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芙招呼著還愣在原地的詩蘭和詩情,低聲說道:“這些日子要管好咱們院里的丫頭子們,沒事少出去轉悠,還有趙德柱他們每十日一次的外出,也要取消,免得咱們無緣無故地被人潑污水。”
說完,她就往自個兒的居所——牡丹臺的方向走去。
雖然她是不打算插手弘暉私逃出府的事兒,也不摻和尋找弘暉蹤跡的事兒,但是還是要適當地做做樣子,不然就顯得她太過不近人情了,到時候就算四爺嘴上不說這些,心里也會覺得別扭。
而最適合做樣子的活計,也就是去清輝閣審問下那些被弘暉留下的宮婢仆從了。
不過爾芙能夠蓬頭垢面地前往長春仙館見烏拉那拉氏,卻不能這樣不顧儀態地前往清輝閣,她抬手攏攏耳邊的碎發,輕聲叫住了前面引路的詩蘭,示意她先去清輝閣那邊控制住局面,免得清輝閣那些宮婢仆從亂糟糟地鬧出什么禍端來。
待爾芙重新梳妝齊整地出現在清輝閣時,清輝閣里的大小婢仆都已經等在廊下了。
“免禮吧!”她微微抬手,目光清冷地掃過在場所有人,徑直走到了正房門前,這才徐徐轉身地吩咐道,然后,她就將清輝閣的管事嬤嬤福嬤嬤叫到了跟前兒。
她目光平和地注視著福嬤嬤,柔聲說道:“弘暉阿哥隨荊師傅外出游學,這些日子要麻煩你替他守好院子了。”
這話是說給旁邊那些宮婢仆從們聽的,純屬場面話。
福嬤嬤也算是了解內情的人,自是知道怎么配合,笑呵呵地恭聲應是,說完就上前伺候著爾芙往房間里走去,有些話是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明言的。
爾芙見狀,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幾分,暗道:這是個懂得分寸的人。
只是才走到房間里,她的臉色就顯得有些難看了。
因為這本該井井有條、潔凈如洗的房間里,實在是太亂了,好似剛剛被賊匪盜賊洗劫過一般,博古閣上的各色擺件,歪七扭八,內室床榻上的被褥,更是被團成了團兒,連堂屋方桌前的那方富貴如意的氈毯,也卷起了一角。
爾芙眉頭微蹙地開口問道:“你是府里的老人兒了,便是弘暉不在府里,他的住所也不該是這樣雜亂無章,你怎么也不知道讓人將這里收拾收拾。”
“福晉容稟,奴婢本也想將這里早些歸置好,但是實在是不敢放那些宮婢們進來,再說蘇公公也派人傳信過來,說是陳福陳公公稍后會過來查看清點,讓奴婢先不要動房間里的東西!”福嬤嬤臉色發苦的輕聲答道,說完就順手將地毯卷起的一角鋪平了,顯然她也不太習慣這樣雜亂的房間擺設。
爾芙也就是隨口一問,并沒有深究的意思。
她微微點頭,隨意地在房間里游走一圈,最后站在書房的窗前,低聲問道:“你可曾清點過清輝閣的人手啦,可有什么人有不對勁的地方,你該明白要是被旁人知道弘暉阿哥私逃出府是個什么樣的罪名,便是宗人府不追究,也會壞了弘暉的名聲!”
說完,爾芙就將目光鎖定在了福嬤嬤的身上。
她不大相信弘暉的臨時決定能瞞得過福嬤嬤的耳目,但是沒有證據的事說出來,也不過是平生是非罷了。
福嬤嬤心里有些慌,面上卻不敢流露分毫,趕忙回答道:“奴婢發現弘暉阿哥不在清輝閣,便安排人守好了門戶,從發現弘暉阿哥不見到現在為止,除了弘暉阿哥身邊的近身太監馮寶不在,其他宮婢仆從都未曾離開過清輝閣,倒是沒有發現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那就好,你是先福晉安排給弘暉的管事嬤嬤,該怎么安排,你心里有數!”
爾芙并沒有在清輝閣多留,簡單詢問過后,便領著詩情等人回到了自個兒的居所,將一干煩心事都丟到了腦后,開始語重心長地給自個兒那雙不省心的子女上政治課,免得這兩個從小被四爺捧在手心里嬌慣著的小兒女有樣學樣,以后也做這些不著調的事,離家出走,這得是多么不負責任的人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呢!
她絮絮叨叨小半個時辰,說得口干舌燥,總算得到了弘昪和小七的保證。
爾芙端起手邊已經有些涼的茶碗,微抿一口,稍微潤潤嗓子,繼續說道:“行吧,額娘也不嘮叨啦,估計說這么多,你們能聽見去三兩句就算是有孝心啦,但是額娘還是要再囑咐你們一句,甭管有什么不高興的、不痛快的事,千萬千萬不能想著一走了之,因為這樣愚蠢的做法是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的,還會給旁人帶來麻煩。
你們瞧瞧弘暉這么一走了之,阿瑪和額娘為了替他遮掩,需要費多少工夫。”
說完正事,她又和孩子們說些體己話,轉換下心情,免得弘昪他們有逆反心理,這才放弘昪和小七回去自個兒的住所,而她也跟著小七去了桃花塢,借著替小七整理住所的借口,躲開弘暉的事。
雖然小七這幾日都未曾住在桃花塢這邊的住所,但是宮女們也沒有躲懶偷閑。
爾芙幫著小七將被褥重新鋪鋪好,又簡單將內室里的小幾、妝臺臺面擦拭一番,便捶著發酸的腰,緊挨著坐在床邊愣神的小七坐下了身子。
“額娘,我想回家啦!”小七抱著爾芙的胳膊輕輕晃著,嬌聲道。
爾芙聞言,苦笑著搖搖頭,低聲道:“額娘本來是打算這兩日就回京去的,連行李箱籠都差不多收拾好了,但是現在弘暉出了這樣的事情,為了不讓這個消息傳揚出去,咱們只能忍忍了。”
說著,她抬手刮刮小七嫩嫩的小鼻尖,笑著問道:“小七想家啦,這里不好么?”
小七抿著唇,腦袋瓜兒搖得好似撥浪鼓一般,抬手指著窗外隨風搖曳的樹影,滿是委屈的說道:“小七不喜歡這里,空蕩蕩的,尤其是晚上,瞧著倒映在窗子上的樹影,特別嚇人,而且之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小七聽錯了,小七總是覺得外面有哭聲,但是問身邊的丁香和孫嬤嬤,她們都說沒聽見。”
爾芙聞言,順著小七手指的方向看去,并未瞧出什么不妥的地方,但是她看小七一副連看都不敢往窗外看的害怕模樣,也不似是在搞怪撒嬌,不禁擔心起來:“小七是被外面的樹影嚇壞啦,那怎么不早些告訴額娘呢?”
“小七想告訴額娘的,但是孫嬤嬤說額娘忙,不讓小七給額娘添麻煩。”說著,她還委屈地抽抽鼻子,好似委屈得要哭似的。
爾芙緊緊攬著身旁微微發抖的小七,心里竄出一股股的邪火。
即便她要操心的事情很多,要安排府里內眷們的吃喝穿戴,又要打理府里在各地產業的賬目,但是她也不會不管她的孩子們,添麻煩,小七的問題,怎么可能是自個兒的麻煩,那是她最該操心的正事。
不過這會兒不是和孫嬤嬤計較這些事的時候,搞清楚小七所說的哭聲,才是正事。
她不知道小七是被夜里風吹過桃花林的聲音所擾,還是小七畏懼夜里顯得格外恐怖陰森的樹影,亦或是有人趁著這些日子就小七自個兒住在桃花塢這邊搞鬼,故意嚇唬從未離開過自個兒太遠的小七,但是總歸有跡可循的,而最好的辦法就是她陪著小七在這里住上幾日。
正好她也不舍得和小七分開,所以她直接吩咐詩晴將自個兒的行李搬過來了。
爾芙也沒有忘記仔細問問小七是什么時候發現夜里有哭聲的,又是什么時候覺得害怕的,身邊陪夜的宮婢有沒有換過,孫嬤嬤有沒有安排小太監在外值夜……等等問題,最終她得出了一個比較可信的答案,那就是是有人在故意搗鬼。
因為小七磕磕絆絆地說出,她曾經隱約看到一個身著白衣的散發女鬼從窗前經過。
小七之所以害怕,也是從那天開始的。
“之前,孩兒就曾在入夜之后聽見過嗚嗚咽咽的聲音,但是孩兒知道隨著天氣越來越涼,夜里的風也大了,風過樹林,發出些奇怪的動靜,也是正常的事兒,所以孩兒并不覺得害怕。
只是那天夜里,孩兒突然看見一個披頭散發的身影從窗前經過,孩兒就變得疑神疑鬼起來,心里也越來越害怕,尤其是問孫嬤嬤她們都不曾聽到哭聲之后,更害怕啦!”
小七這會兒說起這件事時,身上還有些發抖呢,可見是怕到了極點。
爾芙輕輕地拍著小七的后背,柔聲哄道:“不怕,有額娘在,額娘會保護好小七,今個兒額娘就陪小七把那個躲在暗處嚇唬小七的壞人抓出來,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弄這些神神怪怪的事兒!”
“要是真的有鬼呢?”小七胖嘟嘟的小臉上,寫滿了恐懼二字,顫聲問道。
爾芙聞言,笑呵呵地拂過小七的發頂,溫熱的手掌劃過小七滑嫩的臉龐,柔聲道:“小七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額娘的小七最是善良心軟,便是這世上真有那些神怪妖狐,它們也不會來嚇唬小七,所以這件事歸根究底就是一件惡作劇,或是誤會。”
“誤會?”小七有些驚訝地抬起頭,失聲問道。
爾芙笑著點點頭,同時挽起了露在外袍袖管外一截的中衣,指著里面貼身穿著的素白色寢衣,柔聲分析道:“如果是夜里,有哪個不懂事的宮婢睡夢中起夜,穿著貼身的寢衣匆忙在廊下跑過,那肯定是滿頭青絲披散著,風一吹過,寬松的寢衣飄起一角,瞧著是不是挺嚇人?”
說著,她還故意將床榻一側用金鉤固定在雕花床欄上的輕紗床幃搭在了頭上。
淡青色的輕紗床幃柔順如絲,爾芙又故意擺出吐舌瞪眼的嚇人模樣,在配合著她鬼里鬼氣的低嚎聲,十分生動形象地扮演了一次女鬼,只是外面是青天朗日,小七并不覺得害怕,還搞怪似的學著爾芙的動作,終于露出了一抹輕松的笑容。
她明白了自家額娘的意思,順著自家額娘的思路想想,好似這樣的可能性挺大的。
本來被夜里的哭聲和那晚如風般飄過的女鬼身影嚇唬得心驚膽戰的小七,這會兒倒是不覺得害怕啦,甚至還有些鄙夷自個兒前些天被嚇得草木皆驚的模樣,小臉羞紅地賴在爾芙的懷里,喃喃道:“小七是大孩子啦,不要讓額娘陪啦!”
“什么?”爾芙捧著小七巴掌大的小臉蛋,繃著臉問道。
“額娘,小七已經明白是怎么回事啦,也就不害怕啦,小七不想讓額娘陪啦,因為要是被其他叔伯府里的姐妹們知道,她們一定會笑話小七膽小如鼠的。”小七賴在爾芙的懷里,緊緊攬著爾芙已經有些發福的腰肢,聲音軟糯的撒嬌道。
爾芙表示:這個賴在自個兒懷里撒嬌的小白眼狼,一定是自個兒親生的。
因為她小時候就是這樣特別愛面子,生怕被交好的小姐妹笑話,經常會做些逞能的事情,比如摸著黑回家,比如故意躲起來讓家人著急尋找……等等無腦舉動。
那會兒是覺得自個兒這樣做是件特別有面子的事情,但是等到長大之后想想,她只覺得自個兒當時實在是幼稚得可怕,而現在小七顯然正處于這樣的狀態下。
她苦笑著摟緊了小七,最終答應了小七的要求。
當然,爾芙面上是答應了小七,讓她自個兒面對心底的恐懼,但是爾芙心里卻并沒有絲毫放松警惕的想法,她回到牡丹臺,見天色剛黑,便讓趙德柱和王守財領著手下的小太監去小七的住所外面盯著了。
她可能會相信小七那夜看到的白衣女子是巧合,卻不相信夜夜出現的哭聲是巧合。
這一夜,爾芙真是輾轉反側。
她在床上如同烙餅般來回翻滾著,直至月上中天,也沒有一絲困意,滿心滿腹的煩躁和擔憂,讓她根本就靜不下心來,最終她還是披著衣裳起來了。
因為她實在放心不下小七那邊兒,不擔心其他的,主要是怕小七被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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