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芙提心吊膽地度過了頗為漫長的半個月,這其間安排了兩次宗親女眷間的簪花宴,雖說過程算不上多么出彩吧,卻也沒有出亂子,不過她更惦記地就是住在暢春園里的米團,日日精神恍惚,夜夜噩夢纏身,好在這半個月還算平靜,不管是四爺保護嚴密也好,還是老天爺保佑,總歸小米團在暢春園住的這些日子,再沒有遇到危險。
十月十九,諸事皆宜。
甭管四爺和爾芙是迷信也好,還是想要圖個吉利,總之精挑細選了這個十月里頭最好的日子,一塊坐著象征親王嫡福晉身份的四匹朱輪大馬車,來到了暢春園外。
小米團,在前個兒就已經正式入籍造冊了。
現在的小米團就不能叫小米團了,該稱呼他小六阿哥了。
按照規矩,小阿哥未序齒前是不能上玉牒的,所以也很少有正式的名字,一般都是在上玉牒的之前幾天,才會由康熙老爺子親自取名,不過放到小米團身上,康熙老爺子本意是想要先給小米團取名上玉牒定下名分的,只是四爺覺得小米團身體弱,還是先照著民間習俗取個小名兒壓一壓,康熙老爺子和四爺商量一下,便也就同意了四爺的做法,卻是直接安排了宗人府替小阿哥上了玉牒,先行定下了名分,免得有人再拿小阿哥的出身說事。
“這是額娘特地從娘家挑選來的新奶嬤嬤,劉氏。”抱著小阿哥從暢春園宮門出來的奶嬤嬤是個面相和善,年約三十歲的婦人,她嘴角含笑地對著爾芙和四爺俯身一禮,躬身站在了旁邊,由四爺替自個兒引薦。
劉嬤嬤是個很合爾芙眼緣的人,她笑著點點頭,接過了米團,隨口問了問劉嬤嬤的年紀,又問了問劉嬤嬤家里人的情況,讓詩情送上了準備好的荷包,柔聲道:“以后小阿哥的事情就要麻煩嬤嬤多照顧了。”
“福晉太客氣了,奴婢照顧小阿哥是奴婢的本分。”劉嬤嬤可不敢端架子,她早在被安排到米團跟前當差之前,便被四爺和德妃娘娘輪番敲打過了,也私下里了解了下爾芙的出身來歷,更特地找到了弘軒和小七以前的奶嬤嬤問過,心知她以后的榮辱都牽掛在爾芙身上,自是忙不迭地表忠心。
暢春園外,雖說不是個人來人往的熱鬧地方,也沒有那些探頭探腦盯梢的眼線,但是卻也并不是個適合說話的地方,她笑著點了點頭,說了幾句客套話,便讓她跟著自個兒一塊坐上了馬車,往四爺府去了。
四爺府突然多了個小阿哥,絕對是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起碼爾芙領著劉嬤嬤抱著襁褓內睡著的小阿哥回正院的一路,便引來了圍觀,她有些好笑地環視了眼樹蔭后頭、墻角邊等不易察覺地方探出來偷瞄的腦袋瓜兒,朗聲喚過跟在身后伺候的詩情,吩咐道:“小阿哥回府是件大喜事,你給各院都送個信過去,讓她們一塊過來熱鬧熱鬧。”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這已經是爾芙第四次招呼人過來熱鬧了。
不過這次和以往每次都不同,詩情都沒來得及給比較僻靜的院子送信,四爺府里大大小小的女眷就已經來到正院扎堆了,爾芙卻也不覺得意外,那些躲在暗處探頭探腦的眼線,必然會將這驚天猛料給各院女主子都送去,這些被猛料嚇暈頭的女人,當然會立馬趕過來探聽消息了。
當然,這里也有例外的,那就是小烏拉那拉氏。
她在行宮別院的時候就已經看到爾芙大肚子的樣子了,之前爾芙嫁過來的時候,她就猜到會有這么一天了,不過她卻不齒爾芙這樣的做法,一個為了自身榮耀,卻連自個兒生下來的孩子都能拋下的女人,當真是無恥極了。
當所有女人齊聚正院的時候,她正站在自個兒院里發牢騷呢!
雖說那天爾芙好像替她打了個圓場,沒有讓四爺當場就將她從花廳攆出去,卻也罰了她三個月的體己錢小懲大誡,她倒是不在乎這點散碎銀子,從烏拉那拉家嫁過來的時候,她也是帶著大筆嫁妝的,但是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這口當眾出丑的惡氣。
“來人,伺候我洗漱更衣。
我倒要瞧瞧她鈕祜祿氏要怎么圓這個謊。”身邊跟著的都是烏拉那拉家替自個兒精心安排的忠仆,小烏拉那拉氏也不用收斂自個兒的囂張氣焰,她擰眉聽完小太監的回話,笑吟吟地捏碎手邊清幽的茉莉花,冷聲吩咐道。
一襲艷麗逼人的玫紅色繡大幅杜鵑花的大襟旗裝,頭戴點翠鑲寶的華麗首飾,如果不是了解小烏拉那拉氏的名分,爾芙還得以為她是誰家的當家福晉呢,不過為了這點小事,她也真不在乎,她笑著指了指下首空著的位子,滿臉帶笑地招呼著她落座,柔聲說道:“妹妹來得晚了些,不過也不算太晚,我這邊正事還沒說呢!”
說著話,她扭頭給詩情使了個眼色。
一會兒工夫,帶著小阿哥去廂房收拾洗漱的劉嬤嬤就這樣出現在了眾人跟前,她抱著還不會說話的小阿哥對著爾芙,以及府里頭的眾位女眷屈膝一禮,恭聲問安,規規矩矩地退到了爾芙的身后,如同一個沒事人似的站在那里,接受所有人飽含探究的眼神。
“想來你們中消息靈通的人,應該知道我請諸位過來的意思。
劉嬤嬤,你領著小阿哥給咱們府里頭的女主子們瞧瞧,這是咱們府的小六阿哥,小六阿哥是個苦命的孩子,生母是個不起眼的宮女,偶然機會伺候了四爺,便這么巧的有了孩子,只是他的生母太不起眼了,也沒有人注意到這事,就連一向細心的蘇公公都忘記給他的生母送去避子湯了,一直到他的生母在莊上產子,這事徹底瞞不住了,這才被一層層地稟報到四爺這里。
早前,我已經查過府里頭這方面的記檔冊子,也細細詢問過四爺跟前伺候的婢仆,小六阿哥是咱們四爺的血脈無疑,可惜他生母沒有這份運氣,拼死產下小六阿哥,卻到底沒有熬過去這關,現在小六阿哥已經被正式過繼到我的名下,我今個兒把大家伙兒都招呼過來,也是為了將這事一次性地和你們說清楚,免得過后傳出什么流言蜚語的,壞了咱們四爺的名聲。”爾芙清楚地看到小烏拉那拉氏眼底閃過的鄙夷,卻不得不按照已經和四爺對好的說法,這樣違心地當做真相告訴給大家知道,畢竟她是真的不愿意小六的成長過程中,身邊一直圍繞著各種各樣的傳言,或各種飽含深意的眼神,這是她這個不負責任的額娘,如今唯一能替小阿哥做的事情了。
這種話,騙得過外人,也騙得過尋常百姓,卻騙不過四爺府里頭的女人,不過在場的都是聰明人,心知爾芙敢這樣說,這事就是在康熙老爺子那里過了明路的,也是四爺暗許的,便在再多證據拿出來,證實小六阿哥是爾芙這位繼福晉在府外生下來的孩子,也不過是平白惹四爺不痛快罷了,更是讓小六阿哥這個記名的嫡子,身份更加名正言順些而已,還不如就這樣讓爾芙自說自話好,等到小阿哥長大了,她們還可以從中挑撥二人母子關系,單單是想想那一幕可能出現的母子對峙畫面,在場眾女就不自覺地興奮起來了。
因為這些女人的心思叵測,或者是說這些人的放長線釣大魚對策,爾芙想象中可能會出現的亂子,并沒有出現,這讓她和四爺商量好的那些話都省了,既然該說的事情都已經交代清楚,這些人也都樂得做爾芙和四爺掩耳盜鈴的配合者,她也就不必要在這里浪費時間了,還不如早早幫助劉嬤嬤去安頓小阿哥的行李去。
交代詩情和詩蘭將各院女眷都送出去,她就領著劉嬤嬤去了簡單收拾規整過的廂房,要說正院兩側都有兩進跨院,小阿哥并不需要和爾芙同住在一個院子里,不過爾芙覺得自個兒虧欠米團的,米團好不容易回到自個兒身邊來,她自是一刻都不愿意和孩子分開。
好在小米團的年紀還小,這樣同住一個院子,也不會覺得擠。
昔日弘暉阿哥用過的那間書房,被爾芙選定成了米團的住所,小小的一間半廂房,內外用絹紗屏風隔成了兩間,一間是擺著架子床和衣柜等家居擺設的睡房,外面半間擺著圓桌、繡墩和長幾、角幾等家具,布置成了一間小巧的休憩室。
爾芙這會兒過來,也就是幫忙讓宮女再重新擦洗擦洗。
畢竟小米團的年紀太小,身體也弱,這時代也沒有什么消毒水之類的消毒,她還真怕一時疏忽就鬧出什么亂子來,之前她就已經讓宮女用醋消毒過一遍了,不過她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又讓宮女細細擦洗一遍,另外將劉嬤嬤從暢春園帶過來的那些行李都在陽光下晾曬消毒一番,這才讓人將小阿哥抱了過來。
“主子,您看小阿哥都已經睡了,不如還是……”劉嬤嬤從詩情懷里接過睡得正熟的米團,有些為難地看了眼正在收拾房間的宮女,輕聲提醒道。
“對對對,你看我都忙糊涂了。”爾芙連忙接茬道,揮了揮手將還在忙活著的宮人都打發出去,又讓人抓緊把小阿哥要睡的嬰兒床準備好,眼瞧著小阿哥睡在嬰兒床上,她這才上前來,隔著帕子輕輕撫摸著米團的小手。
米團是個很乖很懂得心疼人的孩子,睡著的時候,看上去就真的如同小天使一般,吃飽了,也不哭不鬧的,便是有什么不舒服,也不過就是哭兩聲就算了。
“米團睡著,劉嬤嬤和我去外面說兩句話吧。”眼瞧著米團徹底睡熟,爾芙停下了推嬰兒床的動作,扭頭對著劉嬤嬤點了點頭,輕聲說道。
外間里,小宮女很快就擺上了茶碗。
爾芙客氣地讓劉嬤嬤落座,細細詢問了下小米團的事情,又問了問劉嬤嬤日常吃喝的習慣,交代詩蘭細細記下來,笑著說道:“這些日子嬤嬤辛苦了,如今進了府,嬤嬤也可以松口氣了,這邊伺候的宮女都是四爺精心挑選的,雖說人少些,但是都是懂事的,跟著你一塊在暢春園當差的那些宮婢,過些日子也會過來,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或是覺得這些人不聽使喚,便直接找詩情和詩蘭她們,她們都是我身邊得力的人,后頭跨院住著的毓秀姑姑,那更是德妃娘娘身邊的老人兒了,你要是有事就只管交代她辦,不必覺得不好意思。”
“主子安排得如此妥帖,奴婢真是好福氣,都不知道怎么報答主子了!”劉嬤嬤略顯拘束地謝道,她不是第一次給人當奶口了,但是有如此待遇,卻絕對是第一次了。
爾芙笑著搖頭,指著內室里睡著的米團,柔聲說道:“你能將小阿哥給我照顧得妥妥當當,別讓我提心吊膽地睡不安穩覺,便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你往后在這院子里的日子還多,今個兒你也累了,我就不在這里打擾你休息了。”說完,爾芙就起身離開了廂房這邊,路過門口的時候,她還不忘交代小宮女要小心伺候,這才一步一回頭地回到了上房里坐下休息。
早起就跟著四爺跑了趟暢春園,雖說是坐著馬車過去的,但是這一路上也不輕松,回來又安排小阿哥的住所,又是和府里頭眾女眷打嘴仗的,她也真是累壞了,一坐下就不愛動彈了,連午膳都沒吃就這樣蜷著腿兒躺在了美人榻上,呼呼呼地補起覺來,要不是四爺突然過來了,她能這樣一直睡到晚上去。
她睡眼朦朧地坐起身來,也不管旁邊還有宮婢伺候著,直接攬住了四爺的腰肢,將臉埋在四爺平坦的小腹位置,呼吸著四爺身上淡淡的竹香味,喃喃說道:“謝謝你把米團還給我……”
“咱們是夫妻,夫妻間,還要說謝謝么!”四爺勾唇道。
“我就是說說而已,還沒怪你把米團都餓瘦了呢!”爾芙也覺得她這樣的舉動有些矯情了,她紅著臉坐正身子,嬌嗔道,同時順手接過了四爺脫下來的外袍放在身邊,招呼著詩情下去準備擺膳,也不管這會兒時間是不是合適擺飯,反正她覺得自個兒餓了,又覺得四爺實在是太瘦了,能糊弄著四爺多吃些,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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