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陸思瑾與陸思瓊算是翻了臉。
她當著主母與眾婢仆的面,直言讓嫡姐難堪,仗著秦家八爺為依靠,如此大膽,與過去謹小慎微的行風可謂大相徑庭。
錦華堂的院子里,下人們還在私論四姑娘今兒對二姑娘示威的事兒。
說得尚還火熱時,乍見陸思瑾走了進來,忙止住話題,恭眉順眼立得筆直,行禮問安。
如今的四姑娘,已不同往日。
陸思瑾得了敬重,心下喜然,仰頭直入主屋。
紅箋福了身請她入內,宋氏早就侯在屋里,待庶女過了禮便屏退左右,“瑾姐兒,過來坐。”
“是,母親。”
她不急不躁,淡然的神態同往日誠惶誠恐的模樣相差甚遠。
宋氏不由刮目相看,心中暗道過去走了眼,思緒微沉。
陸思瑾正襟危坐,雙手交叉于身前,表情一絲不茍,一副任由對方審問的架勢。
宋氏確實是要質問的。
她身為侯府夫人,身下女兒頻頻遭人求親,竟都不等自己這個母親做主,還都是毫無先兆的,如何能無所謂?
丈夫問起時,自己怎么交代?
瓊姐兒是因為有榮國公府,且從來就不是好處的性子,當初沐恩郡主突然造訪,替她與龔家二爺做媒,雖說是詫異,然到底還在情理之中。
是以,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老夫人與丈夫問起,能推到周家老夫人身上,自己亦不算失職。
可今兒這遭,瑾姐兒被人求娶,養在深閨里的姑娘,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竟然與外姓男子暗通神曲,做出如此不知羞的事情,她這當母親的,都無法與人說法。
“你同秦八爺是何時相識的?”她直白詢問。
或是意料之中的問話,陸思瑾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早之前女兒隨您去死法華寺上香的時候,有次適逢八爺也在那,遠遠的有過一面之緣。”
宋氏信佛,沒出閣的時候與宋太太就常去佛寺,待嫁進了陸家,亦沒改去這個習慣。
逢初一十五,若是得空,都會出門,往日亦常帶著身下兒女。
陸思瑾過去表現得百依百順,又聽話又安靜,出入經常帶在身邊。
她這答話一出來,宋氏哪里想得起是哪一趟?
且這回話太過自然,顯然是早就備好的說辭,她雖不滿,卻也尋不到錯處,只好作罷。
然開口語氣終歸有些不自然,“沒想到我們家瑾姐兒這樣大的本事,人秦家八爺遠遠瞧你一眼,就上門來求親了。”
剛剛那副熟稔的樣子,哪里像是只一面之緣的?
她沉眸望著庶女,壓抑著心下惱火。
這些個年輕的,仗著都有顯赫的夫家做后盾,便都不將自己放眼里了?
說起來也是納悶,怪不得老夫人都要說陸家的姑娘有造化,一個永昭伯府、一個相府,可都不是普普通通的貴勛名門。
陸思瑾自然聽出了嫡母話中的情緒,卻只當不覺,柔聲回道:“女兒也不知他會突然登門求親,不過八爺如此,或是心疼女兒受委屈吧。”
她這矯揉造作的模樣,宋氏著實看不下去了,起身居高臨下道:“委屈?家里何時給過你委屈受?”
話落想起早前的禁足,冷冷再道:“你謀算家姐在前,篡改懿旨,又害甄五姑娘在后,件件都是回家滅頂的大罪,若是被捅出去,不說你的小命,就是整個侯府都要被你牽連。
老夫人不過是罰你閉門思過,難道還要喊冤?”
“母親,你不能只說我一人。”
謀殺人命的事,陸思瑾到底心有不適,然沒表現出來。
站起身與之對視,語氣頗有幾分惱火:“你只曉得我做這些,那二姐呢?她私藏懿旨沒告訴府中,又想違抗,那可是太后懿旨,難道罪名就不大了嗎?
還有,她私結異邦,夜宿他府,這一樁樁難道都不是?”
她從小就討厭宋氏的這種偏袒。
好似陸思瓊做的,不管對錯,都不重要,府里替她隱瞞是理所當然的。
而自己處處小心,謹慎的服侍長輩,沒有換來一句好話,最終但凡一點過錯,就能被處置。
宋氏沒料到對方會這樣回話,一時竟無言以對。
二人如此站著對視,陸思瑾一改過去懦弱,毫不服軟。
竟是一點都不給嫡母顏面。
屋內沉靜了許久,宋氏剛要再開口時,對方突然就一欠身,語氣冷硬道:“母親若沒其他事吩咐,女兒想先回去休息了。”
她的“病”,還沒好。
聞言,宋氏怒積于心,她咬牙一揮手:“下去!”
待人出了屋,右手狠狠的一拍桌案,“好大的膽子,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居然敢跟我拿喬,瑾姐兒簡直……”
停頓了半天,氣得自己冷抽氣,卻沒說出何形容詞來。
她實在沒料到,一夕間庶女會變成這樣,都敢當面頂撞自己。
宋媽媽進屋的時候,宋氏尚余怒未消,整個人氣得牙根打顫,隨手胳膊一甩,便將案上茶盞揮到了地上。
“夫人,怎么了?”
其實看四姑娘剛走出時的模樣,便能預料到屋內談話并不融洽,她雖然早前就覺得四姑娘不簡單,可也是到今日才曉得原來對方傍的是秦家。
秦家八爺,太子里的人呢。
聽到近侍的聲音,宋氏勉強壓了那份氣火,自鼻間發出重重一聲,“呵,瑾姐兒當自己如何了不得了,她居然想和瓊姐兒比?
瓊姐兒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出身?一個低賤婢子生的東西,以為攏到了秦相的兄弟,便成了鳳凰,如此不把瓊姐兒和我放在眼里。”
宋媽媽顯然也是意外,沒想到那怯怯弱弱的四姑娘敢這樣,只當對方說話沒如了主子意。然想起之前四姑娘對二姑娘說話時的語氣,倒也不是很難理解。
她連二姑娘都得罪了呢!
“夫人息怒,四姑娘不過是一時得意,便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了。她就算嫁了秦家八爺,也還是陸家的姑娘,沒有侯府,她往后又能怎么樣?”
宋媽媽分析著,隨后含笑又道:“秦家雖說顯赫風光,可秦家八爺早就自立門戶,他根本不受秦老夫人待見。
往日相府辦席,可見過他的身影?現在大家不過是給相爺幾分面子,又因為他在替太子殿下辦事,所以敬重幾分。
四姑娘還真當他了不得了,竟忘了二姑娘的表姐可是太子妃娘娘,這秦八爺再如何也是東宮里的一個奴才,她如此不自量力招惹二姑娘,將來有得她受。”
“瓊姐兒……”
思及這個自己素來好生對待的嫡女,宋氏眉間憂愁不減,凝了凝神輕道:“我瞧著最近瓊姐兒也有不對勁,且不管她與瑾姐兒私下發生過什么,但觀老夫人的態度,對瓊姐兒也不似過去般疼愛縱容。
今兒她那意思,說是讓我提醒,可警告瓊姐兒的意味更多。”
“二姑娘的事,怕只有老夫人清楚了。”
宋氏沮喪,“罷了,瓊姐兒從來不是掌控之人,我現在是愁瑾姐兒。這丫頭被關了些日子,性子都變了,我看著以后這府里可有的精彩呢。”
“這不過是一時的,夫人何必與她計較?”宋媽媽不甚在意。
宋氏心中堆著煩心事,也不愿多說,讓人將地上碎片拾掇了,便一個人坐在屋中。
陸思瑾是由紅箋送出去的,到了院外沒有馬上離開,反而一改好顏色,轉身從手上褪下自己的玉鐲,遞過去道:“好姐姐,上回的我病的時候,虧了你在母親這說好話。”
紅箋微愣,沒料到如今風光無限的四姑娘會對自己這樣好。
她也不是沒眼見的,主院里當差的人,心知利害權衡,推拒著福了身惶恐道:“姑娘您這說的是哪里話?
那日聽雪過來,我不過只是報了個信,舉手之勞而已。何況您往日待奴婢這么好,這個著實不敢擔。”
“當得當得,給你就收著。”
陸思瑾笑的和善,兩人雙手推在一起,很快速的就塞到了對方手中。
“你要是不收,便成了同我見外了。”故作生氣的模樣,逼得對方不得不收。
她見紅箋亦是個開竅的,好言再道:“我到底年輕不懂事,姨娘去的又早,如今孤身在府里,也沒個幫襯的。
姐姐你也不知道,我比不得二姐出手大方,身后亦沒有周家那樣的人家。以往在母親這的時候,就獨你待我最好,我是記在心里的。
以后,還是要煩姐姐幫我留意下,省得我何時惱了母親也不自知。”
“姑娘您客氣了,這個放心,奴婢能做的自然盡力而為。”
紅箋心中美滋滋的,上一回得了個鏤金步搖,這回沒想到是個玉鐲。
府中年輕的姑娘并不會戴這些,她常年跟在主母身邊,對玉也有所辨別。
四姑娘剛遞來的鐲子,一瞧就是好東西。
她不禁對四姑娘的身家另做估算。
何況,不過就是偶爾替她說幾句話,也不算背叛夫人,她當然不會拒絕,又欠身道了謝。
陸思瑾這方離去。
待轉身,正對上院門口的綠蓮,對方正目光異樣的望著她。
紅箋心中一冷,自己是背對著院口,差絕不到,可剛剛面向自己的四姑娘,不可能不知道!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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