些銀子自去謀生,可她美色害己,孤苦伶仃又如何保全自己?便主動要求留在殿下身邊,情愿去學那媚人的本事算計人的心機,學了足足四年,又自請去徐謹行身邊。”
徐其容想起來了,四年前正是她為了救姐姐和佳仁,毒啞自己嗓子的時候。也是祖母從佛堂搬出來的時候。現在看來,原來那個時候祖母就已經暗地里做準備了。
見徐其容發愣,平泰公主淡淡道:“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男人總是愿意放下幾分心防的。香姨娘跟徐謹行提起徐亭進對他的孝順,徐謹行說了一句,若不是他,徐亭進也成不了這一輩的徐家嫡長子。”
徐其容心里一驚,雖然這個結論大家之前早有猜測,可這會子卻是實實在在的被證實了。
祖母該多難過!徐其容想。
徐其容有些想問,既然徐亭進不是她真正的大伯父,那她真正的大伯父哪里去了?好在桂嬤嬤咳嗽了兩聲提醒她,忙把這疑問憋了回去。這話問出來,傷到的,總是平泰公主。
一個做母親的,連給自己做了三十幾年兒子的人是貍貓還是太子都弄不清楚,未免也太失敗了。
屋子里的氣氛有些壓抑,徐其容是不愿意這樣的,忙開口轉而跟平泰公主說起了自己的來意,提起徐四老爺娶繼室的事情來。
徐其容道:“祖母,我知道你不愿意逼迫父親,可這次是父親自己松了口的……父親如今剛剛而立之年,卻不能進官場,不擅做買賣,家里人又少,她的那些個朋友又多是隱士般的人兒,雖然時常聚在一起,可兩三年不見一面也是常事。姐姐出嫁之后,我總覺得爹爹話多了許多……他大概也害怕以后就沒人陪著他說話了。”
平泰公主那么清冷的性子,聽到這話的時候也是眼睛一酸。她的大兒子,不知所蹤,她的小兒子,卻過得如此孤寂。
平泰公主躊躇了一下:“可我如今還困在這方寸之地,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好。”
頓了頓,又道:“不然你先去打聽一下,找找看有沒有適合的人?”
哪有未出閣的女兒給自己父親物色繼室人選的!
桂嬤嬤哭笑不得,勸道:“這事情也急不來的,容姐兒去做,更不妥當。殿下不如讓老奴去打聽看看?”
平泰公主也覺得自己那個提議不對,搖了搖頭:“你也不好多出去的。”
徐其容抿了抿嘴,道:“人選還真有一個……祖母還記得我們隔壁的人家么,那位姓戚的小姐,姐姐出嫁的時候還來幫忙,給祖母挑魚刺的那個……她好像對爹爹有一些想法。”
平泰公主聽了,仔細想了一下,才想起那戚家小姐來。半響,才猶豫道:“她長得還沒有你爹爹好看呢!”
徐其容一噎,她沒想到平泰公主這么清冷的一個人,居然也是看重容貌的。
桂嬤嬤也搖頭:“那戚家小姐性子太過精明強勢,以她的手段,想要拿捏二老爺要多容易有多容易,要真娶了她,二老爺難免受苦。”
桂嬤嬤說這話,徐其容和徐其錦早一年就想過了,可這么長時間看來,那戚小姐卻是真心喜歡她家爹爹的,既是真心喜歡,又怎么會用手段拿捏她家爹爹呢!
便把這話跟平泰公主講了,平泰公主沉默了半響,才道:“既然如此,便考慮看看吧……不過,長得確實是不夠好看。”
徐其容盯著平泰公主看,并不知道該怎么接這話。
桂嬤嬤笑著道:“你祖父當年也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呢!”
也是,她們徐家人都生得好看,不說她爹爹、幾個叔伯都風度翩翩的,就連徐謹行,快六十歲的年紀了,依然頗為豐神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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