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驟亂,陸思瓊提足便隨之趕去。
四表姐出事了?
今兒太妃壽宴,她萬眾矚目,亦受盡惡妒,畢竟宴席之后的深意,大家都心知肚明。
此行前來的眾人,無不存著同宗家結親的心思,盼著能嫁入王府。
然宴未始,國安太妃便表明了意愿,敬王妃心孝,再思及周家門第,更是捧著靈表姐,難免讓人眼紅。
這會子聽聞此訊,陸思瓊滿心慌亂,腦中剎那空白。
秦沐詩見她額露薄汗,奇道:“敬王府的人也是稀奇,既是早有了世子妃的人選,又何必再來這一出?
大擺壽宴,不正是給旁人一份希冀嗎?
我卻真看不出,這太妃娘娘到底是喜歡周四姑娘呢,還是不喜歡。”
她語氣陳述,漫不經意的臉上看不出其他情緒。
聞者的腳步倏然緩下。
和敏郡主的話有理,國安太妃若是誠心喜歡四表姐,怎么忍心將她推至如此境地?她可不是不知事的人兒,在深宮里半輩子,連這一層都想不到?
正沉思著,又聽身邊人說:“說來,賈家當年也是名門貴胄,可惜如今卻家族飄零……”
賈家,正是國安太妃的娘家。
賈氏與周家原本都是京都貴族,談不上如何顯赫,但族中子弟在朝野之中都有一席之地。
所不同的是,周太后入宮后久居四妃之首,代掌鳳印、風光無限,雖不曾登上后位,卻是宮妃中圣澤最盛的一位,且得寵數十年。
縱然其所出的先太子與二皇子受奪位牽扯,可絲毫沒影響她在先帝心中的地位,最后仍封了她的第三子、既如今的炎豐帝為東宮太子。
榮國公府自水漲船高,欣欣向榮。
說來,周太后與國安太妃還是一批入宮選秀的,但賈家多年前因為事變而滿門獲罪,太妃若不是生性淡泊,又育有敬王,哪里還能平安至今日?
賈家因炎豐帝登上大統而大赦天下才得以免罪,只可惜家族早大不如前,現只靠幾房旁支撐起門第。
先帝子嗣不多,今上仁心,善待手足,加上周太后時常召國安太妃入宮敘舊,敬王府雖不握實權,可到底不容人小覷。
然同樣的起點,現今時局卻是如此……
細想了想秦沐詩的話,陸思瓊心中一駭,莫不是敬王府從一開始就不是誠心想聘靈表姐?
又或者,國安太妃其實不曾免俗,對太后和周家都積壓著妒意?
可這又有何意義?
王府如今的一切,都是周太后和炎豐帝賜予,是聰明人就不可能做這等徒勞無用的事兒。
為此開罪榮國公府,得不償失。
她覺得敬王府沒有這個動機,難以信服。
側眸,再瞧了眼身邊人,見其仍是風輕云淡的模樣,只裝沒聽懂,“敬王世子的婚事,太妃娘娘在意,敬王妃自然更為關心。
何況,敬王夫婦孝順,宴請大家,無非也是想熱鬧熱鬧。”
秦沐詩淺笑的看著她,別有深意的莞爾:“你倒是樂觀,想來真是姐妹情深。”
提到這話,左右覷了覷,見周邊雖不時有人走過,卻都來去匆匆,無暇顧及她們,竟也不防備,直道:“說來,左谷蠡王走得還真倉促,竟連定親宴都等不及。”
后者眸光泛警,一股懼意油然而生。
秦家這是不肯罷休了?
連隆昌公主在突厥新誕一女的事都了如指掌,可見相府勢力之大遠超她預料。
如此,還真是麻煩。
她愁眉苦臉著,連對靈表姐的擔憂都壓了下去。
“秦夫人有喜,我都忘了同相爺道聲恭喜,有勞郡主代傳了。”她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秦沐詩表情微滯,隨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笑意竟有些苦澀,迎著對方回道:“這話,我哥哥聽了,可不會高興。”
頓了頓,惆悵再言:“瓊姐兒,你爹爹寵你重視你,可有些事也不是你能左右過問的,不要恃寵而驕。”
陸思瓊莫名其妙。
她怎么就成了恃寵而驕?
自己剛剛的話,原不過是想讓秦沐詩有個明白,也提醒秦相明白。
隆昌公主在突厥已有了新的生活,而他也有屬于他的家庭,秦甄氏正懷著身子,那才是他們相府堂堂正正的血脈,過眼往事又何必再去糾結?
與其為難強迫一個根本不認同他的女兒,或者還對當初隆昌公主嫁去突厥存有不甘或任何其他情緒,都不該是他不肯放手的原因。
隆昌公主當年出嫁異地,他卻位極人臣,可見是不曾有過該有的擔當。否則,就那樣一件秘事,以周太后的手段,他還怎么可能有今時地位?
嘲諷的彎了彎唇角,沒有接話。
陸思瓊腳下不停,木木的往前走著,腦海里都是剛剛秦相的臉,那種運籌帷幄的神情,不曾說什么強勢逼人的言語,可每一言每一行都透著自信。
起名時的肯定,似昭示著她必定會回到相府一樣。但他提起蕙寧公主和周家時的厭惡與鄙棄,也不曾遮掩半分。
她不愿再去揣測這些,索性沒走多久,便到了會春園。
周嘉靈并不在戲園,而是送到了臨近的更衣行館。
院子里,擠滿了穿紅著綠的少女,或緊張擔憂、或憤怒急躁,當然也有面露漠視之輩,不免還有心中幸災樂禍的,但自不好表露臉上。
陸思瓊一進院,陸思瑜就迎了上來。
她望了眼緊隨在堂姐身邊的秦沐詩,打過招呼后,就拉了對方至一邊,壓低了嗓音輕問:“二姐,你去了哪?
剛太妃娘娘和公主說起你,沐恩郡主尋你不見,才讓周四姑娘離席出院的。誰知,沒出去多久,就出了事。”
“到底怎么了?”
“周四姑娘在石水潭那邊摔了一跤,破了相。”陸思瑜亦滿臉的不忍。
陸思瓊當即眼前一黑,儀容對一個女子有多重要誰都清楚,竟然是傷了臉!
當即繞過對方就要往婆子丫鬟層窮進出的房門口走,卻又被人抓住,她不耐煩的轉身:“我得進去看看,這好端端的,怎么會失足?”
“誰也不曉得,最關鍵的是,當時羅世子在那里。”
陸思瑜嘆氣:“周四姑娘撞了巖石,那巖石出奇的鋒利,傷口又深又長,就在臉頰上,當場血流觸目,羅世子是瞧在眼里的。”
這半唏噓的語氣,令陸思瓊很不痛快。
她與表姐之前是有些矛盾,但到底只是小事,心中到底還是對她親近的。
現在聽人用這種語氣說話,渾身就不痛快,不滿的落下臉色,“這又如何?既是傷口,總會有痊愈的一天。
再說,我四表姐是什么人家的女兒,難道是那等靠色.相活著的?”
后者聽得出這話里的維護之意,知道堂姐性子護短,容不得別人說身邊人的不是,卻沒料到對方會這樣直白。
自己畢竟也是她堂妹不是?
陸思瓊確實是急了,嘴上說著這種話,也不知安撫的是誰。
她知道四表姐對羅世子的心思,又有多歡喜這門婚事,現在口口聲聲說得輕松,可心底里比誰都緊張。
側足,朝里屋走去。
為免室內擁擠,許多人都只是在外候著。陸思瓊抵到門口,王府那兩個丫鬟像是知道她身份般,并未阻攔。
進了屋,就看到國安太妃與外祖母并坐著,皆是一臉沉重。
大舅母已然紅了眼,站在屏風外不時張望屋里,敬王妃親自陪著安慰。
羅世子亦在,雙手背后。
看到他,陸思瓊心中又是一個“咯噔”。
這等場合,他居然不曾避嫌?
王府莫不是真心想結這門親事?
之前,是自己多想了吧?
然余光一瞥,又見到角落里坐了一位錦衣婦人和兩個妙齡少女。
待看清了三人樣貌,陸思瓊雖覺得眼生,但回想下也能認出來。婦人正是孫尚書的妻室,而少女之一便是同龔玉錦共賜于九王為側妃的孫知書。
旁邊的那位,則是她姐姐孫言書。
她們怎么在這兒?
孫家和周家,關系可沒好到這種地步。
再留意到孫言書的眼神不時落到羅世子身上,陸思瓊直覺不好。
片刻間,周老夫人已對她招手,嗓音微啞:“瓊姐兒,你表姐她……”難以言下去,就握著外孫女的手搖頭。
沐恩郡主眼神復雜,心中談不上什么想法。
太醫正在內室處理傷口,壓抑著的泣聲從屏風后傳來,陸思瓊再想一探究竟,眼下也只好說幾句冠冕無用的安慰話。
只是,誰心中都不會放松。
壓抑的嗚咽,夾雜著痛苦沙啞,低泣聲斷斷續續的響起,讓人的心情落到了低谷。
出事在王府,又是大事,敬王妃見沐恩郡主一臉心疼難受,只好再三賠罪疏忽。
正寂靜著,突然聽到孫夫人的指責聲,是沖著女兒孫言書的:“三姐兒,你啊,還不過去跪著賠罪,冒冒失失的闖下這等大禍!”
陸思瓊看過去,正半知半解,還沒弄明白,就見一直臉色淡然的羅世子開了口:“與孫三姑娘無關,當時她滑足下潭,我不過上前攙扶一把。
那地方原就濕滑,又不是玩耍的地方,周四姑娘湊熱鬧過去,自個兒踩著人裙角摔倒,怎能怨旁人?”
語氣,竟無比冷漠薄涼。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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