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李荷茱頭也不抬地指了指下首的繡墩,冷聲吩咐道。
“奴婢不敢。”劉娘子臉色驟變,忙退后幾步地跪倒在地,恭聲請罪道。
“福晉都問你什么了?”李荷茱單手捧著茶碗,斜眼瞧著驚慌失措的劉娘子,好半天才冷冷哼著,示意劉娘子起身答話,一臉冷森地沉聲質問道,旁人不知道她和劉娘子的關系,只當她從番邦屬國嫁到這里,必然是孤零零的一個,但是好在她之前早早安排,特地使計策將四爺府里一些不起眼的宮婢仆從收攏在手,而劉娘子就是其中一個,劉娘子能夠順利坐上管事嬤嬤的位子,亦有她在后面做推手。
她雖然是不擔心爾芙將劉娘子拉攏過去,但是她還是會擔心爾芙從劉娘子這邊兒發現什么問題,尤其是她最近沒少在針線房這邊兒動手腳,便更加擔心會露餡了。
比如她往各處送的那些摻雜著用紅花汁浸泡過的繡線繡制的貼身里衣。
劉娘子聞言,忙一字不漏地將爾芙之前問過的問題都復述一遍。
“那她沒有詢問過這幾個月的賬目問題么?”李荷茱李側福晉繼續問道。
“沒有,福晉之前就不大關心這些,除非是每月一次的對賬,不然就算是過來,也就是給府里的小主子們裁剪新衣。”劉娘子恭聲答道。
李荷茱李側福晉又問了些比較敏感的問題,見爾芙都沒有和劉娘子問過,她這才算是松了口氣,臉色也和緩了不少,不過隨即她又有些緊張起來,她今個兒的表現是有些過激了,怕是還是和關系還算融洽的福晉離心了,雖然還不至于搞砸她那些見不得人的安排,但是卻也是有些不利的。
不過她并沒有讓任何人察覺到她心底的不安,而是滿臉淡然的對著劉娘子吩咐道:“行了,既然福晉信任你,那你就多往福晉那邊走動走動。”說完,她也沒有忘記她剛才過來時候對爾芙說的那些借口,直接除掉了外袍,命劉娘子拿著軟尺替自個兒丈量尺寸。
這一切都做完,她這才領著近身伺候的婢女離開了針線房。
連續送走了兩尊大佛,劉娘子渾身無力地頹坐在圓桌旁的繡墩上,有些心慌意亂地拿起李荷茱李側福晉之前用過的茶碗,將碗里剩下的涼茶一口喝光,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
tmd,都怪她家里的男人太不爭氣,不然她何至于淪落到這個地步呢!
早知道如此,她當初就不該仗著繡技精湛的長處,生出來京里發展的野心,如果還是留在家鄉的小鎮子上,憑借著她那手出神入化的繡技,即便是繡莊鋪子的收益不高,卻也足夠他們一家老小豐衣足食,哪里還需要像現在這樣對著府里的貴人做小伏低,時時刻刻都要提心吊膽的,生怕被后院的麻煩事牽扯進去……
嗐,這世上怎么就沒有后悔藥呢!
劉娘子苦悶地捂著臉,呲牙咧嘴地無聲發泄著心頭的不滿,足足一盞茶工夫,這才整理好心情,臉上重新揚起了和煦恬靜的笑容,邁步回到了寬敞明亮的繡房里,趴在案頭描繪著爾芙送過來的花樣。
另一頭,爾芙和小七走在花間小路上。
素來愛說愛笑的小七沉默了好久,終于耐不住寂寞地扯了扯自家額娘的一角,壓低聲音地提醒道:“額娘,您有沒有注意到李庶額娘的腰上,還真是豐腴了些。”說完,她還學著李荷茱李側福晉走進房間時的動作,微微佝僂著腰肢,好似在隱藏著腰間的豐腴。
爾芙開始還沒有在意,但是在看到小七做出的搞怪動作后,猛地一怔。
她突然地停住腳步,弄得她身后正在學李荷茱走路樣子的小七收不住腳地撞在了她的背上,她這才回過神地收斂起臉上的寒霜,扭頭瞧著正在揉著鼻子叫痛的小七,沉聲問道:“你真的覺得她胖了些?”
“額娘沒瞧見她坐在椅子上的時候,還專門拉了拉袍擺呢!”小七笑著回答道。
“是呢,我還真是沒注意,你這丫頭怎么連人家坐下時候的小動作都盯著!”爾芙聞言,勉強擠出了一抹笑容,抬手揉了揉小七的發頂,柔聲問道。
“孫嬤嬤教的。”小七甜笑著道。
“看來你跟著孫嬤嬤學規矩,還真是有很多進步呢!”爾芙聞言,也是一笑。
說完,她就利落地結束了這個話題,轉頭說起其他更有意思、且輕松的話題,她不想讓自家孩子小小年紀就攪合進后院女人們的斗爭里,也不想讓自家孩子小小年紀就要為自個兒的事情煩心。
爾芙就這樣陪著小七有說有笑地在后花園里散著步,隨后又在聽雨齋后面的水榭坐了會兒,直到困意上涌,待到小七要去跟著孫嬤嬤學規矩的時候,她這才領著詩蘭和詩情回到自個兒的院里去忙碌著收拾行李。
本以為這趟去莊上要小住些日子,所以帶過去的行李很多,結果……沒兩天就回來了,這些帶過去的箱籠都還沒來得及打開整理,便被原封不動地帶回來了,現在還要重新整理好,真是麻煩極了。
好在,她還有詩蘭和詩情這些宮婢幫忙,不然她一定會愁得揪光頭發的。
“這個玉雕的香爐就放在堂屋和書房之間的博古架上吧。”
“青瓷鵝頸瓶,放在大床里側的矮幾上,將那對粉彩鵝頸瓶換下來。”
“這個斗彩的提梁壺就收起來吧,左右也用不到。”
“剔紅矮柜,還是放回到后罩房的私庫里吧。”
“茶桌,正好東次間里的那張用久了,便將這張擺過去吧。”
爾芙命人搬了張太師椅在廊下,身上搭著曬得暄軟的薄被,腳下踩著暖乎乎的湯婆子,一樣樣地指點著宮人安排到應該擺放的位置,本來這些活兒都有詩蘭和詩情做,但是正值換季的時候,她房間里的擺設,也該是要做些調整,所以她就打算趁著這個空檔一塊做好算了。
這一忙活就是一下午,連她最愛的點心都忘記吃了。
“主子,劉娘子過來挑選料子了!”爾芙好不容易指揮著宮婢將從京郊莊子帶回來的行李都整理好,才剛回到房間里歇息下,溫熱的茶水還沒送到嘴邊兒,詩蘭就笑吟吟地領著劉娘子從外面進來了。
爾芙煩躁地擺了擺手,指著羅漢床另一側疊放著的一摞衣料,隨口說道:“你將之前從箱子底下找出來的那兩匹料子交給劉娘子就是了。”
說完,她就端起了手邊的茶碗,滋溜溜地喝著。
劉娘子見狀,也沒有多留,將爾芙之前留在自個兒那里的兩副花樣子交回到詩蘭的手里,便捧著衣料回到了針線房去了,連賞錢都沒顧得上要。
對此,爾芙倒是毫無察覺,反倒是負責送劉娘子出去的詩蘭有些起疑了。
她并沒有忙著將這點還算不得發現的發現告訴爾芙,而是快步去了倒座房那邊找趙德柱。
“你是讓我安排人去盯著劉娘子,為什么?”被叫出來的趙德柱有些不解的問道。
詩蘭并沒有和趙德柱站在房門口說話,而是拉著趙德柱來到一處比較隱蔽的拐角位置上,這才壓低聲音解釋道:“我就是覺得她有些奇怪,你也知道咱們主子很喜歡她那手蘇繡針法,除了主子貼身穿著的小衣和繡帕、香囊等東西,日常穿著的褂子袍服都是劉娘子一手操辦的,如果有人收買她趁機暗算咱們主子,那咱們主子不是很危險么!”
“那倒是,那我稍后就安排人去盯著劉娘子好了,只不過你也知道針線房雖然是在后院,但是因為位置比較偏,那些繡娘不但沒有簽下死契,連跟前伺候的丫鬟都是她們自個兒從府外帶過來的,所以想要盯著劉娘子,其實是挺不容易的。”趙德柱有些為難地搓著手解釋道。
“這點,你不需要太擔心,又不是讓你做什么害人的事兒,你只要安排兩個不起眼的小宮女在跟前瞄著些,瞧瞧誰和她走得比較近,又和誰的來往比較多,記下來就可以了,左右拉攏她的人,離不開咱們后院里的那些女人,到時候你再安排人盯著就是,其他的事情,外面的事情,我稍后會想辦法和白嬌姐姐聯系下。”對此,詩蘭已經考慮得很清楚,她笑著擺了擺手,打斷了趙德柱沒有說完的話,笑吟吟地說著解決辦法,那模樣顯然是已經成竹在胸、計劃周詳了。
事實亦是如此,詩蘭從發現劉娘子不對勁的地方就已經在考慮這些事情了。
其實之前詩蘭從來都沒有疑心過這位劉娘子的來歷,甚至還和劉娘子走得比較近,但是今天在針線房,看似李荷茱李側福晉和劉娘子的交流很正常,她卻發現劉娘子看著李荷茱李側福晉的眼神透露著懼怕和些許怨懟,這很顯然是不對勁的,而且李荷茱李側福晉也來得太快了些,快得給人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再加上劉娘子趕過來送花樣子的做法,她就更加確定劉娘子有問題了。
所以……她從送著劉娘子從上房出來的時候就決定要讓趙德柱盯著劉娘子了。
安排好這些,詩蘭這才重新回到爾芙的身邊伺候,勞心勞累一整天的爾芙并沒有注意到詩蘭出去送人的時間太久,她正趴在羅漢床上,讓詩情替自個兒捏肩捶腿,腦袋瓜兒深深地埋在軟枕里,看起來軟趴趴地如同沒了骨頭似的,又過了有一炷香多工夫,爾芙察覺到詩情替自個兒捏肩的力道弱了些,這才打著哈欠地抬起頭來,反手拍了拍詩情的手背,坐起身來,柔聲說道:“雖然現在時間還有些早,但是今個兒你和詩蘭都累壞了,所以還是早些回去休息,等明個兒早起再過來吧。”說完,她就趿拉著鞋子,催促著詩蘭和詩情下去休息了。
詩蘭和詩情見狀,也沒有堅持,恭聲應是就退出了上房。
兩人走在廊下,詩情這才問起詩蘭怎么送劉娘子去了那么久,兩人本就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好姐妹,詩蘭也就沒有瞞著詩情,三言兩語將她和趙德柱說的那些話復述一番,有些無奈地攤攤手,低聲道:“我真希望我多想了,不然咱們主子又要傷心啦!”
“你就別杞人憂天了,咱們只管照顧好主子就是了。”詩情笑著答道。
詩蘭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繞過上房旁邊同往后面罩房的月洞門以后,她這才開口說道:“我先去叫玉潔姐姐過去上房伺候,你先回房間去吧。”說完,她就快步往玉潔的房間走去。
雖然之前爾芙想要將玉潔的房間安排到跨院管事嬤嬤那邊,但是玉潔堅持要留在爾芙跟前伺候,所以她的房間就和詩蘭、詩情一樣被安排在后罩房這邊了,不過爾芙到底心疼玉潔的身體剛剛康復,不但讓她獨住一間,還特地留了一個才十歲上的小宮女在玉潔跟前伺候著,讓玉潔和旁邊跨院那些管事嬤嬤的待遇相同。
“玉潔姐姐,玉潔姐姐!”詩蘭輕輕叩著玉潔的房門,柔聲喚著。
“怎么了,可是主子那邊有事吩咐?”正坐在窗邊做針線活兒的玉潔聽見動靜,一邊起身過來給詩蘭開門,一邊隔著門朗聲問道。
說著話,玉潔就已經打開了房門,詩蘭笑著對玉潔點了點頭,柔聲說道:“是的,玉潔姐姐,主子疼惜我和詩情整理行李辛苦,還沒有用晚膳就讓我和詩情回房間去休息了,但是我不放心主子自個兒留在房里,怕主子跟前沒人伺候,所以就想拜托玉潔姐姐和瓊兒過去陪主子說說話。”
“行,那你就快些回去休息吧,我這就過去。”玉潔聞言,笑著應道。
打她重新回到府里,便一直被爾芙特別優待著,不但請太醫替她看診,還替她出氣解恨,交代小廚房照三餐給她燉補品補身,現在有機會去爾芙跟前伺候,她心里高興極了。
太過高興的她連話都顧不上和詩蘭多說一句,便已經往上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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