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還沒有。”瑤琴謹慎的環視了一眼四周,這才小碎步不顯眼的往轎邊挪動了半步,低聲回道。
爾芙聞聲,并未答言,輕抬玉手,拎著大襟盤扣上綴著的一條金鏈子,從衣襟旁的縫隙里抽出了一塊懷表,查看了下時間。
按照時間的估算,趙德柱就算是走著去,又在蒼術大人的府宅里游游逛逛小半個時辰,這會兒也該送消息回來了。不但如此,便是趙德柱脫不開身,跟著他一塊去的暗衛也該回來一個半個的了……
想到這里,爾芙心里涌起了些許不祥。
“抓緊送我回去換身衣裳,我一會兒還要過去軒亭那邊看看。”爾芙勉強壓下了心里頭的不安和慌亂,胡亂摸了摸發鬢,輕聲吩咐道。
說話間,爾芙的軟轎就已經停在了西小院的門口。
爾芙一身狼狽的回到西小院的消息,很快就經由一張張嘴傳了出去,傳遍了整個四爺府宅。
正借著陪八福晉游園工夫,抽身回院子換衣裳、梳妝的李氏聞聽此消息,當時就笑著賞了送信的小宮女一支赤金簪子,整個人從里到外煥發出了一種幸災樂禍的狂喜。
“該。”李氏打發了送信的小宮女,也不管還未穿戴整齊就滿臉是笑地走出了內室,隨手拎過東次間圓桌上擺著,裝著桂花酒的執壺就這么就著壺嘴往嘴里倒起了酒水,任由酒水順著嘴角流在衣襟上,狂笑著,“不過就是仗著會生、能生就壓在本福晉頭上,今個兒又死乞白賴地把上了貴妃娘娘,結果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不但沒能討好了貴妃娘娘,反而惹了貴妃娘娘的厭惡,真真是讓本福晉大舒了口心里的悶氣。”
“主子,您可小點聲。這要是讓旁人聽見了,怕是又要惹出是非來了。”柔蘭上前一步,眼角掛著一抹討巧的笑容,小小聲的勸著。似是也認為李氏說的話有道理一般,好像爾芙在府里就是個囂張跋扈、暴虐成性的壞主子似的。
但是她面上如此,心里頭卻暗暗覺得這事有些不對勁。
別說佟佳貴妃是上門赴宴的客人,便是德妃娘娘這位四爺的正經額娘,也不會在這樣的日子鬧出這樣的事情來。這不是擺明了把四爺的臉面往腳底下踩么!
作為在宮里頭浸淫了半輩子的宮妃,哪個沒有幾分肚量,便算是真被瓜爾佳氏在今個兒這樣的日子里惹急了,也會忍耐著些,等過后再找補回來就是了。
可是今個兒佟佳貴妃就這樣劍走偏鋒地把事情鬧開了,這里頭要是沒有貓膩……她是萬萬不信的,她可不是李氏這個早就把瓜爾佳氏恨到骨子里、恨得徹底失去了理智的人,不管不顧的只要那位倒了霉就開心得沒了半點理智、分寸。
柔蘭細細思索了一番,只片刻就打定了主意。
一會兒伺候完李氏,定要去一趟荿格格院子那里。雖說荿格格也沒有資格出席這樣子的場合,但是作為四爺枕邊人的她,總會比自己個兒更了解四爺的,柔蘭在心里頭如此想著。
不說這消息讓李氏是多么的開心,那邊突然得到消息的烏拉那拉氏和德妃烏雅氏均是一怔,頗有些不敢相信的又追問了一遍,還特地打發了身邊謹慎的宮人去探聽了一圈消息,再得到了同樣的消息后,這才反應了過來。
“老四今個兒有些莽撞了!”德妃娘娘這位額娘很是了解老四的性格,也很是了解她斗了半輩子的對手——佟佳貴妃。雖然并不甚了解老四和爾芙、佟佳貴妃三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卻不相信他們三個會鬧出這樣子的熱鬧來,所以很快就猜測出了一種可能。而猜測的結果就算不是事實,但是也和事實很相近了,讓她心里頭一跳,同時覺得老四這事處理得太過粗糙了些。
烏拉那拉氏不如德妃娘娘聰慧和機智,但是卻不是個傻子,見德妃娘娘仍然是優哉游哉地伸手摘花。便也不著急了,“今個兒是年里頭最后的一個節日了,還是該讓爾芙妹妹出來走動走動,便是禁足,也不能選在這樣的日子里頭呀!
額娘,您看呢?”
“你說的有理。”德妃娘娘樂得看得兒媳婦們能融洽相處,笑呵呵的看了眼烏拉那拉氏,見烏拉那拉氏滿眼都是從心里發出的對爾芙的回護之意,頗有些認同的點了點頭,“本宮年歲大了,這腿腳不利索了,打算在這里歇歇腳,你替本宮跑一趟腿吧,讓瓜爾佳氏的禁足從明個兒再開始。”
說完就好像累了似的擺了擺手,打發了烏拉那拉氏,扶著近身宮女往一旁的一處角亭里走去。
烏拉那拉氏不敢耽擱,也不放心德妃娘娘這邊沒人陪著,交代了福嬤嬤在跟前照應著,便領著手底下的幾個琦字輩的宮女往西小院的方向走去。
烏拉那拉氏雖然心里頭有底,但是腳步仍然很是匆忙。
她一路從花園里急匆匆趕到西小院的時候,爾芙正舒舒服服地躺在美人榻上,借著用熱手巾敷膝蓋、額頭的工夫,讓擅長醫術的瑤琴替她好好地捏了一陣肩、松快身子呢!
“你倒是好享受,白讓娘娘和我跟著你操心了。”烏拉那拉氏并未讓人通稟就進了正房,瞧著爾芙這幅悠閑自得的德行,愣是氣得笑了出來,一屁/股坐在爾芙躺著的美人榻上,伸手推著仍然閉目養神的爾芙,笑罵著。
爾芙和烏拉那拉氏早就熟悉了,相處真如姐妹、閨蜜一般,雖然被烏拉那拉氏點著腦門說了一句,但是面上卻沒有絲毫緊張和不安,笑瞇瞇地起身攬住了烏拉那拉氏的肩膀,撒嬌著搖了又搖,“這不是我被禁足了么!
再說,我這也不過就是苦中作樂罷了!
你瞧瞧我這腦門上,是不是還有好大一塊淤青呢!你再看看我這膝蓋都已經紫了!
可憐吧!明明我都這么可憐了,可是這府里頭,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覺得我是活該呢!”說著話,爾芙就已經將褲管卷到了膝蓋以上,頗有些撒嬌之意的讓烏拉那拉氏替她做主。
烏拉那拉氏進來的時候。爾芙頭上還蓋著一塊熱帕子,她倒是真的沒有注意到爾芙頭上的傷勢,也沒有想到她是真的傷著了,只當是佟佳貴妃她們三人做的一場戲。這會兒一見爾芙腿上的青紫和臉上的淤青,也有些不忍了起來。
只見她臉上原本調侃的笑容一斂,拿出了當年哄弘暉吃藥的耐心,語氣輕柔舒緩,滿臉寵溺的笑著摸了摸爾芙的膝蓋。又輕輕吹了口氣,柔聲說道:“行了行了,你最可憐了。
娘娘心疼你受了苦,也心疼你受了委屈,特地讓我告訴你一聲,禁足的日子從明個兒開始。”
爾芙本就打算要去軒亭那邊盯著些,瑤琴還勸說她要老實些,不要再繼續惹四爺生氣了,這會兒她聞聽烏拉那拉氏此言,頗有些挑釁意味的看了眼。站在一旁擰帕子的瑤琴,笑瞇瞇的說道:“那敢情好,要不我還擔心一會兒過去要受罰呢!”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這么許多年過去,烏拉那拉氏早就看透了爾芙與四爺的感情篤定,定然不會為了興許小事就鬧將起來,所以說笑了兩句就將話題扯了回來,滿臉嚴肅的問道。
“這事還不知道是真假,但是是佟佳貴妃那邊得到的消息。”爾芙瞄了眼房間里的眾人,只留下瑤琴在一旁伺候,連烏拉那拉氏身邊的幾個琦字輩的宮女都被趕了出去。這才低聲說道,“說是有人想要趁機往咱們爺頭上潑一盆謀逆犯上、弒父弒君的污水。”
“阿?”烏拉那拉氏雖然心里頭有所準備,但是到底從未往這方面想過,猛然聽說。她有些驚訝的叫出了聲,也虧得旁邊坐著的爾芙手腳利索,只聽見了個音就伸手堵住了她的嘴,不然她還真怕她嘴比腦子快的把這事叫出來。
爾芙見她重新冷靜了下來,這才收回了手,臉上訕訕笑著。“這事還不知道真假,估計就是那位安排的小算計罷了,雖然危險,但是四爺那邊早有防備,想來也不會鬧出什么大事來!”
“難怪了!”烏拉那拉氏已經冷靜了下來,看著爾芙腦門上的淤青,微微點頭,喃喃道。
“這要是不鬧得嚴重些,佟佳貴妃也不好讓人請了四爺過來說話,就為了這事,佟佳貴妃還特地燙傷了手腕做戲。”爾芙也順著她的話頭,繼續說了兩句,將佟佳貴妃的傷勢做了些許介紹,特地強調了一番患處,以顯示這事雖然鬧得大了,但是也不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畢竟世間女子,不論貧富貴賤,這一身的皮膚是很要緊的,尤其是露在外面的地方,便是傷著碰著一點點就是大事,何況是宮里頭的女人呢!
“這事還有誰知道了?”烏拉那拉氏認同的點了點頭,沉聲問道。
爾芙微微蹙眉,沉默了有三五個呼吸的工夫,才緩緩開腔道:“現在除了我和佟佳貴妃、四爺那邊,只有你知道了,連她們之前都是半點不知情的。”說著話,爾芙指了指滿臉驚詫的瑤琴。
烏拉那拉氏有些煩躁地起身在內室里繞了幾圈,眉頭緊鎖,將空氣都弄得凝重了起來,一直繞得爾芙都有些眼花了,這才重新坐在了爾芙身邊,低聲問道:“你身邊還有幾個暗衛?”
“一個都沒有。”爾芙一臉無奈的攤了攤手,搖頭道。
“怎么會?”烏拉那拉氏是知道府里頭有四爺私自養得暗衛的,也知道爾芙身邊有不下四個暗衛日夜不斷的保護著,所以當爾芙回答沒有的時候,她整個人都炸毛了。
爾芙又將之前蒼術大人一家接了帖子,并未按時出現的事情說了一番,算是解釋清楚了她身邊暗衛的去向,至于她留下守院門的兩個暗衛,她并沒有告訴烏拉那拉氏。
倒不是她有心瞞著烏拉那拉氏,她一聽烏拉那拉氏問起就明白了她的打算,但是這兩個暗衛并不是康熙老爺子賞給四爺的,而是四爺私自豢養的私兵,屬于不能擺在明處的勢力,若是貿貿然的讓烏拉那拉氏要去安排在軒亭左右,以備不時之需,很可能會讓老八那伙人當成借口攻訐四爺。
這兩個守院門的暗衛,除了爾芙和四爺、張保知道,連蘇培盛都不知道,之前就是一直偽裝成不起眼的粗使婆子,并沒有執行過任何任務,所以連一直守在爾芙身邊護衛她安危的幾個暗衛都不知道這事。
“#&……”想到這里,爾芙有多了個心眼,貼在烏拉那拉氏耳邊,輕聲嘟噥了幾句,交代烏拉那拉氏萬萬不能將府里那些并沒有擺在明面上的暗衛都送到軒亭那邊,只管將這事交給四爺安排就好,免得她們摻和進去,幫忙不成,反而幫了倒忙。
烏拉那拉氏也是一時忙中出錯而已,她一聽爾芙說起這事,很快就想明白了這事,笑著點了點頭,夸贊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變聰明了。”
爾芙羞澀地反手撓頭笑了笑,“哪有,我這還不是看四爺并未提起我身邊暗衛的事情,才會有這么一個想法的。”
“好啦,娘娘那邊還惦記著,我就不在你這里多耽擱了,你抓緊時間收拾收拾,趕緊過去。”烏拉那拉氏笑著拍了拍爾芙的肩膀,又仔細瞧了眼她額頭上的淤青,見確實沒有什么大事,這才放下了心。
說完,烏拉那拉氏也不等爾芙起身就已經往外走去。
爾芙也沒有拘著這些凡俗縟節,招呼著瑤琴替她涂脂抹粉,重新梳妝,又換了一件名貴、華麗的暗紅色繡鸞紋的緙絲大襟旗裝,便又一次容光煥發的出現在了西小院門口。
這邊,她重新梳妝了一番往軒亭去。
那邊,佟佳貴妃也已經敷上了燙傷藥,又喝了一碗清熱去火的湯藥,這才讓宮人替她薄施粉黛,一臉虛弱之態地換了一身明黃色的大禮服,發梳架子頭,簪著整套的金鑲玉頭面,外罩墨色貂裘大氅的走出了房門,坐上了四人抬的軟轎,往軒亭方向趕去。
與此同時,在各處游走、賞玩的女眷,也紛紛都在引路宮女的帶領下,往軒亭的方向聚集著。
至于那邊陪著康熙老爺子賞燈的眾位男賓,倒是比她們這些女眷更早一步的來到了軒亭里,正欣賞著湖面上的歌舞表演,顯得很是悠閑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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