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從東小院回西小院的路上,爾芙嘴角的笑容就一直沒有消失過,仿佛一只偷腥成功的貓,又仿佛是惡作劇成功的孩童,滿眼都是童真、清澈的笑意,直看得小滿和瑤琴二人頻頻對視,生怕自家主子是氣壞了身子,氣迷心了。
好在,這種近乎于無邪的笑容,在走進西小院的剎那,從爾芙的臉上消失了,因為滿心歡喜的爾芙,居然看到了一向是她如無物的二格格茉雅琦和四爺,正大模大樣地坐在她庭院中的葡萄藤下,喝茶品茗,笑瞇瞇地看著她。
“不是說福晉那邊免了晨昏定省,你這大早上的是往哪里去了,連飯都顧不上吃。”隨著身后的腳步聲響起,四爺回眸看來,正看見爾芙嘴角的笑容消失,不禁有些心塞地瞄了眼老神在在喝茶的二女兒茉雅琦,扭頭對著爾芙,低聲嘮叨著。
爾芙沒工夫理會四爺語氣里的關心和擔心,擰著眉毛,瞟了眼站在廊下對她使眼色的古箏,扁了扁嘴,上前兩步,來到了葡萄藤下,恭恭敬敬的對著四爺行了個福禮,柔聲道:“妾身請四爺安,二格格吉祥。”
說完,等了足足有幾息工夫,她也沒有聽到四爺叫起的聲音,不禁奇怪的抬頭看去,正看到四爺滿是不痛快的臉,一時間倒是忘記了拘禮,嗖地一下就站直了身子,不過既然都已經站直了腰桿,饒是爾芙臉皮厚,也不好意思再拘禮了,也幸虧這里是她的主場作戰,一向看她不慣的茉雅琦,倒是也沒有就著她的疏漏落井下石,反而好似一下子就和她親近起來一般,笑吟吟地來到了爾芙身前,半扶半拽地將爾芙扯到了葡萄藤下擺放的大理石圓桌旁,將爾芙按在了她身側的繡墩上。
“難得今個兒天氣好,我特地求了祖母恩準,回府給阿瑪、額娘和諸位長輩請安,才一回府就見阿瑪往瓜爾佳額娘這里來,便跟著一塊過來了。”茉雅琦一邊親手替爾芙斟茶,一邊含笑解釋著她突然出現在這里的原因,最后更是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耍賴似的抱住了爾芙的胳膊,低聲撒嬌道,“希望瓜爾佳額娘不會覺得茉雅琦失禮。”
看著格外不一樣的茉雅琦,爾芙表示她受到了巨大的驚嚇,連臉上的表情都管理不好了,對著四爺投去了一抹疑慮的眼神,見四爺微微點頭,這才尷尬的笑了笑,輕聲說道:“二格格,太客氣了,難得你有這么心思!”
說完,她就一扭頭招呼著瑤琴去跨院把小七請過來作陪。
雖然爾芙與茉雅琦的年歲相差不算多,但是到底不是同輩人,而且有的時候她也膈應這個二格格,所以毫無承擔的將茉雅琦這個負擔推給了小七。
這倒不是爾芙這個做額娘的沒承擔,實在是她家小七很聰明,聰明得她都懷疑她家小七是不是某個重生歸來的千年老妖了,茉雅琦這種莽莽撞撞、沒頭腦的小姑娘,絕對不是她的對手,所以她才會這般放心的將小七扯出來的。
若問爾芙為何如此……
那答案自然是呵呵噠了,別看爾芙進府的時候,茉雅琦還是個半大孩子,但是這重重深宅中的孩子,往往懂事得比較早,所以二格格也不例外,她很小就學著幫她額娘爭寵、固寵。
李氏那會兒剛失了寵,本身就打心眼里膩歪瓜爾佳氏這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后來四爺又好一番寵瓜爾佳氏,李氏就更加遷怒爾芙了,所以經常在茉雅琦耳邊灌輸一些不好的思想,弄得茉雅琦打小就對爾芙是心理膈應、生理惡心,也虧得四爺府的地盤大,平日里很少碰頭,但是就算是如此,茉雅琦也是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爾芙的,若不是因為如此,她也不會在在小李氏挑撥的時候,不假思索就對上了爾芙,甚至牽連了自家額娘。
當她被四爺送進宮里給德妃娘娘作伴的時候,她還很是想不通,暗自琢磨是爾芙給她挖坑設套,害了她,也害了自家額娘,卻忽略了唯一獲利的小李氏,但是當德妃娘娘細心教導了她幾個月以后,她忽然頓悟了。
她這是被自家額娘李氏給洗腦了。
但是有些習慣是很難更改的,所以她這段時間,就算是德妃娘娘來府里過節,提出帶她回府來給四爺和烏拉那拉氏請安的時候,她也借口身子不舒坦,并沒有回來,反而平心靜氣地回憶了她之前的不足,直到整個人都沉靜下來,這才提出要回府看看的想法。
到底是自家孩子,雖說從小沒在身邊長大,但是常年深鎖宮中的德妃娘娘,對她還是頗為喜愛,甚至按著她的想法,并沒有先讓人給府里送來消息,這才給了爾芙這么一個大大的驚喜。
回到府里的茉雅琦,并沒有先行去往小李氏身邊,反而直接去了正院給烏拉那拉氏請安,隨后又見了她額娘留在府里的兩顆釘子——環兒、佩兒,從二人口中得知了小李氏是如何利用她弟弟弘昀,如何貪心不足得到想要再生下親子的種種。
越發覺得她之前幼稚、愚蠢的茉雅琦,也就沒了去見小李氏的心思,直接去了前院,請了四爺這尊大佛和靠山,來到了西小院。
坐在茉雅琦的身側,爾芙那叫一個不自在,差點就變身小猴子抓耳撓腮了,直看得四爺嘴角揚起了弧度,這才對著茉雅琦輕咳了兩聲,低聲說道:“你不是有話想對你瓜爾佳額娘說,你怎么這會兒到忸怩起來了!”
“阿瑪!”被點到頭上的茉雅琦,嬌聲道,但是還是盈盈起身,對著爾芙跪了下去。
別看爾芙是上了玉牒的側福晉,可是讓堂堂皇室格格行跪拜大禮,她還是不夠資格的,連烏拉那拉氏都不行,尤其是茉雅琦之前對她素來不喜,這會兒突然這番做派,她自是被嚇得不輕,忙要起身攙扶,便被四爺按在了位子上,滿是疑惑的爾芙,再也顧不上給四爺在茉雅琦跟前留顏面了,急聲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四爺笑著丟給爾芙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淡聲說道:“你別急,且慢慢看下去就是了,你還怕爺和茉雅琦一塊給你挖坑設套的算計你不成!”
有了四爺的話,爾芙就算是不自在,卻也坐了回去,只一雙眸子在茉雅琦和四爺身上來回游走著,左瞄一眼,右眼一看的,沒個定神。
跪在爾芙腳邊的茉雅琦,也在收到了四爺肯定眼神后,安心下來,微抬螓首,眼角含淚的哽咽說道:“瓜爾佳額娘,茉雅琦年少無知,曾犯下不可饒恕的大錯,甚至還在心里暗暗詛咒您不得善終,如今茉雅琦幡然醒悟,深知大錯已鑄,不求您能原諒茉雅琦的無知和愚蠢,只求能親自來給您說句認錯的話。”
說完,茉雅琦就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響頭,那架勢,爾芙還擔心她把腦瓜門都磕破了。
“孩子都這么說了,你就別端著了。”四爺看著愣在原地的爾芙,笑著拍了拍爾芙握著茶盞抖個不停的小手,淡聲說道。
你妹!
這就是爾芙心底的第一反應,屁的不求原諒,瞧瞧親爹那架勢,她要是敢說不原諒的話,怕是四爺一定覺得她是個小心眼的,不說徹底遠了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她就是個小心眼的,又膽小怕事的主。
真是嗶了狗的,當著四爺的面,不管真假,爾芙這個膽小鬼,也只能忍著惡心,擺出一副寬宏大量的樣子,笑吟吟地將腦門見紅的茉雅琦從地上扶了起來,輕聲說了一句,“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就不必再提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這才重新坐回到繡墩上生悶氣,暗罵茉雅琦這小妮子就不是個厚道的,誰見過道歉的時候,還拉靠山來威逼的,這確定不是存心給人添堵的咩!
“喝口茶順順吧!”四爺是何等的火眼金睛,哪里看不出爾芙面上恭順的應了,心里卻滿滿都是委屈,嘴角微抿著笑了笑,親手將續好了熱茶的茶碗,重新送回到爾芙的手邊,低聲說道。
說實話,如果不是茉雅琦是他的女兒,如果不是親自從德妃娘娘那里知道了茉雅琦已經真的悔改了的消息,他也不會給茉雅琦當這個靠山,來為難爾芙的。
與爾芙不同,茉雅琦到底是他的親生女兒。
雖然,四爺也曾怪她腦子蠢,做事莽撞,但是父子沒有隔夜仇,早在茉雅琦給他寫來一封言辭懇切的認錯信的時候,他就徹底原諒了這個女兒,要不是爾芙對茉雅琦的戒心頗重,而且茉雅琦之前錯得也著實離譜了些,他早就將這事告訴爾芙,分享他壓在心底的喜悅了,所以今天,他看似是被茉雅琦請來做靠山的,其實卻是他自覺自愿的,真心希望兩人能一笑泯恩仇。
畢竟四爺看得清楚,弘昀那孩子是個不成材的,懶散、貪玩,又有小李氏在背后捅咕著不學好,骨子里又是個一條道走到黑的偏執性子,就算是他請來了名師給弘昀讀書,可是也是收效甚微,十多歲的孩子,啟蒙三四年了,到現在連篇三字經都背不下來,他還能指望這孩子有什么發展!
出嫁女兒,雖然前些年能指望他這個當了親王的爹給撐腰,可是他總有老,總有死的那天,這偌大的親王府,也必然要交到孩子的手里,而現在這府里,四個阿哥,弘暉是廢了的,弘昀是個無能的,唯二兩個能用的都是爾芙所出的,要是茉雅琦和爾芙的關系不緩和,那茉雅琦以后的日子,怕是就要不好過了。
是人就是偏心的,四爺也不例外。
雖然他疼愛爾芙,但是也同樣疼愛著自家孩子,別看茉雅琦傷了他的心,可是就算是茉雅琦不認錯,不悔改,他也會為她謀劃一二的,定然不會看著她以后過凄苦日子。
只是這話,他卻不好對爾芙說,只能從中和稀泥了。
一想到這里,四爺就越發地覺得虧待了爾芙,看著爾芙的小眼神就更和煦了,直看得爾芙臉都紅了,也虧得小七來得巧,又是抱著四爺撒嬌,又是拉著茉雅琦去自己個兒的院子玩的,這才沒有讓爾芙當場出丑地逃跑開。
四爺看著小七天真爛漫地圍著茉雅琦問長問短,童聲稚趣得甚是可愛,而茉雅琦也盡職盡責得如同大姐姐似的說著在宮里的見聞,便也沒有攔著二人親近,笑著說道:“難得你們姐妹親近,那就別在這里拘著了,我和你們額娘也有些話說。”
有了四爺發話,一高一矮兩個姑娘就這樣手挽手地離開了西小院,目送著小七和茉雅琦走遠,爾芙才收回了注意力,有些不解的擰著眉,低聲問道:“二格格怎么突然回來了?”
“你不喜歡茉雅琦?”四爺反問道。
爾芙聞言,微微挑眉,扁著嘴,一臉不痛快的悶聲說道:“你這么問,是希望我說真話呢,還是假話呢?”
四爺哪里不知道爾芙心里的小九九,一揮手就打發了院子里伺候的眾人,起身來到了她的身邊,單手攬著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撥動著她耳邊的珍珠耳墜子,笑著說道:“你同爺說話,不需要隱瞞。”
“那你別怪我說話難聽,我是不喜歡茉雅琦,我一見到她就想起以前發生的事情,就算是她現在認錯了,她也覺得心里頭不自在,也許真是我太小心眼了吧!”說著,爾芙低下了頭,眼圈都有些紅了,貝齒緊咬著粉嫩的唇瓣,直咬得唇瓣都滲出了血珠,這才仿佛下定決心一般,紅著眼睛說道,“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她永遠都不會出現在我眼前,我不想要原諒她,我沒那么大度。”
四爺知道爾芙待兩雙子女都如眼珠子般重視,要不是礙于他在場,怕是剛才她能直接把茉雅琦轟出去,也明白茉雅琦是真的傷人太深了,這才會弄得爾芙如此寧可惹怒了他,也要將心底的話都說出來,半點不留情面,但是他卻一點都不怪罪爾芙,相反覺得爾芙是個如白紙般通透、干凈的人,所以不用爾芙多說什么,便似是發誓許諾般的沉聲說道:“你放心,如果她真的再傷害到你和孩子們,就算是你不發作她,爺也不會容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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