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爾芙離開不久后,馬佳福晉就將這封家書轉交給了大李氏。
這是一封沒有封口的書信。
里面的內容很普通,開頭有些抱怨,抱怨婚嫁的繁瑣禮儀太辛苦,隨后也寫了些讓大李氏放心的寬心話,反正就是一份再平常不過的家書,零零索索地寫了兩頁紙。
大李氏粗粗幾眼就看完了,卻沒有將信放回到信封里。
她隨手將信地放在了自個兒和馬佳福晉之間的角幾上,笑著說道:“茉雅琦這孩子啊,看著是大姑娘了,但是這性子還是小孩子性格,明明是一場讓無數貴女欽羨的大婚典禮,但是她卻在抱怨辛苦……”
“這也是正常,別說是咱們茉雅琦啦,便是咱們年輕那會兒,不也是如此。
不過也不怪她覺得辛苦,早起天不亮就要起身梳妝更衣,一整天下來都吃不到口熱乎飯食,要是碰到懂得心疼新媳婦的丈夫還好些,知道吩咐廚房準備些吃食送去新房里,不然除了那碗半生不熟的餃子,便得餓上一整晚了,第二天起來又要祭祖認親,但凡是個身體差些的,怕是還沒有等認親禮結束呢,人就已經餓昏了。”馬佳福晉笑著應和道。
大李氏聞言,卻是一陣尷尬。
因為她并未是四爺的嫡妻,最初就是德妃娘娘指給四爺通曉人事的宮女一枚,就連她生下弘昀,得晉封側福晉的時候,也沒有正兒八經的晉封禮,想要辛苦都沒得辛苦,這會兒聽馬佳福晉說起這些話題,如何能夠不尷尬呢……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馬佳福晉說的這些話題,讓她也接不上茬啊。
難道她還要追問茉雅琦嫁過去之后,阿興阿那個姑爺可曾給自家茉雅琦準備晚膳,這話題不要太尷尬了。
好在馬佳福晉很快就察覺到了這話題的不妥之處,笑著說道:“以己度人,咱們茉雅琦進門之后,我便讓廚上趕忙準備了幾道可口的小菜和飯食送過去,免得她餓壞了身體,所以李側福晉不必惦記,這茉雅琦格格嫁到我府里,我不說將她當自個兒親生的格格待著,卻也不會難為她分毫的。”
“馬佳福晉如此,那我就先替茉雅琦謝過馬佳福晉了。
不過馬佳福晉也不必太寵著她,如咱們嫡福晉所說那般,茉雅琦這孩子性格頑劣,愛耍些小性子,言行舉止,也常有些出格的地方,行事也不夠穩妥,要是您再太嬌慣著她,怕是她就更加順著性子胡鬧了。”大李氏忙擺手說道。
她可不希望馬佳福晉誤會自個兒是在替茉雅琦給喜塔臘氏一族施壓呢……
她千挑萬選地替茉雅琦挑選喜塔臘氏這樣一戶名門做夫家,為的是能夠替弘昀獲得更多的助力,而聯姻是最有效、最便捷的辦法,但是要是讓馬佳福晉誤會了,又如何能讓喜塔臘氏富泰一脈甘心情愿地替弘昀站腳助威呢……
馬佳福晉顯然是個比較豁達的婆母。
她其實并沒有誤會大李氏的意思,更沒有將大李氏那些話放在心上,她解釋一句,也是有感而發罷了。
大李氏如此說,她也就沒有多解釋,笑著客套兩句,便將這話題揭過去了。
一方是性格豁達的馬佳福晉,一方是有意交好的大李氏……
這牡丹臺里的氣氛,別提多融洽了。
待到爾芙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了,領著還有些不情愿的小七回到牡丹臺的時候,這馬佳福晉和大李氏就差義結金蘭以表示相見恨晚之心了。
“這就是咱們小七格格吧!”馬佳福晉率先起身,笑呵呵地招呼道。
“見過馬佳福晉。”小七在爾芙的暗示下,規規矩矩地上前見禮,輕聲問安道。
馬佳福晉聞言,臉上滿是慈愛的笑容,一邊扶起見禮的小七,一邊動作迅速地褪下了手腕上戴著的一支琺瑯彩赤金寬鐲,很是熱絡地塞到小七的手里做見面禮,她是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小七等四爺府的小主子們,不然她也不會過來之前不準備幾份見面禮,好在她今個兒算是盛裝打扮,要不就真的太尷尬了。
不過小七接過這份見面禮,卻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了爾芙。
因為爾芙不喜出外交際應酬,而烏拉那拉氏看似寬和溫善的外表下是偽善、陰毒的內心,更不會領著不是自個兒所生的小七她們出去應酬了,雖然這份見面禮不是小七收到的第一份,卻是頭一次在這樣的場合下收下,從小被爾芙教導不能隨便收陌生人禮物的她,哪里知道該如何應對呢……
好在爾芙很快就明白了小七的意思,笑著打圓場道:“這孩子……
馬佳福晉又不是什么外人,送你見面禮是喜歡你,你就別這樣別別扭扭地了,快點收下吧,趕緊謝謝馬佳福晉送你禮物。”
有了爾芙這話,小七也不再推辭拒絕了。
她笑呵呵地將有些不和腕寬的琺瑯彩赤金寬鐲戴到了手腕上,又對著馬佳福晉屈膝一禮,儀態得體地謝過馬佳福晉送上的見面禮,待自家額娘出言讓坐后,這才虛扶著自家額娘往上首主位的方向走,然后規規矩矩地站在了自家額娘的身邊。
誰讓她小七是小輩呢……
好在爾芙一落座,隨意寒暄幾句,便說起了已經命膳房準備好家宴的事兒,招呼著坐在下首的馬佳福晉和大李氏一塊移步飯廳,不至于讓小七在旁邊站太久。
不過說是移步飯廳,卻不可能立時三刻就開席。
畢竟還需要等四爺府的男主人四爺和府里的其他三位側福晉到場呢,除此之外,宮婢們擺膳也要時間,這會兒走到飯廳里,也不過就是換個地方坐著閑聊天罷了。
而飯桌旁呢,小七也算是混到個座位了。
她也不是坐在旁邊當背景板的,她很是懂事地替代了桌邊伺候的宮婢,將宮婢送上的茶壺攬到跟前兒,眼力見十足地替爾芙和馬佳福晉等人添著茶水,謹守著規矩,不打擾爾芙和馬佳福晉等人聊天。
而瞧見這一幕的馬佳福晉,則更覺得這四爺府的家教甚好。
她也更加佩服自個兒選兒媳婦的眼光,更滿意自個兒那位不在場的二兒媳婦茉雅琦了,因為她覺得茉雅琦格格便是性格嬌蠻些,卻也不可能比被四爺捧在手心疼愛至今的小七格格更嬌蠻任性,連小七格格都如此懂事貼心的樣子,那茉雅琦還不更加懂事了。
可惜的是,她這聯想力有些強,也有些偏了。
就在馬佳福晉和爾芙聊得正熱絡的時候,四爺領著府里的幾位阿哥來了,而和四爺一塊過來的,還有烏拉那拉氏和佟佳氏、李荷茱三位側福晉,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碰上的。
隨著四爺和諸位側福晉到齊,這場家宴也就算是正式開席了。
本著男女有別的原則,四爺領著幾位阿哥和馬佳福晉簡簡單單地打個招呼,便繞到屏風另一側的那張圓桌落座了,而爾芙則領著府里的側福晉和小七,與馬佳福晉同桌用膳,所以其實四爺過不過來、府里的小阿哥們過不過來,還真是沒有什么必要。
一場家宴,辦的草草收尾。
爾芙和幾位側福晉陪著馬佳氏扯著閑篇,說說笑笑地用完膳,又陪著馬佳福晉喝了一會兒茶,馬佳福晉就主動提出告辭了,因為時間有些晚了,要是再耽擱下去,她就沒辦法趕在城門落鎖前進城了。
雖然憑借她和四爺府的姻親關系能夠進城去,但是到底有些興師動眾的意思,也難免會給其他人留下一個以權謀私、仗勢欺人的印象。
作為喜塔臘氏富泰的賢內助,她才不會如此莽撞呢。
爾芙又一次和其他幾位側福晉將馬佳福晉送到圓明園的大園門外,目送著馬佳福晉的馬車走出視線范圍內,這才回到了園子里,她們也沒有再湊在一塊表演姐妹情深的老套戲碼,直接各回各的住處去了。
畢竟四爺已經去爾芙的住所等著聽信了。
烏拉那拉氏等人怎么會那么不識趣地耽擱爾芙的時間,引得四爺不高興呢。
而爾芙呢,她今天也是從早晨忙到現在,雖然不需要親手準備羹湯佳肴,但是這心里的疲憊比起身體上的疲憊更難熬,她好不容易送走了馬佳福晉,肯定是巴不得回到自個兒的地盤好好休息休息了。
只是今個兒的肩輿有些晃,弄得她坐在上面很不舒服。
爾芙不愿意對下面這些宮婢仆從太苛刻,也不想為難自己的老腰了,抬手拍拍肩輿一側的扶手,便讓人停住了肩輿,自個兒從上面下來了。
一路步行,走得滿身是汗,總算是回到了牡丹臺。
她瞧著一臉好奇看向自個兒的四爺,有氣無力地擺擺手,徑直走進了凈室。
而剛要開口的四爺,一臉懵地看著已經走進屏風內側更衣的爾芙影子,轉頭看向去內室里給爾芙準備換洗衣物的詩情,沉聲問道:“你家主子是怎么了,怎么瞧著好似打了敗仗的殘兵游勇似的,這丟盔棄甲的模樣,瞧著也太慘了!”
詩情聞聲,心里偷笑著,面上卻一臉嚴肅地回答道:“主子是從大園門走回來的,奴婢想來是該累壞了。”
“你家主子是該經常運動運動了。”四爺聞言,則是有些跑題地低喃道。
四爺并沒有刻意地放低音量,而爾芙又和他僅隔一扇屏風,四爺低聲嘀咕的這些話就毫無意外地傳到了爾芙的耳朵里了,她有些不高興地撇撇嘴兒,朗聲回答道:“四爺說這些話,該不會是嫌棄妾身的身量越發豐腴了吧!”
說完,她還不忘故作兇橫地哼哼兩聲,以作威嚇。
四爺聞言,笑著搖搖頭,朗聲回答道:“爺是擔心你的身體,不愿意你總是悶在房間里,想你能經常出去走動走動。”
“這還差不多。”爾芙很是滿意地笑著說道。
說完,她整個人也已經躺在浴桶里,不再言語了。
這一天折騰下來,先不說她出了多少汗,也不說自個兒折騰得如何疲憊,單單就是這份不得清凈的煩躁感覺就夠爾芙難受了,難得這會兒能好好靜靜了。
為了能好好地解解乏,爾芙特地讓詩情在沐浴用的熱水里添了好些新鮮牛乳呢。
她躺在符合人體工程學設計的浴桶里,一雙玉手輕輕地撥動著泛著淡淡白色的洗澡水,呼吸著空氣里飄蕩著的淡淡花香,微笑著對詩情招招手,示意她將旁邊角幾上的熱茶遞給自個兒,微抿了一口,柔聲吩咐道:“你一會兒讓小廚房準備份涼面送過來,我這溜達一圈下來,還真是有些餓了。”
說完,她便將手里捧著的茶碗交給了詩情,又一次將身體都沉進了浴桶深處。
爾芙本來就是個很喜歡泡澡的人,今個兒又著實累著了,身邊伺候的詩情,也被她打發去小廚房了,四爺則是等一會兒就去書房里練字了,她自個兒躺在安靜的凈室里泡澡,躺著躺著就渾身放松地睡著了,等詩情從小廚房取了爾芙和四爺的夜宵回來,爾芙泡得手腳都有些皺了。
“扶我起來,我這腿兒都泡得有些發軟了。”被喚醒的爾芙,哭喪著臉吩咐道。
詩情連手都顧不上洗洗,搓搓手,讓自個兒的手不至于冰到爾芙,便忙伸手扶住了已經掙扎著從浴桶里站起來的爾芙,她一邊扯過旁邊角幾上疊放著的浴巾搭在爾芙的肩上,一邊忍不住嘮叨道:“主子,您說說您……您這身邊沒個人伺候是真不行,這泡澡怎么能泡這么久呢,您這要是著涼了,可怎么辦呢!”
“我也是太累了,一時之間就迷糊著了。”爾芙好脾氣地笑著解釋道。
詩情聞言,那是滿臉無奈。
她無語地望天:自家主子還能更迷糊一點么……
爾芙笑笑,抬手戳戳詩情有些僵硬的嘴角,柔聲道:“笑一笑啊,不然讓四爺看到了,還以為我欺負你呢,你也不愿意你家主子我落個苛待宮人的名聲吧……”說完,她也算順利地從有些高的浴桶里爬出來了,只是走下浴桶旁邊擺著的鏤雕腳踏時,還是腳下一滑地差點摔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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