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打點送往各院子份例的毓秀得知爾芙要往宮里送吃食,趕忙趕過來勸阻,作為宮中出來的老人,她看過太多腌臜事,她可不想爾芙無端端地惹上麻煩,“主子,這入口的吃食是最容易被動手腳的,不如您還是換些禮物送進宮去吧,免得被人鉆了空子,無端惹出旁的事情來。”
“娘娘住在宮里,什么都不缺,我唯有送些吃食表示心意。”爾芙笑著擺了擺手,打斷了毓秀未說完的話,指著旁邊正在裝盒的幾樣小點心,柔聲說道。
“可是……”
毓秀還要說些什么,爾芙就笑著說道:“娘娘在宮里這些年,最是小心謹慎,我給她送些外面才能看到的街邊吃食,這是我的一份心意,她定會讓身邊的宮女太監試試的,而且就算是真有人在吃食里動了手腳,娘娘也不會生我的氣,所以你就別擔心了。“
說是這樣說,不過她還是交代廚房送了雙純銀的筷子過來。
她親手將純銀筷子放在食盒里,交代前院的宮人與吃食一塊送進宮去,相信德妃娘娘看到這雙筷子就能明白她的意思了。
轉眼半月,皇上老爺子的儀仗在盛京鋪開了。
雖然京中風平浪靜,不過據前院傳過來的消息來驛道上的快馬就沒有停過,一道道從各地傳回京城的密信,通過八百里加急送回到京城,送去到盛京,若是不知道內情的人看到驛道上呼嘯而過的快馬,還以為是邊疆戰事又起了呢!
而四爺府里,也算是有個不好不壞的消息傳來。
茉雅琦找到了,她就在京城外偏南的一處百余畝的小莊子上。
雖然傅鼐還沒有派人過去接茉雅琦回來,卻也暗中派人調查過莊子的東家,東家姓馮,曾經做過康熙老爺子征討準噶爾時的親兵護衛,祖籍甘/肅,時任鎮江總兵,年過半百,膝下有兩子三女,長子成婚多年,幼子剛過弱冠,三女皆已出嫁成婚,年前在京城外置辦的莊子,莊上有別院,幼子馮林就在此備考,另有兩位老仆和三五個就近挑選的仆婦打理雜務,很是清靜,也很是僻靜,正因為如此,四爺府的護衛才一直沒有注意到這處小莊子。
“真是好膽子,讓傅鼐查清楚這事是馮家幼子自個兒的主意,還是馮家老頭子給馮家小兒子出的損招,除此之外,再讓人給四爺送信,詢問四爺該如何處理。”爾芙看著傅鼐送過來的密信,雙眼怒瞪地大力拍著茶桌,冷聲吩咐道。
少時片刻,傅鼐就跟著去前面傳話的趙德柱過來了。
他帶來了四爺親筆密信和進京請罪的馮老爺子馮齊,以及被馮老爺子打得如同豬頭似的馮家幼子馮林,爾芙有些膩歪地隔窗看了眼外面跪在院子里的馮家父子,小手攥緊了金鉤勾著的薄紗窗紗,低聲吩咐道:“你讓傅鼐先進來吧,再將馮家父子請到前面的穿堂奉茶,另外替我轉告他們,要想跪就去穿堂跪,別再院子里跪著,給我添堵,我現在還不想見他們。”
不用問,她也能看出馮家老爺子是個精明人。
傅鼐安排的護衛才找到馮家別院上,馮齊就已經領著馮林過來請罪,從鎮江到京城有多遠,顯然馮齊是早就知道茉雅琦是四爺嫡親血脈的真相,不然哪會來得這么快,還故意將馮林打得鼻青臉腫地裝可憐,又這么大大咧咧地跪到院子里,真是……越想越覺得這對父子惡心的爾芙,不禁有些不喜傅鼐的自作主張,依她看就馮家這樣的人,傅鼐就不該讓人給領進府里來,更不該這樣大張旗鼓地領到內院來見她這位嫡福晉,難道她還要熱情接待馮家父子么,要不是她還理智地顧忌著茉雅琦的臉面,她就已經吩咐人將這對心思奸詐的父子大棒子轟出去了。
爾芙深吸了口氣,壓下了心里頭的不滿,重新坐回到了堂屋。
“福晉,微臣會自作主張將馮家父子領進門來,實在是因為這馮家父子的做法太卑劣,他們竟然自認請罪地跪在府門口,這街上來往的行人雖然不多,卻也難免會被過往的馬車注意到這一幕,微臣只得將他們帶進來府里。”傅鼐又怎么會不知道自個兒的做法不夠穩妥,他一進門就忙解釋道。
雖說如此,爾芙卻仍然難以理解。
她邁步來到門旁,指著被趙德柱領著去前堂的馮家父子背影,沉聲問道:“你將他們領進府來,我算你說得通,也算你是為了顧全四爺的臉面不得已,那又為何將他們父子領到內院來,難道你覺得我和李側福晉會想要見到這對父子?”
“福晉容稟,您看過四爺的密信就能理解微臣的做法了。”傅鼐絕對不是個做事沒有分寸的人,不然他也坐不穩親王府長史的位子,他躬身一禮,從袖管取出了一個信封,雙手捧著遞到了爾芙的跟前。
爾芙隨手接過信封,狠狠瞥了眼傅鼐。
她轉身回到上首擺著的鑲云石椅背雕云龍紋太師椅落座,并沒有如以往那樣客氣地給傅鼐賜座,而是動作輕柔地打開了信封,從中取出了四爺親筆的書信。
信里的內容很簡單,無非是說他已經決定忍氣吞聲地給茉雅琦指婚給馮家幼子馮林,而傅鼐之所以選擇將馮家父子領進內院,也是按照四爺的吩咐,免得茉雅琦以后嫁過去會被公婆刁難,現在對來請罪的馮家父子稍微客氣些罷了。
對此,爾芙也只能默默在心中念叨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了。
“來人給傅鼐大人奉茶,傅鼐大人也不必如此拘謹,請坐。”不過她明白了傅鼐所做一切都是四爺吩咐的,她也不好再繼續對著傅鼐擺黑臉,她有些苦惱地將信紙收到袖管里,抬眸看了眼仍然躬身站在門口位置的傅鼐,扭頭吩咐道。
“多謝福晉。”傅鼐接過詩情送上的熱茶,恭聲道。
爾芙含笑點了點頭,停頓片刻,問起了馮家父子的事情,“你跟著四爺在外走動,經常和朝上大臣打交道,見多識廣,我想問問你,你和馮家父子短暫接觸過,你覺得這馮家父子是什么樣的人,你放心大膽說,我就是沒有過要見親家的心理準備,一時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他們而已。”
會親家,這件事不論是在爾芙穿越前后都是件很陌生的事情。
尤其當事人茉雅琦又不是她的親女,她更怕她做錯什么,害了茉雅琦后半生了,如果不是四爺在信里特地囑咐她先不要將這事告訴李氏知道,免得李氏有無事生非,惹出更多事端來,她現在都想要做個甩手掌柜,直接將這些煩心事都交給李氏去處理了。
不過傅鼐再厲害,也不可能這么快就看清馮氏父子的真面目。
他有些為難地撫了撫眉梢,沉吟片刻,恭聲答道:“恕微臣妄言,馮總兵在官場歷練多年,心思深沉,看上去不是個好相與的,反倒是馮家小兒子馮林從小就跟著西席先生讀書,天性純良,若拋去之前他不顧禮教地引誘二格格,和他去莊上小住的胡鬧行為,還算是個不錯的男子。
只不過微臣見他全無主見,一舉一動都在觀察著他父親馮總兵的臉色,怕是難有成就,不過他并非家中長子,成婚以后定然要和兄長分府另過,有二格格和四爺從旁提攜,也不算是什么接受不了的缺點,當然這些這都是微臣的淺見,一切都還要四爺定奪。”
說完,傅鼐就又是一禮,看起來很是謹慎的樣子。
爾芙聽完,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叫過詩蘭,低語幾句,便讓傅鼐先回前院去忙碌了,而她則坐在原地愣了會兒神,等到詩蘭從前面回來,問清楚馮家父子在前面穿堂的舉止做派,她沉吟片刻,這才打定主意地領人來到了穿堂。
不過她并沒有急著來到穿堂里見馮氏父子,而是站在穿堂寶座后擺著的那尊檀木鏤空雕福祿壽喜紋路的八扇落地屏風后面,細細觀察著馮氏父子。
穿堂里,馮家父子跪得端正。
在兩父子旁邊不遠處的角幾上,擺著宮女奉上的熱茶和攢盒,不過兩父子都不曾動過,更沒有去避諱身旁宮女的怪異眼神,倒是顯出些許從容的架勢。
這讓爾芙覺得這對父子真的不好對付。
她略微沉吟片刻,轉身回到了后面上房里,迅速換上了禮服,更是難得地梳起了架子頭發髻,戴上了一整套璀璨奪目的赤金鑲紅寶石飛鳳紋頭面,一切都穿戴整齊以后,她這才重新回到穿堂。
她穿著一襲石青色繡青鸞紋的親王福晉大禮服,雍容華貴地扶著詩蘭的手腕來到上首擺著的寶座坐定,很是從容地寬著茶葉末,斜睨著下首跪著的馮氏父子,好一會兒工夫,這才不緊不慢的低語道:“兩位如此擺出負荊請罪的架勢,實在大可不必,兩位還是快快落座吧。”
“卑職治家不嚴,縱容老妻將幼子嬌慣得不像樣子,做出不合禮教的丑事,實在是無顏茍活……”只是馮總兵卻并不起身,待爾芙話音一落就如同受到了極大羞辱似的哭了出來,連連叩首泣道,像是一言不合就要拔劍自刎的樣子。
爾芙瞧著滿臉皺紋、發須花白的老頭子哭天抹淚的樣子,無奈地閉了閉眼睛,她實在說不出寬恕的話,也不好就這樣看著馮總兵哭下去,忙對著詩蘭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將外面候著的趙德柱叫進來,將跪在地上哭訴著的馮總兵拉起來,硬按在了官帽椅上落座,又將一旁跪著的馮林拉起來,這才幾步來到爾芙的身后站定,時刻防備馮總兵再來這撒潑打滾的做派。
“馮總兵,您也是威震一方的堂堂武將,實在不必如此。
貴公子做下錯事,自有他承擔后果,您身為父親,就算有錯,也算不得是什么不可饒恕的事情,再說此事也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事情,要說有錯,豈不是我和四爺都有錯,難道也要如您這般跺地捶胸的哭鬧,既然您來了,想來也已經想過解決的辦法,有時間在我這里哭訴請罪,還不如想想如何彌補!”爾芙見馮總兵和馮林坐穩,放下了手里端著的茶碗,撫了撫鬢邊垂下的南珠流蘇,似笑非笑地看著低頭抹淚的馮總兵兩父子,語帶揶揄地出言調侃道。
馮總兵聞言,先是一怔,隨即連連點頭,很是贊同的樣子,不過他卻一直沒有再說話,并非是他笨嘴拙舌地不善言辭,實在是他發現他得到的部分訊息不準確,讓他不知該如何招架言辭銳利的爾芙。
畢竟在他私下調查發現,四爺府的嫡福晉鈕祜祿氏,其實是一個為人平和、待人親和的軟包子,而且很有同情心和憐憫心,經常大撒金銀地捐助貧苦百姓,他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選擇四爺不在府衙的機會,先來面見爾芙求情,希望能說動心軟的爾芙替自家惹出麻煩的小兒子在四爺跟前吹吹枕頭風,讓四爺能寬恕則個,免得落得個闔家獲罪的下場。
只是顯然現在坐在他眼前的爾芙和他調查的結果不大相符。
這讓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不過他到底是在官場打滾半輩子的老油條,不但嘴皮子靈、拳腳功夫好,臉皮也足夠厚,他很快鎮定下來,腆臉笑道:“福晉所言甚是,實在是卑職太過糊涂,竟然鬼迷心竅似的想要打死這逆子,像府中二格格賠罪,倒是忘記想該怎么彌補二格格了,不知福晉如何打算,卑職一切聽憑福晉安排。”
只不過爾芙并不吃這套,她笑著抿了抿唇,輕聲說道:“呵呵,我不過是個深居簡出的婦道人家,哪能知道這些事,若是依我之見,您還是該盡快將茉雅琦格格送回到四爺府來,待四爺回府以后,再有四爺定奪,不過在此之前,我希望您和您府上上下都能謹言慎行,不要傳出不利于茉雅琦格格聲譽的閑話來,至于其他的事情,您在官場打滾多年,應該有分寸的。”
說完,她也不給馮總兵多言的機會,留下一句少陪就回去了,讓趙德柱送馮總兵父子去前院見傅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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