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四爺府
重回四爺府
“王爺,您這是何意?”丁醫士心底發虛地顫聲問道。
四爺很是好心情地對他露出一個笑臉,只是笑容里卻是全無溫度,眼神更是陰冷得可怕,他纖細修長地手指來回撥動著拇指上戴著的那枚青玉扳指,輕輕撫摸著扳指上細密精致的紋路,冷聲說道:“怕是丁醫士在府里當差多年,見慣了爺和善無害的一面,早已經忘記爺是朝上赫赫有名的冷面王了吧。
此番,你傷害烏雅格格和其腹中胎兒之事,可以說是證據確鑿。
不過這種事呢,爺要是不往上報,頂多算是家務事一樁,再不濟就是大宅門里的陰私事一件,你作為這件事的其中一個當事人,丟了太醫院的差事,丟掉小命,卻不至于連累家眷子嗣,但是要是將此事呈報宗人府的話,戕害皇室血脈的一條罪過,那就不是你丁醫士一條性命能擔待得起的。
爺愿意和你好好說話的時候,你該識趣的,不然……”
說到這里,四爺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就他那恨不能吃人的表情和他那如鬼魅般陰森森的語氣,只要丁醫士不傻就能聽明白四爺話里的弦外之音。
是了,還有監察皇親宗室的宗人府這把利刃懸在頭上呢……
宗人府這衙門,看起來好似是個游離于三司六部這些衙署外,但是其權柄比起都察院還要大,單單是其所管轄范圍就足夠讓所有人對其望而生畏,一旦此事被四爺送呈宗人府,那就不再是一樁小小的宅斗紛爭了,到時候甭管能不能揪出幕后之人,丁醫士這個負責對烏雅格格腹中胎兒動手腳的太醫是跑不掉的,連同他的三親六故和府中家眷,一定會成為這場暗算的殉葬者之一。
丁醫士是貪生怕死,丁醫士是貪財好色,丁醫士是嚼舌如簧、能言善道……他和大多數人一樣有太多太多的缺點,但是他同樣也有軟肋,他的軟肋不是旁的,正是其血脈傳承的獨子。
作為一個三代單傳的男人,他格外看重家中才開蒙不久的獨子。
他一直以為四爺不會因此事牽扯到他的家眷,他一直以為四爺不會不顧臉面地將此事捅出去,所以他心里一直留有一線希望,但是現在四爺突然戳破了他心底的希望,這個剛剛還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的丁醫士,登時就說不出話來了。
丁醫士滿眼震驚地瞧著上首端坐的四爺,顫聲道:“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此時此刻,他終于意識到他那些看起來嚴絲合縫的謊言,根本不曾讓四爺的內心有過絲毫動搖,那繼續胡攪蠻纏下去,也不過就是耗空四爺所有的耐心而已,所以他很是果斷地認罪了。
如同四爺所猜測的那般,丁醫士確實并沒有將他所知道的所有消息都說出來了。
這人啊,都有利己的心思,尤其是做壞事的時候。
別看丁醫士口口聲聲說他就是被吳嬤嬤給騙得做出壞事,但是是非曲直,他心里比誰都明白,這豪門望族的妾室都盼著能夠生下一子半女地獲得更大的話語權呢,烏雅格格就算是仗著自個兒和四爺是表親,心里有底,卻不也會放過這種能夠往上爬的機會,出現這種不合常理的事兒,吳嬤嬤還塞給自個兒那么多銀子還賭債去,他就是再傻都能看出些問題來了。
既然他知道這事里有蹊蹺,又怎么可能不給自個兒留條后路啥么的呢!
正因為如此,烏雅格格腹中的胎兒才會保到今個兒……
正因為如此,他也偷偷跟蹤過吳嬤嬤。
吳嬤嬤是內宅仆婦,一般來說是不大容易出府的,但是府里人多眼雜,誰也保不準哪個犄角旮旯里就藏著人呢,為了保險,吳嬤嬤在府里的時候,一直都和丁醫士沒有太多往來,包括丁醫士偷偷交給她的那些瓶瓶罐罐,那都是在府外完成交接的。
作為能夠順利考進太醫院里當值的民間大夫,丁醫士不單單在醫術上的造詣不錯,也很有幾分機靈勁,他見吳嬤嬤和自個兒來往都要偷偷摸摸安排在府外,便有些懷疑吳嬤嬤和背后指使她這么做的人,也是在府外見面的,當他有了這樣的懷疑以后,他就開始偷偷跟蹤吳嬤嬤的舉動。
不過他到底是有差事在身的醫士,總不能沒事就守著四爺府的后門等著盯梢,但是這事兒交托給別人,他又不放心,所以這個聰明人就想到了常年在大柵欄那邊靠乞討為生的小乞丐們。
別以為做乞丐就不需要點本事,那些個沒有眼力見的乞丐早就餓死了。
丁醫士會找到這些小乞丐幫忙的原因很簡單,原因有二。
一來是這些小乞丐們都是蓬頭垢面、衣不蔽體的小可憐,要是不仔細瞧,還真分辨不出誰是誰,加之城里這些比較熱鬧的街市上,到處都不缺少這種小乞丐的身影,所以也就不怕吳嬤嬤會注意到突然出現在自個兒身后的小乞丐了。
二來是這些小乞丐和自個兒無親無故,便是被人抓住,也不怕牽扯到自個兒頭上。
不過花錢買通街頭巷尾的小乞丐幫忙盯梢吳嬤嬤,也有不方便的地方,那就是吳嬤嬤出出進進的地方,哪兒都不是這些個破衣爛衫的小乞丐能混進去的,但是這點對于丁醫士來說,問題并不大,他就是想要摸清吳嬤嬤的行動規律和經常出入的地方,剩下的就是他自個兒抽空過去瞧瞧的事兒了。
吳嬤嬤就這樣在不知不覺間被丁醫士收買的小乞丐盯住了。
而丁醫士為此付出的就是一兩都不到的銀角子一枚,他在順利摸出吳嬤嬤每次出府的行動路線和時間以后,也沒有莽撞行動,而是先練習了改頭換面的本事,確保不熟悉的人認不出自個兒,他這才屢屢出現在吳嬤嬤經常出入的茶寮酒肆里。
足足一個月的時間,他終于在一個茶館里等到了偷偷摸摸和吳嬤嬤見面的人。
那日,天藍水清,西風微微,耀眼的旭日就高懸在天際之上。
丁醫士本來都有些等得不耐煩,準備起身離開了,就在他要走未走的時候,一個頭戴瓜皮小帽,頜下蓄須,身穿湖藍色府綢面棉襖,腳踩皂色千層底軟靴的中年男子就直眉楞眼地奔著吳嬤嬤過去了,連路過小伙計和他問好打招呼都沒有回應一下,腳步匆忙得很……
雖然就是一錯身的工夫,但是丁醫士還是看出了來人是誰。
別看來人做男子裝束,頜下還貼著假胡須做掩飾,但是她過于輕盈的步伐,還有眼角不起眼的一處疤痕,還是透露了來人的身份,來人是四爺府里一個掌管灑掃宮女的小管事婆子。
照說丁醫士是沒可能記住這么一個后宅里微不起眼的小人物的,怪只怪這個婆子太愛美,明明家里孩子都好幾個了,卻偏偏覺得自個兒眼角那處的小疤痕太礙眼,她不相信坊間大夫們的本事,也是心疼請醫看診的湯藥費,愣是求著前院賬房的一個小管事找到了丁醫士的頭上。
因為這管事婆子摳摳搜搜的做法,也就讓丁醫士記住了她。
畢竟府里喜歡拿手下人出氣的主子不多,但是也不是沒有,如這個管事婆子這般身上留疤的婢仆還真不少,敢主動上門來求自個兒給個祛疤方子的人,也是大有人在,但是大多是那些還未婚配的小宮女,又傷在比較明顯的地方,或是臉上、胳膊上,怕耽誤了往后的婚配,如管事婆子這年紀還來求祛疤方子的人就太少了。
尤其是這個管事婆子的小疤痕就在眉梢的位置上,畫眉的時多帶一筆,根本就看不出來的一點點小痕跡。
因為其傷得特別、年紀特別,丁醫士就將她記住了。
不過在這里見到這個管事婆子的時候,他還是蠻驚訝的。
在他看來,這管事婆子就是個見縫插針、有便宜就上的摳門婆娘,性格潑辣,且愛生口舌,一張嘴兒說起話來如同崩豆似的,半點不給別人接話回答的機會,完全不像是那種能做大事的人物。
丁醫士雖然有些看不上這個管事婆子的做派,也曾懷疑是不是吳嬤嬤在故布疑陣,但是他也不是那種不謹慎的人,本著小心為上的原則,他還是花銀子雇了小乞丐們跟上去,這一跟就跟出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照說這管事婆子既然是四爺府里的婢仆,那么本家就該在四爺府跟前兒的窄巷里,這也是府里如她這般的所有管事們的常規住處了,一來是方便進府伺候,二來是主家的關懷和抬愛,但是這管事婆子見過吳嬤嬤之后,卻并沒有回到內城,而是直接奔著南城那邊去了。
一次如此,兩次如此,隨著小乞丐送過來的消息匯總,丁醫士覺得這事有些怪,所以他趁著休沐的機會,又一次喬裝改扮地跟上了這個管事婆子李大嬸。
他是直接在南城外跟上李大嬸的,那會兒李大嬸已經換下在府里那身裝束,防范意識也不是特別高,所以丁醫士一點勁兒沒費就跟著李大嬸找到了她的目的地。
那是一處不甚起眼的兩進小院。
他趁著李大嬸進門的時候,伸頭探腦地偷瞄了下,院門內側是一處灰瓦白墻的影壁墻,并沒有雕紋農巧,加之門上刷著黑漆,一看就知道是尋常百姓人家,但是瞧著院落的大小和位置,也能看出這里住著的人家境殷實。
丁醫士瞧著李大嬸進門,窩在墻角等了半宿,也沒見李大嬸出來,這才離開。
過后,他又趁著休沐的機會,偷偷摸摸過去瞧過幾次,還特地找到了那附近的一處水鋪打聽消息。
京城里的水質不大好,井水泛苦,少有那種入口冷冽甘甜的甜水井,所以這京里有一種很特別的營生,那就是水鋪,專門賣飲用水,和現代那些販賣桶裝水的水站,相差不多,每日晨起,天色剛剛放亮的時候,挨家挨戶給送過去,所以這些送水的力巴們,對附近的這些住戶的情況,都是比較熟悉的。
按照送水的力巴的說法,別看那院子面積不大,人口也不多,但是用水量是不少,每天都要送過去四大桶,足足一大缸的甜水,就算是淘米都用上甜水,也是夠廢的,而且他曾經無意中瞧見那院的后院里住著不少半大孩子,有男有女,主人八成是一處專門往大宅門里送人口的人牙子。
這消息,于丁醫士來說,那就是瞌睡時候送來的枕頭啊。
李大嬸就是府里一個不起眼的管事婆子,自個兒就是簽下賣身契的奴籍,怎么能做這種買人賣人的買賣呢,但是李大嬸卻能夠自由出入這套宅院,還要在半路換去那套府里的制式袍服,顯然是在遮人耳目,那么這個院子里的半大孩子都是什么人呢……
丁醫士心里有所猜測,卻沒有再貿然往那邊走動過,生怕露出痕跡,引起那院里的人注意,只是雇了三五個小乞丐在那附近留意著動靜。
他當時想得簡單,就是想著要抓著吳嬤嬤和吳嬤嬤幕后主使者的把柄在手里,這樣也免得等到烏雅格格出事的時候,自個兒被推出去做替罪羊,只有有這種救命的玩意兒在手里攥著,他才能安安心心地收著銀子辦事,要不是事出突然,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抓到府里來了,他有八成把握,自個兒能夠順利從幕后主使者手里敲出一筆銀子,然后領著家眷去其他地方生活,做一個富足安樂的小地主。
而丁醫士之前未曾將這消息說出來,也是存著一點希望,想著要是能夠蒙混過去,那自然是千好萬好,如果真的蒙混不過去的話,三天之后,自個兒還沒有回去,家里的娘子也能夠找到那個院子,找人把自個兒救出去。
不得不說,論起求生欲望,丁醫士算是夠強了。
只是他沒想到四爺會玩出這么一手來,要是宗人府介入,還什么保命,全家滿門都要跟著他一塊倒霉,所以他這次再沒有耍任何花樣,一口氣就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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