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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時,一封催他結案的書信,又一次由縣丞郭大友的常隨送到了吳耀宗的手里。
“催,催,催……就知道催。
爺兒今個把話放在這里,逼急了爺,爺寧可不干這窩囊差事,回家種地收租子去,直接一封信就送到御史那邊,讓這些個王/八/蛋一塊倒霉。”滿臉假笑地糊弄走郭大友的常隨,吳耀宗重重地將書信拍在書案上,恨恨罵道,眼睛里充滿了紅血絲,倒是真有幾分窮途末路、拼死一搏的架勢。
只可惜他這套,根本糊弄不過和他結發相伴十幾栽的妻子丁氏。
丁氏抬手拿過書信瞟了兩眼,輕輕嗤笑著,淡聲道:“你要是真有這魄力,我現在就安排婆子去給你包艘快船,你直接就拿著方家送來的狀書和這封信去杭州府見面圣上,豈不是比你找你御史告狀,還要更加痛快幾分,興許當今那位還會贊賞你的無畏,特別冊封你個大官兒呢!”
“你……”吳耀祖被丁氏幾句話就擠兌得面紅耳赤,一張臉紅變白、白變青,如調色板似的變來變去,好半天才如同斗敗的小公雞似的滿臉頹廢地重新坐回到了書案后的太師椅上,苦笑著嘆氣道,“你我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不想著幫我出出主意,整日里說這些風涼話,有什么意思,我丟了官,得罪了那些大人物,難道你就能得到什么好!”說完,他便直接搶回丁氏手里捏著的薄薄兩張信紙,開始在心里打腹稿,琢磨著該如何給郭大友回信,才能繼續糊弄幾天……
此時此刻,四爺那邊已經有了動作,他叫過戴鐸附耳上前,低聲道:“你想辦法讓人傳風出去給各州府衙門,就說本王已經到了揚州府上,另外你再親自跑一趟揚州府,必要時候,允許替身代替本王現身。”
說完,他就拿起放在桌上的折扇,晃晃悠悠地往樓下散座走去。
深入到百姓之間,方能聽到真正的百姓心聲。
這是四爺幾次隨圣駕出巡后,總結出來的唯一真諦,永遠不要指望官員的嘴里說出真話來,即便是一心為國為民的大清官,也都是講究說話藝術的,總是借古諷今、明喻暗喻地繞上好大一個圈子,你聽懂了,那是你聰明睿智,自然不會忘了舉報官員的那份功勞,你聽不懂,他也牽扯不到任何責任,就如同是最精明的商人那般,最講究明哲保身,反倒是小老百姓說話沒有顧忌,想什么就說什么,即便有些事上,可能會有夸張的成分在,卻勝在真實、直白,所以打那以后,四爺每次隨圣上出京以后,總是會往各地販夫走卒扎堆的茶樓和戲園子里走走,聽聽老百姓最放松的時候都會說些什么,這個習慣,也真讓他抓到了那么幾個貪贓枉法、魚肉百姓的貪官污吏。
抱著這樣的想法,四爺當然不能坐在樓上雅間里賞雨景了。
正值晌午飯口的時間,樓下散座,三三兩兩的食客,分坐在一張張八仙桌邊兒,吃著最為簡單的小菜,喝著廉價的燒刀子,說說笑笑,南北各地的方言,混居一堂,說不出來的熱鬧,四爺穿著一身不大起眼的淡青色細棉布長袍,手拿著折扇,如同不得志的秀才般,挑了個靠近墻邊的空桌,要了三兩個小菜和一壺粗茶,有滋有味地吃著,耳朵卻一直都在注意著臨近幾桌客人的議論內容。
方寧兩家互斗,當地巡檢司不作為,更有官員為虎作倀……
各種各樣的話題,總繞不過方寧兩家這個關鍵線索,四爺聽得糊涂,招呼小二哥送來一壺還算不錯的酒水,挑了桌看起來性格更為爽朗的客人湊過去,學著半吊子的吳儂軟語,裝成來木瀆鎮游學歷練的學子,湊上去套詞了。
方寧兩家的事情不是秘密,當地人都有所了解,旁邊桌上的客人也就沒有瞞著,笑瞇瞇地喝著四爺送的一壺青梅酒,如同說書先生似的說起了方寧兩家多年以來的恩怨,更著重說了說那位老當益壯的方家老太爺,畢竟這種帶著粉紅色的花邊新聞,更受這些普通老百姓的喜愛。
去其槽粕,取其精華。
四爺邊聽邊想,很快就將整件事都捋了出來,這就是一樁狗咬狗一嘴毛的糊涂賬。
不過聽明白,卻不能說破,四爺就如同一個憤世嫉俗的不如意秀才那樣,滿臉義憤地拍案罵道:“那這寧家還真是夠缺德的,這巡檢司衙門不作為,方家老爺怎么也不繼續往上告,總會有為民做主的好官將這事斷個清楚明白。”
“切,說你是迂腐書生,那都是抬舉你了。
你也不想想,這寧家少爺放火燒房,那跟前住著的人都跑出來了,連那會兒和方家老太爺在暗門子里鬼混的狐媚子都平安離開了,他怎么可能是被直接燒死的!
我跟你說,你可別告訴別人,這事里有貓膩,大貓膩。
不怕告訴你說,我家有個親戚就在方家大宅做活兒,據說有老大夫瞧過了,那方老太爺是死在那暗門子的狐媚子身上的,只不過正巧趕上寧家少爺在那附近放火燒房,方家和寧家不睦已久,這方老爺也是個心狠的,得到信以后,便讓人在那暗門子附近灑了火油助燃,直接把這個黑鍋就扣在寧家少爺頭上了,不然你以為方家為何就這么和寧家在巡檢司衙門打嘴仗,而不是直接往上告,這也是心里頭虛著呢,他們也不是真心想要那個寧家少爺的命,完全就是沖著寧家在吳縣外的那一百畝上等水田去的!”
“不會吧。”四爺滿臉難以置信地反駁道。
“切,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那些個鄉紳富戶,別看他們在外都是滿嘴兒的仁義道德,那一肚子的男盜女娼,心里頭黑著呢!”顯然被四爺套話的小哥是個仇富的主兒,見四爺不相信,直接就開起了地圖炮,將所有有錢有勢的人都罵了進去。
這也就是四爺心大,不和他計較,要換個脾氣火爆些的,估計都能和他打起來。
不過即便如此,四爺也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了,因為該套的話都套出來了,那些道聽途說的話,他不會輕易相信,更加不會把小哥的臆測之詞放在心上,琢磨著要安排探子去四處多打聽打聽,另外再看看摻和進這件事的兩個小官吏都是個什么東西,如果這兩個小官和上面的大人物有牽連,他便露面去處理下,不然就讓方家和寧家繼續打口水仗好了。
他還要揪出那些為禍一方的巨貪大鱷,不會為了這點芝麻綠豆的小事就暴露行蹤。
可惜,他一直小心隱藏的行蹤,已然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烏拉那拉家在江浙等地的勢力不小,達哈蘇的長子英哥一到江南,便將四爺的畫像發散到了各地產業去,一來是為了更好地讓那位媚兒姑娘和四爺來一場偶遇,二來也是怕自家的堂兄弟什么有短處被這些天潢貴胄抓住,總之是小心無大錯唄,也正是因為英哥這種大撒網的做法,所以四爺在木瀆鎮剛露過面,這消息就被英哥知曉了。
英哥得到消息,和木瀆鎮隔太湖相望的宜興縣知縣之女媚兒就坐上船出發了。
十六歲的花季少女,本該是天真爛漫的性格,不過從小就看著自家額娘深陷在后宅暗斗中,屢屢吃虧的媚兒,卻很是早熟,她為了讓額娘能過得更好,可謂是臥薪嘗膽,小小年紀就積累了豐富的宅斗經驗,學琴棋書畫、學詩詞歌賦、學針黹女紅,做阿瑪心目中友愛弟妹的好姐姐,做祖母心目中恬靜溫婉的大家閨秀,做那些妾室心目中的狠辣嫡女,面面俱到,不然也不會被喜塔臘氏一眼相中。
此時此刻,站在甲板上,回望著宜興縣城輪廓的媚兒,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笑容。
當初她做戲故意落選是因為她不愿意一輩子就陪著那么一位即將年近古稀的老人,想想那些日子她和額娘的境遇,總算是功夫不負苦心人,她終于熬到這一天,她并不是她早在和珍珠初見的時候就已經想像到這一天了,她只是不甘心,同為烏拉那拉氏的族人,為何珍珠就能從小長在皇城根兒底下,更能做親王府里的格格,有可能一步登天地成為親王福晉,而她就只能去陪伴年近古稀的康熙帝,要是時運不濟,還會落得個魂斷紫禁城的凄慘境遇,所以她寧可毀掉進宮的路,也要躲過選秀,如今終于被她等來了這天。
媚兒的近身婢女小蝶捧著披風從船艙鉆出來,瞧著迎風而立的媚兒,有些不放心地輕聲提醒道:“小姐,這湖上風大,不如咱們還是進去吧。”同時,她將那條半新不舊的披風,搭在了媚兒的肩上。
“好。”媚兒收斂了眼底的厲色,滿臉恬靜笑容的回眸道。
為了讓這場戲更逼真些,她現在扮演的角色是貪玩翹家的小格格,隨身沒有多少銀兩和行李,連乘坐的船只都是最尋常的客船,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也著實不敢太拋頭露面。
一天時間,從宜興縣到木瀆鎮,天色黑漆漆的,她終于趕到了四爺落腳的客棧。
因為不知道四爺會在木瀆鎮停留多久,媚兒有些發愁,如果不能在木瀆鎮順利和四爺發生接觸,那么她就是空跑一趟了,甚至可能會被家族隨便嫁給某個有用的家族做繼室、做妾,總之能給家里帶來強而有力的姻親就好,所以她現在雖然得到了機會,卻也是一只腳踩在了懸崖邊兒。
“小姐,若是您睡不著,不如奴婢陪您說說話吧。”小蝶聽著床上的動靜,道。
媚兒聞言,吩咐小蝶點亮房間里的燭臺,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取過放在柜子最下層的古琴,穿著一襲素白色的寢衣坐在了臨窗的琴桌前。
與此同時的樓上,同樣無眠的四爺正在倚窗望月,他在想念家中的嬌妻和孩子們。
突然從樓下傳來的一陣古琴聲,毫不意外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事情就是如此,如同老話所說的那樣——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想要辦成一件事,不單單需要機會,還需要一些運氣,而媚兒恰好就是好運地遇到了無眠賞月的四爺,讓她在沒有見到四爺面之前,便已經先聲奪人地引起了四爺的好奇。
當然,這也離不開她苦練的一手好琴藝。
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她為了能更加優秀,練得手指肚兒都起了繭子,更遍尋名師的苦練琴技,終于在這個月色動人的日子,得到了幸運神的垂憐和青睞,送給了她一條通天路。
次日天明,整晚都沒能好好休息的媚兒破天荒地睡了個懶覺,她躺在并不舒適的床上,抱著暄軟的被子,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這才揉著那頭油亮如黑緞般的長發,昏昏沉沉地坐起身來,坐船是件很辛苦的事兒,也難為她一個姑娘家,辛苦趕到木瀆鎮,第二天還能好模樣地離開舒適的床榻。
就著客棧跑堂小二送上來的熱水,她簡單收拾了一番,挑了條比較飄逸的淡青色百褶紗裙,上著一件銀絲勾勒纏枝花紋的大襟小衫,半披著柔順的長發,來到了客棧旁邊的飯館兒,要了兩道小菜和一盤當地比較有名的小點心,便開始守株待兔地等待四爺的大駕光臨了。
不過她今個兒的運氣有些差,一直等到晌午的飯點都過了,也沒有瞧見四爺。
媚兒有些無奈地把玩著耳邊的碎發,猶豫著要不要回到客棧去歇歇乏,卻又擔心會錯過四爺,她正在走和不走間搖擺不定的時候,最佳配角來了——寧家那位酷愛拈花惹草的小少爺不知道哪根筋兒沒搭對,居然溜達到了這么一家不起眼的小飯館來了,還一眼就注意到了媚兒這么一位眉眼自成媚態的姑娘。
“姑娘,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在這里坐坐。”寧家少爺揮手一擺,身后跟著的狗腿子就將媚兒身旁幾張桌子都占滿了,寧家小少爺學著戲文里的那些翩翩公子故作風雅都搖著扇子,晃晃蕩蕩地來到媚兒的身邊,含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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