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德妃娘娘也不理會滿眼呆滯的爾芙,抬抬手就將房間里伺候的宮婢都打發了出去,擺出了一張晚娘臉瞧著爾芙。
經過短暫的慌亂過后,爾芙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她有些心虛地扭著衣角,坐回到了羅漢床下首擺著的繡墩上,吞了吞口水,低聲道:“不知娘娘有何示下。”
“你也不必這么緊張,其實本宮對你進府多年的表現,還是很滿意的,雖然你算不上是多機靈,性格也有些綿軟,但是也并非是全無優點,作為嫡福晉,你待人寬和,馭下有方,賞罰有度,不過你這些日子做的事情,本宮作為你的婆母,實在是有些不高興。”德妃娘娘見爾芙臉上寫滿了緊張,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仿佛一個犯了錯的小孩子似的,本以為是鐵石心腸的心底,不禁涌起了幾分心軟來,她放緩了語氣,淡聲說道,“你應該也都知道,老四是皇上和本宮都寄予厚望的兒子,他應該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正事上,當然,本宮也不是要求他就要舍棄所有的閑暇時光,只是他剛剛才好不容易從老八暴斃的事情里抽身,正是他該要收攏失地的時候,他卻任性地領著你這位嫡福晉和孩子們去郊野玩耍,還一去就是三天之久,這難免會讓那些依附于他的朝臣對他失去信心的。
作為嫡福晉,你該好好規勸他,而不是和他一塊胡鬧。
今天,本宮特地叫你過來,便是想要囑咐你幾句,這種事情,可一不可再,生在皇家,他既然享受到他頭上皇子光環帶給他的優渥生活,便要承擔起他皇子的責任來,事事都要更加注意分寸,不能隨著心思胡鬧。”
“妾身明白,妾身日后定會好好規勸四爺。”爾芙淚目道。
“你也不必覺得心里不舒服,本宮讓你過來,也并非是要教訓你,妻賢夫禍少,這愛新覺羅家的媳婦就更不好做了,現在你是親王福晉,再想要如以往那些年那樣隨心所欲,更是不可能了,老四鐘情于你,你就更要時時刻刻不忘自己的身份,這樣才能對得起他這些年對你的疼愛,你也不希望他就做個游山玩水、提籠架鳥的閑散王爺吧。”德妃娘娘心知爾芙性格綿軟,又被老四寵得太嬌氣,她也不好說太重的話,本該擺著婆母和宮妃譜的她很是為難地擰著眉毛,左思右想地將肚子里的話改了又改,語重心長地提醒道。
聽德妃娘娘這樣說,爾芙真想不管不顧地說上一句,她發自肺腑地希望四爺是個閑散無憂的王爺,這樣她就可以恃寵生嬌地將府里那些情敵都趕出去,拐著四爺找個風清水秀的地方,領著小七和弘軒幾個小娃娃,自由自在地過他們的小日子去了。
不過,這話她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就算了,面上仍然是那副恭順樣子,聽著德妃娘娘滔滔不絕地發牢騷,好不容易捱到宮人進來續茶,爾芙這才算是得到了片刻清靜,偷偷坐直了身子,瞟了眼已經趴在德妃娘娘腿上對她擠眉弄眼的小銀子,緩解下緊張的情緒,以更加飽滿的熱情去面對德妃娘娘的下一波吐沫星子。
事實證明,這婆媳之間就算相處得再好,也不可能和平共處,尤其是在古代這種沒有一夫一妻制度保證的封建社會里,所以當爾芙暈頭暈腦地走出暢春園的時候,身后已經跟著德妃娘娘賞下來的一對姐妹花。
這對姐妹花出自德妃娘娘的家族烏雅氏。
兩姐妹都是剛剛及笄的好年紀,雖然看著稚嫩,卻是從小就養在教習嬤嬤身邊的真正聰明人,厚厚的宮規能倒背如流,琴棋書畫茶道女紅,無一不精,行為做派比大家閨秀更優雅、端莊,這么兩個姐妹花被德妃娘娘塞到爾芙的身邊,其目的就再明顯不過了。
偏偏爾芙看著這兩個小丫頭連拒絕的理由都找不到。
因為德妃娘娘也沒有明說這二人就是指過來伺候四爺的,而是借口她爾芙這個嫡福晉身邊就有兩個陪嫁丫鬟和兩個大宮女伺候,實在是有些不夠排場,所以特地選了這么兩個機靈體貼的宮女給爾芙,這甭管在哪里說都是德妃娘娘這個婆母對爾芙的關心。
長者賜、不敢辭,這情敵就這樣被塞到了爾芙的身邊當差了。
重新回到長春仙館里坐定,爾芙有些苦悶地看著眼前嬌俏的姐妹二人,卻到底沒有將她們打發到看不見的地方去,因為德妃娘娘能塞過來兩個,便能再塞過來更多,她能打發掉這兩個美婢,卻不可能各個都打發到四爺看不見的地方去,所以她還不如就這樣順順當當地接受下德妃娘娘的安排,起碼這樣她還能在德妃娘娘跟前留個好印象。
爾芙抬手捏了捏有些發脹的眉心,勉強自己擠出一張虛偽的笑臉,指著給分立在羅漢床兩側的近身宮女,輕聲介紹道:“雨桐、雨椏,詩蘭、詩情……你們幾個都相互認識下吧,往后她們姐妹倆就要留在咱們四爺府里當差了,暫時先領著一等宮女的差事,跟著你們跑跑腿兒什么的,稍后我再具體安排她們的差事,不過你們切莫仗著資歷老就欺負新人,多照顧照顧她們。”
說完,她就擺擺手將房間里的宮女都打發了出去,只留下了毓秀姑姑一個人在跟前,低聲詢問起了這一對雙胞胎姐妹花的來歷。
其實毓秀姑姑也不算太了解二人的來歷,因為毓秀姑姑這趟回暢春園的凝春堂當差,除去陪德妃娘娘閑聊的時間,更多的時候都在照顧小米團,再說有頂替她差事的新掌事宮女如同防賊似的盯著她,她連找老姐妹一塊說說話都不方便,不過她到底比爾芙更加清楚這對姐妹花的底細些。
“聽奴婢那些老姐妹說,這雨桐和雨椏倆姐妹年前就進宮了,換句話說,要不是皇上那邊先安排了佟佳側福晉入府,這對姐妹花早就被娘娘送過來了。”毓秀姑姑臉色發苦地將自個兒從老姐妹那里探聽來的消息,盡量簡潔地說了一遍。
“呵呵,來了就來了吧,反正咱們府里也不差這點花費。”
“奴婢只怕是主子爺瞧見這對姐妹花會不高興,而娘娘那邊也可能會因此誤解主子。”
“我相信娘娘是聰明人,不會不了解四爺的性子。”
“正因為娘娘了解主子爺的性格,這才會將人交到您的手上,所以就算主子爺再不高興,也不能越過您去處置這對姐妹花。”
“我本來就沒有想要處置她們。
堵不如疏,這天底下就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如果四爺沒有那份心思,便是有再多嬌花似的姑娘在他跟前打轉轉兒,他也不會做出有失體面的事情,可要是他起了花花心思,就算我千方百計地防備,最后也不過是將他越推越遠罷了,我之所以問問她們的來歷,無非是不愿意身邊多兩個不知道根底的生人伺候罷了。”說完,爾芙就撓撓頭,有些生硬地轉移話題,說起了之前廚房小宮女暴斃被牽連到的小生子。
關于小生子的事,毓秀姑姑也不甚了解。
因為毓秀姑姑是和爾芙前后腳離開圓明園的,爾芙也是知道這點的,她突然提起小生子的事,不過是她不想要再繼續和毓秀姑姑探討爭寵這件有些尷尬的事情罷了,所以聽到毓秀姑姑的回答,她也并沒有覺得意外,爾芙又和毓秀姑姑說了幾句閑話,便送著毓秀姑姑出了上房。
長春仙館的院子里,雨彤和雨椏看到爾芙出來,忙迎了上來。
她們小小年紀就和眾姐妹被送到家里最擅長宅斗爭寵的女眷跟前養著,由名師指點琴棋書畫,跟蘇杭繡工大家學習針黹女紅,與家中大廚一塊練習廚藝,這姐妹倆是所有姐妹中的佼佼者,她們有著一朝麻雀變鳳凰的野心是事實,不甘心就這么庸庸碌碌的過活是真,但是卻并不莽撞、冒失。
從年前就經由內務府送到德妃娘娘身邊等待時機,她們并沒有被宮中的繁華迷花眼,反而將家里送過來的體己銀錢都用來打探消息,小半年時間,足夠她們將爾芙和四爺的好惡都記在心底。
她們知道想要挖爾芙的墻角不容易,也知道被德妃娘娘突然塞到爾芙跟前當差,必然會被爾芙小心防范著,但是她們卻并沒有心灰意冷,甚至已經設計好了全盤計劃,她們的計劃很簡單,考慮到爾芙對外和善柔婉的性格,考慮到四爺對她們可能會有反感之心,所以她們打定主意要徐徐圖之。
十五歲的年紀,她們有大把時間去打持久戰。
所以她們來到圓明園,并沒有將自個兒當做是四爺的妾室,而是完完全全按照內務府教導宮女規矩時候的做派,擺正了自個兒宮女婢仆的身份,小心翼翼地伺候著爾芙,比如此時,還不等爾芙吩咐,眼瞧著爾芙往涼亭方向走,雨椏就已經姐姐姐姐地招呼著詩蘭一塊去房間里給爾芙取軟墊和點心等東西了,而雨桐則微弓身子地虛扶著爾芙往涼亭方向走去。
“主子,雖說現在天氣已經暖和起來,可是這石凳坐著又涼又硬的,還是要墊著軟墊舒服些。”雨椏和詩蘭的動作很快,爾芙才剛剛走進涼亭里,她二人就已經抱著軟墊和點心匣子追上來了,雨椏笑瞇瞇地鋪好了軟墊和繡緞桌布,柔聲解釋道。
“你倒是細心。”爾芙神色淡淡地點了點頭,夸贊道。
爾芙這樣的反應,也全在雨桐和雨椏的意料之中,兩人心里平靜如水,面上卻顯露出了些許委屈,她們知道爾芙是個很容易心軟的人,要真是她們和其他宮女那樣任勞任怨地當差,反倒不容易讓爾芙所信任,適當地表現出些許不甘心的神色,也好讓爾芙認為她們都是些沒有什么心機的單純姑娘。
就如她們所預料的一般,爾芙見狀,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雖然爾芙沒有說什么安慰的話,卻也能看出她是不自在的,雨桐二人適時地收斂了臉上的委屈,乖順地站到了旁邊,似乎有意要和爾芙分開些距離般地退到了涼亭的邊上,既不主動上前伺候,卻也沒有再繼續流露出奇怪的表情來,臉色木然地候在旁邊。
爾芙就在這樣詭異的氛圍下,喝著有些苦澀的清茶,時不時地環視一眼身邊的宮女婢仆,等到了四爺回來。
“添新人了?”四爺笑著來到涼亭里,扶起起身見禮的爾芙,瞟了眼涼亭里站著的陌生面孔,很是隨意地拿起爾芙用過的茶碗抿了口剩茶,隨口問道。
“是啊,你們還不快見過四爺。”爾芙的笑容有些難看。
她到底還是個小氣的女人,做不到高高興興地和別人一塊同侍一夫,尤其是當四爺一眼就注意到雨桐和雨椏后,她發現她就好像喝了一碗酸醋似的滿肚子酸水,說出的話都多了分拈酸吃醋的味道來。
四爺不明就里地看著規矩見禮的兩個小宮女,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免了二人的禮,隨即就抬手將涼亭里伺候的宮女都打發了。
他和爾芙在一塊的時候,格外不喜歡旁人在跟前伺候,而且他也注意到爾芙說起這兩個宮女的時候,臉色很難看,便更加好奇起這兩個宮女的來歷,這也怪他太著急過來陪爾芙用膳,不然他就會從張保的嘴里得知這兩個宮女的來歷了。
而爾芙則誤會了。
她以為四爺已經知道這兩個宮女的來歷,見四爺才來到長春仙館就將注意力放在那兩個宮女身上,心里就更加不得勁,說出來的話就有些夾槍帶棒了,連帶著說起德妃娘娘的時候,這語氣也自然而然地帶出了些許怨氣來。
“還能是誰,你額娘德妃娘娘同族送進宮里伺候的兩個宮女。
那個戴淡紫色絹花的是姐姐,閨名雨桐,耳邊有一顆紅痣的是妹妹雨椏,都是十五歲如花似的好年紀,模樣也嬌俏,聽說還很是擅長舞文弄墨、彈琴作曲……”爾芙瞟著二女離開的背影,不情不愿地介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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