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二章
“這一切都是意外,我也不想看到孩子出事。”說到最后,四爺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徹底地刺痛了爾芙。
爾芙冷笑著起身,幾步就沖到了四爺身前,一把揪著四爺的衣領,本就又圓又大的杏眼,瞪得銅鈴大,咬牙切齒的恨聲問道:“意外?您真是說得好輕松,也說得好無道理呀。
宮闈重地,那是什么地界?
小九和玖兒都是不能走動跑跳的嬰兒,日日都躺在小小的搖床里,吃穿用的都是宮里的東西,她們怎么可能接觸到疫癥,您說弘軒自作主張的出宮,他才多大點的孩子,那些個能參加大朝會的官員,哪個不是位高權重,哪個不是一肚子心眼兒……當年你們這些皇子就住在阿哥所里,可以說是日日都能看到他們這些官員進宮上朝吧,你們的身份,哪個不比弘軒重,哪個成功溜出宮門了。
您到現在是拿我當孩子哄么?
我就想要一句實話,想知道我的孩子怎么沒的,我這個要求過分么?”
四爺又何嘗不知道這話是瞞不住任何人的,可是他在小九和玖兒從宮中挪出來那天起,他就一直待在慎刑司和慎刑司的總管太監對永和宮中的大小宮婢進行了審問,就連德妃娘娘身邊的毓秀姑姑都沒有被放過,但是結果是全無頭緒,好似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但是卻又誰都能看出不可能是意外,就連在宮中浸/半輩子的德妃娘娘親自出馬,亦是沒有發現半點人為的痕跡,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這一定不是一場意外。
有口難言的委屈和喪子的難言之痛,讓四爺羞惱起來。
他一把推開了抓著他脖領子發泄的爾芙,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眼神陰冷的看著爾芙氣得通紅的臉,淡定地理了理衣襟,撫平了被爾芙抓出來的褶皺,冷聲道:“爺看你的規矩是越來越不像個樣子了,即使是去盛京別院反思己過這些日子,你也沒個改進,你現在是在質問爺么!”
“呵呵,我就是在質問你這個堂堂親王殿下。
我的兒女死在了莊子上,我這個做娘的問問你,難道不該?”心情悲愴的爾芙,此時需要來自四爺的細聲安撫,可是她忘記了喪子的不單單是她自己,哪怕四爺看起來一副鋼筋鐵骨的不屈樣子,心里卻亦是會痛苦萬分的,所以在面對四爺這種有些逃避的冷言相對時,她徹底崩潰了。
她全無理智的將眼前所看到的所有東西,一件件地往四爺的方向丟著,發泄著心頭的恨,最終砸破了四爺的額頭,將本想和她好好談談的四爺,很是狼狽地趕出了房間,而她也在四爺離開的瞬間,隨著房門的開開合合,整個人無力地摔在了地上,無聲地嚎哭起來。
“主子,您別太傷心了,現在最要緊的是您要打起精神來,只有您好了,才能查清楚了小主子們的死因。”瑤琴聽著外面的動靜漸漸平復下來,這才躡手躡腳地來到了爾芙身邊,將已經無力起身的爾芙,扶到了上首擺著的太師椅上坐好,低聲勸說道。
爾芙苦笑著抬起來,眼角還掛著未拭去的淚水,一雙手緊緊攥著瑤琴的手腕,用一種悲涼到了極致的語氣,自嘲的開口道:“查清楚?這宮里宮外會下手對付我可憐孩子的人會是誰,無非是那么幾個罷了,而又能力在宮里對弘軒他們下首的人,那更是連想都不需要想就能猜出來,我拿什么去查,就算是我能查清楚這一切,我的孩子還會活過來么,那人會受到該受的懲罰么?
不會的,一句皇室體面大過天,我有什么法子。”
是的,不單單是爾芙能猜出動手的人是烏拉那拉氏,所有人都能猜得出來,可是沒有確實的證據,誰也不能拿這個四福晉怎么樣,她烏拉那拉氏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親王福晉,就算是有那么一天,弘軒的死因被徹底揭露出來,烏拉那拉氏會死,也絕對不會是獲刑而死,最慘的結局,也無非是被病故。
正是因為想明白了這點,爾芙才會顯得如此無助、無奈。
“主子,您萬萬不能這么想,小主子不單單是您的孩子,亦是主子爺的孩子,主子爺不會讓小主子們枉死的!”瑤琴也明白爾芙心里的無奈,她卻不能再往爾芙心口上戳刀子了,只能盡量說著‘善惡到頭終有報’這樣的勸人箴言,勸解著已經恨不得生啖其血的爾芙。
針不扎到肉就不知道疼。
以前,爾芙自認自己是個不光彩的小三,哪怕在這個時代,小三的存在是合法化的,她對上烏拉那拉氏,亦是會覺得氣短幾分,所以對烏拉那拉氏格外敬重,教導弘軒對弘暉處處禮讓,哪怕是烏拉那拉氏背地里對付她,她亦是會找各種各樣的借口給烏拉那拉氏開口,讓自己不去怨恨這個可憐的女人,但是現在……她只覺得她真是幼稚得可怕,四爺的身邊就那么一個位置,她不去爭,想著和烏拉那拉氏和平共處,可是這一切都是她一廂情愿的想法而已,她愛好和平,烏拉那拉氏又如何愿意多一個女人分享丈夫,多一個別人的孩子來搶奪弘暉的一切呢!
終于她的隱忍、推讓,讓她丟了她的孩子。
如果有可能重來,她不會再選擇推讓,哪怕鋒芒畢露的她會將四爺越推越遠,但是只要能保護好弘軒和小九、玖兒,她寧可用一切去換,就算斗得輸了,她也可以拋棄身份,帶著孩子如同一個逃兵似的逃離戰場般的四爺府,找一處風清水秀的好地方,過著樂天知命的富家翁生活!
她當初怎么就舍不得四爺這根公用的黃瓜呢!
只是她明白的太晚了,已經來不及了,她只剩下了小七這個可人疼的小丫頭了,她不能再失去小七,生來富貴的皇室生活,對她來說是一門她永遠及格不了的學科,她不想再留在這里了,連四爺都不知道,他以為他的冷處理會讓爾芙慢慢冷靜,卻讓爾芙下定了逃離四爺府的決心。
夜幕微垂,又是一天水米未進的爾芙,只喝了一盞參茶就打發了房間里伺候的一眾婢仆,更讓瑤琴不必上夜伺候了,拉著昏昏沉沉的小七就獨自進了內室里休息。
厚重的錦緞床幔,將房間里的燭光,隔絕在了外面,也將院子里的蟲鳴聲都擋在了外面,這里安靜的就仿佛是沒有生機的死地一般,爾芙將一顆小小的夜明珠托在手上,照亮了這方小天地。
眼睛紅紅腫腫的小七,略顯不安的看著陰影籠罩下的爾芙。
“小七,如果額娘要帶你離開這里,你可愿意?”沉默了許久的爾芙,將小七摟入懷中,一手捋順著小七軟軟的長發,一手輕拍著小七的后背,輕聲詢問道。
小七不解地歪了歪頭,卻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哪怕是不能住在華麗的大房子里,不能再過著使奴喚婢、高人一等的生活?”爾芙繼續問道,她不舍得留下小七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黃金籠子里生活,卻也明白一個獨身女人獨自在外過活的辛苦,她不知道小七這個打小就養尊處優的貴女能不能接受那樣的貧民生活,哪怕她有著大筆大筆的銀錢,卻也給不了小七如現在一般高高在上的地位,她不希望小七離開四爺府以后會后悔,所以她想著先和小七說清楚以后的生活,若是小七愿意隨她離開的話,那自然是千好萬好,若是小七不愿意的話,那么她會想法子將小七過繼出去,比如一直想著能有個女兒繞膝的簡親王福晉佟佳素玉,那是她的閨中好友,別看這幾年,她似乎和佟佳素玉的來往少了些,可是她卻相信佟佳素玉能照顧好小七。
小七雖然不明白爾芙話中的含義,但是小孩子敏感的直覺,卻讓她反手緊緊抱住了已經打定主意要離開的爾芙,她糯糯地蹭著爾芙的腰肢,沉默了好一會兒工夫,緊咬著下唇,小心翼翼的說道:“只要有額娘在的地方就是小七的家,小七再也不要和額娘分開了。”
說著話,她忍著的眼淚就又一次掉了下來。
雖然在宮里,德妃娘娘對她和弘軒弟弟都很照顧,可是她卻能從那些工人的眼中看到同情和鄙夷,她是還小,卻很是懂事,加之奶嬤嬤們說的那些故事,她比爾芙想象的更明白有娘的孩子是個寶的這個道理。
“小七愿意和額娘一塊走,額娘自是高興的,額娘也舍不得和小七分開。”爾芙含淚笑著在小七滿是淚水的臉上親了親,輕聲說道,“可是走了以后,小七就不是愛新覺羅家的孩子了,也不能再去宮里給皇奶奶請安了,這些小七都舍得么?”
“舍得,小七要額娘!”小七看著爾芙含淚的眸子,堅定地點了點頭。
有了小七這句話,爾芙只覺得她的心都被溫暖了許多,她又忙著和小七說了些細節問題,讓小七不要表現出要離開的喜悅和傷感,免得被人發現了她的安排,這才抱著軟糯糯的小七,一同躺下身子,睡了過去。
轉眼七天,莊子上的素白色綢花都已經撤去,那些寫著奠字的白紙燈籠,也就只剩了爾芙和小七住的這個院子的廊下,還掛著幾只,來往的婢仆身上,也能隱隱看見些許彩色,小主子離去所帶來的哀愁,似乎是越來越淡了,唯有爾芙和小七這個沒了孩子的娘和沒了弟弟妹妹的可憐姐姐,仍然是難以開懷一笑。
爾芙在莊子上住了七天,這算得上是四爺體恤她了,她今個兒就必須回到京中的府上了,一想到回去就要看到烏拉那拉氏那張偽善臉,她就覺得胸口悶了口氣,但是為了讓計劃更加逼真些,她不得不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奢華的朱輪馬車,嘎悠悠地走在鋪滿青石的街道上,聽著熟悉的叫賣聲,爾芙命車把式將車停在了炫彩坊的門口,早在她回來的那天,她就讓丫兒偷偷來見了白嬌一面,今個兒她是來確認結果的,她想知道白嬌是否愿意幫助她這個不再是側福晉的東家了。
“主子,快請里面說話!”隨著馬車一停穩,已經等在店里的白嬌就迎了出來,她看著瘦得就快變成紙片人的爾芙,眼中閃過了一絲心疼,忙作勢讓著爾芙往店里的雅間走去。
爾芙并沒有領著小七一塊來,有些話,她不希望當著小七的面說,哪怕她已經不準備讓小七認四爺這個親爹了,可是她也不愿意破壞四爺在小七心目中的好形象,終于有一個不是四爺的人了,她者一肚子的牢騷話,總算是有了個發泄的地方。
進了雅間,白嬌打發了奉茶的小伙計,送上了一個紙包。
“這是您讓我找的秘藥,只要服下去一個時辰,您的呼吸和心跳就會漸漸停止,但是藥效比較短,三個時辰一過去,您就會漸漸恢復過來,所以您需要好好把握時間才行,若是一旦停尸在府里,怕是您想要詐死離開的想法就要徹底落空了。”她不知道爾芙能在這里停留多久,她必須將這些話說清楚,免得到時候出現差頭,她從得知小主子們過世的消息,再到丫兒來找到她求助的時候,她就知道爾芙是下定決心了。
爾芙聞言,點了點頭,接過紙包收好,這才如倒垃圾似的將心里的牢騷和不滿,一一發泄了出來,越說越是氣憤,聲音亦是越來越高,最終在白嬌的溫聲撫慰下,她忍著忍著的淚水就那樣華麗麗的落了下來。
“我以后就不是親王側福晉了,您這個鋪子怕是也開不下去了,你可有什么旁的打算?”爾芙哭了好一會兒,哭得鼻子都有些紅了,這才擦了把臉,說起了手下產業的安排問題,她已經想好了,若是白嬌舍不得辛苦多年打拼下來的基業,她會將這些產業都轉到白嬌的名下,畢竟這些年辛苦操持經營的人都是白嬌,而她只不過是最初拿出了一筆銀錢和提供了一個保護傘的角色而已。
“之前聽從外洋回來的人說起海外的大陸,我挺好奇的,若是你走了,我也不打算留在這里了!”作為一個不與這個時代女子同流合污的女強人,白嬌明白沒有爾芙的保護,她在京中是沒有立足之地的,但是讓她嫁人生子的碌碌一生,她卻也是半點不樂意的,所以她幾經思索,想到了那片可能和這里不甚相同的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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