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可不能這么說四爺,他心里頭也是惦記著您的。”爾芙聞言,很是不贊同的反駁道。
“你就別替他說好話了。”德妃娘娘端起茶盞抿了口,輕聲呢喃道。
到底不是自小養在身邊的孩子,即便是血脈相通,即便是有著天生的親近感,可是總歸是差些味道,德妃娘娘這話也并非是有感而發,而是實實在在地被其他宮妃的炫耀舉動給氣到了,尤其是膝下同樣有兩子繞膝的宜妃,這兩日經常借著過來找她說話的由頭,各種炫耀老五和老九在外是多么惦記她,又打發人送了什么新玩意兒回來……德妃娘娘和宜妃斗了大半輩子了,在這點上,卻是實打實地輸給了宜妃,所以她這心里很不是滋味。
偏偏她又理智地明白這一切不怪老四。
不論是當年,還是現在,一切都要怪她想要攀上佟佳皇后這棵大樹,舍棄了老四。
想到這里,德妃娘娘的臉上,多了幾分愁怨之色。
爾芙見狀,如何不知道德妃娘娘心情不好,她也從德妃娘娘身后宮女的暗示看出,這一切都和隨康熙帝出巡的老四有關,她雖然不聰明,略微想想,便也明白德妃娘娘是為哪般如何苦悶了。
她笑吟吟地湊到德妃娘娘跟前,接過宮女手里的羽扇,輕輕搖著,柔聲安慰道:“娘娘,其實我今個兒過來就是四爺特地來信囑咐的,他擔心您自個兒在暢春園煩悶無趣,又知道您不好輕易往圓明園走動,便讓我多過來陪您說說話。”說完,她還不忘故作親昵地往德妃娘娘身邊湊了湊。
這宮里的女人,甭管模樣是否仍然嬌嫩如豆蔻少女,心態卻比同齡婦人老邁許多,何況德妃娘娘本就已經不年輕,已然是到了最需要關心的更年期,偏偏她的身份,致使她不能和兒女常伴,也沒有能哄玩逗趣的孫男娣女在跟前,連想找個能說體己話的人都難,也就越發會為了些許小事傷春悲秋了。
好在爾芙很有和老輩人打交道的經驗,幾句話就哄得德妃娘娘露出了笑顏。
不過也對,如德妃娘娘這般坐穩后妃寶座多年的宮妃,什么珍稀古玩、稀罕玩意兒沒見過、沒瞧過、沒把玩過,相比起從外面送些小玩意兒來賣乖,顯然是陪伴更珍貴,尤其是一個已經貴為親王福晉的兒媳婦這樣做小伏低的哄著,想要不高興都不容易,最讓她歡喜的還有一點,那就是她已經瞧見宜妃那個老對手正滿臉鐵青走過來。
就在她打算趁此機會和宜妃娘娘炫耀一番的時候,宜妃已經收斂起臉上的不高興,笑著迎上來道:“果然還是德妃姐姐有福氣些,瞧瞧咱們老四家的,果然乖巧懂事,比我家老五、老九家的都強。”
雖然德妃娘娘被宜妃的先發制人堵得心口發悶,但是也沒有表現出來,她滿臉慈愛笑容地對著爾芙招了招手,柔聲說道:“爾芙,還不見過宜妃娘娘。”
“臣妾見過宜妃娘娘,娘娘萬福。”爾芙嘴角掛著恬靜的笑容上前一步,屈膝道。
“快起來吧,這也沒有外人在,不必如此多禮,本宮與德妃姐姐相交多年,早就把你和四爺都當做自家孩子看了。”宜妃娘娘笑著俯身虛扶起屈膝見禮的爾芙,似是很親昵地拍著爾芙的手背,柔聲說道。
不得不說,這能在宮里混得如魚得水的宮妃,各個都有一張無懈可擊的假面。
爾芙雖然不善于人際交往一道,卻也明白這會兒自己不該和宜妃娘娘站得太近,她甜笑著退后一步,重新站回到德妃娘娘的身邊,用實際行動表示著自個兒是德妃娘娘的兒媳婦,小心回答道:“臣妾謝娘娘抬愛。”
“好了,好了,你這孩子,難得宜妃妹妹喜歡你,快一塊坐下吧。”德妃娘娘很是滿意地瞟了眼垂首做恭敬狀的爾芙,笑著指了指身側空著的繡墩,柔聲說道,最后也沒有忘記和宜妃炫耀兩句,“這孩子忒實在,我都說這些小事有云舒她們打理就好,偏偏不肯歇息……”
說完,她笑著招呼云舒去給爾芙取來冰鎮的酸梅湯解暑去熱。
“四福晉孝順姐姐,姐姐該高興才是,不像老五和老九他們家的,這除了照規矩過來請個安,那想找她們說說話都難,姐姐不知道,妹妹瞧著姐姐和四福晉如此親近,不知道多么羨慕呢!”宜妃娘娘也知道德妃娘娘的心思,雖然心里頭不痛快,卻也笑呵呵地應承著。
她和德妃相爭相斗多年,但是到底沒有動真格的,關系也算挺不錯的,她心里也知道她這兩天炫耀老五和老九送來的小玩意是真刺激到了德妃,現在有機會緩和,她當然樂不得的配合了。
只不過瞧著德妃那副洋洋得意的樣子,她也真是有些氣悶。
爾芙顯然并不能理解德妃和宜妃這種相愛相殺的套路,聽著兩位娘娘說話,整個人都是懵的,好在她也并沒有打算摻和進去,所以就一直很乖巧地端坐在旁邊當背景板,直到宮人捧著已經去籽切塊的西瓜出來,這才流露出幾分興趣來,她笑瞇瞇地將琉璃盤子邊放著的銀叉子遞到兩位娘娘手邊,柔聲說道:“二位娘娘,這西瓜還是要趁著涼快的時候吃,您二位快嘗嘗。”
“對對對,宜妃妹妹快嘗嘗吧。”德妃娘娘笑著接過叉子,禮讓道。
“妹妹正饞這口吃食呢!”宜妃笑著應道,隨手將一塊甘甜的西瓜送到了唇邊,小小口的吃著。
不同于爾芙這年歲的小輩,德妃和宜妃這些娘娘都已經過了爭寵斗狠的年紀,自然也就不怕有人會在吃食里動什么手腳,加之這西瓜才剛剛上市,內務府那邊怕這西瓜今個兒有,明個兒哪位主子吃上癮就可能供不上的,所以并沒有敢早早地送過來,好容易瞧見這新鮮的西瓜,宜妃不客氣,德妃娘娘更不會舍不得這點吃食,剛剛還很雍容端莊的兩位娘娘都多了幾分隨意,這面和心不和的二人,談笑間,也多了幾分親近。
至于爾芙,陪著兩位娘娘吃了會西瓜,又趁機蹭了兩杯酸梅湯,便也就回去了。
“雖說暢春園那邊,和圓明園的景致相差不多,不過到底不是自家地盤,待著就是不如在圓明園舒服,可算能松口氣了。”重新回到長春仙館,爾芙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輕聲感慨道。
“主子,后面洗漱用的溫水備好了。”詩蘭接過爾芙遞回來的濕帕子,輕聲道。
爾芙懶洋洋地躺在羅漢床上,享受著身側冰山帶來的涼爽,無精打采地擺了擺手,“懶得動彈,先放放吧。”
說完,她就翻個身,抱著鏤空玉雕的方枕睡了過去。
只可惜,她才剛迷迷糊糊地睡著,外面就傳來一陣亂糟糟的響動。
“怎么回事?”爾芙聞聲,滿臉不高興地坐起身來,揉著惺忪的睡眼,沉聲問道。
“主子,小烏拉那拉格格又鬧起來了。”詩蘭好不容易壓下外面的嘈雜動靜,苦著臉回到上房里,還沒來得及收斂起臉上的不高興,便正趕上爾芙坐起來詢問,她臊眉耷眼地上前,低聲回答道。
其實也不怪她如此反應,實在是小烏拉那拉氏太不著調了些,打從四爺前腳隨圣駕離京,這沒能如愿跟著出去的小烏拉那拉氏就鬧騰起來,今個兒嫌廚房送過來的水果不夠新鮮,明個兒嫌廚房的吃食不精致,反正是各種各樣的理由來長春仙館折騰,偏偏小烏拉那拉氏學聰明了,不再和爾芙這位嫡福晉硬碰硬,來了就是擰著帕子裝哭扮委屈的告狀,即便爾芙再是不耐煩,也不好怪罪小烏拉那拉氏,只能安撫著……然后小烏拉那拉氏就越鬧越起勁了。
“她倒是會挑時候。”爾芙冷笑著,呢喃道。
“主子,您看要不要奴婢去找個由頭把她打發回去?”詩蘭聞言,輕聲詢問道。
“你能應付得了她就不會讓她吵醒我了。”爾芙沉聲答道。
不過爾芙也并沒有匆忙召小烏拉那拉氏進來說話,她知道啊這會兒情緒不對勁,容易被小烏拉那拉氏激怒,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所以她坐起身來,抱著玉枕愣了會兒神,又吩咐詩蘭擰了濕帕子擦臉醒神,拖了有一盞茶時間,確定起床氣都已經退散,這才讓人領著在廊下哭哭啼啼抹眼淚的小烏拉那拉氏進來。
“福晉,您可得給婢妾做主啊!”小烏拉那拉氏進門,瞧清楚爾芙的位置,便嗷嘮一嗓子地嚎開了,話也不多說,反正就是跪坐在爾芙的跟前抹眼淚,抽抽搭搭地裝哭,直哭得嗓子都沙啞了,這才如同背課文地說起她來時就已經想好的借口,“福晉,婢妾雖說是個格格,但是到底也是四爺的妾室,現在連廚房都欺負婢妾,婢妾就是想要讓他們用冰塊做些爽口的小吃食,他們就三拖四拖地不肯答應……”
好,又是老一套。
爾芙內心充滿了無數個臥槽,卻也不得不撐著笑臉,示意詩蘭扶起坐在地上撒潑的小烏拉那拉氏,輕聲勸道:“這各院的份例都是有定數的,廚房那邊去取冰,也都是按照各院份例過去取,你今個兒多要一塊,哪就有人要少拿一塊,現在又是正熱的時候,各院女眷都需要用冰解暑,廚房怎么敢私自多給你冰塊呢,你這不是為難他們么,要不這樣,趕明兒我讓廚房那邊給你多留出一塊來!”
“婢妾哪里是那種不懂規矩的人呢!
福晉,這各院用冰都需要按照份例來,婢妾怎么可能要多占用其他姐妹的份例,婢妾都已經說出從自個兒的份例出,偏偏廚房那邊就是不肯,這不是故意欺負婢妾,又是為何呢!”小烏拉那拉氏眼底閃過一絲精光,微微撇了撇嘴兒,繼續哭訴道。
爾芙迷惑,扭頭看向詩蘭。
她可不覺得廚房那邊的人會如此大膽地和府中有品級的格格作對,但是小烏拉那拉氏又是言辭鑿鑿的樣子,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詩蘭看懂了爾芙迷惘的小眼神,忙湊上前,將自個兒了解到的真相告訴爾芙。
事實讓爾芙很無語。
不得不說,小烏拉那拉氏在一次次失敗中,終于總結到了真諦,找到了一條最適合她的路,那就是胡攪蠻纏。
當然,小烏拉那拉氏也沒有撒謊,她確實是要從自個兒份例中出冰塊,吩咐廚房那邊做冰鎮紅豆沙粥,但是她出的冰塊是冰窖那邊專門儲存用來解暑降溫的大冰山。
這種冰山和廚房那邊用來制作吃食的冰塊不同,全是河流自然結冰形成的冰塊,廚房用來制作吃食的冰塊都是用山泉水利用冬日室外溫度過低的特點,特別凍成的冰塊,這河水結冰形成的冰山,確實在本質上和山泉水凍成的冰塊一樣,但是細致上是有區別的,雖說河水凍成的冰塊,亦是清澈無垢,但是誰敢保證這種河水凍成的冰塊做出來的吃食就不會弄得小烏拉那拉氏脾胃不和、上吐下瀉,膳房那邊不敢承擔這樣的風險,小烏拉那拉氏就鬧到爾芙跟前來了。
“小烏拉那拉氏,這可就是你不對了,膳房不肯用冰山為你制作吃食,這也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你若是再胡鬧,可別怪本福晉不客氣了。”從詩蘭這里得知真相,爾芙的臉色登時就沉了下來,她滿臉不高興的教訓道。
“福晉,婢妾不是不知道這解暑降溫的冰山和制作吃食的冰塊不同。
不過婢妾也不是故意為難膳房,婢妾早就聽底下婢仆說過,這河水也是能食用的,那些莊戶人家都是從河邊打水飲用的。”小烏拉那拉氏也不打無準備之仗,她聽爾芙這么一說,連磕絆都沒打,便直接指著爾芙身側晶瑩剔透的冰山,說出了她已經打聽好的借口。
好樣的,爾芙暗暗對小烏拉那拉氏挑了個大拇指,爾芙是真沒想到,這小烏拉那拉氏為了給自個兒添堵,也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不過既然小烏拉那拉氏堅持說河水凍結成的冰山能食用,那她要是不就此成全小烏拉那拉氏,她都對不起自個兒這些天受的委屈了,所以她很是果斷地同意了小烏拉那拉氏無理取鬧的要求,吩咐膳房用冰山上鑿下來的冰塊給小烏拉那拉氏制作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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