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中,周嘉靈面露失望,枕在陸思瓊肩上,沉瞇著眼不說話。..
“姐姐,那位孫姑娘,是不是早就識得羅世?”
身邊人雖說精神不振,但早前在王府里的那一番言辭,思清明、有條不紊,顯然是心意難平。
她們都不是拘泥已成事實的人,有些話題對方不愿多談,便先避著。
但這門婚事……
陸思瓊抿了抿下唇,伸手覆上表姐擱在膝前的手,緩聲再語:“我瞧著,羅世似是誤會了。”
“他以為是我自個兒大意摔跤,還反誣賴孫言書。”
周嘉靈內心憋屈,事發到現在,原就藏了一肚委屈。此刻面對同齡親近人,也不相瞞,甕聲委屈道:“他怎么能這么想我?”
她在家中是被寵得有些任性,愛使性,但也不是那等顛倒黑白之輩。
那會摔足,臉頰的疼痛襲滿周身,腦中一片空白,根本沒來得及反應。
孫言書卻是先開了口,道她是自己不小心踩到裙角然后踩空?
當場反駁,還反成了借故興師問罪了!
偏偏,就有人相信。
周嘉靈最受不得冤枉,摸著臉的指間滲出血漬,又是惱恨又是煩躁,心中酸澀難耐,口口聲聲就質問起孫言書。
孫言書一臉的惶恐緊張,像是被人逼到了絕地,顯得格外弱小。
她知道,當時自己落在眾人眼中的形象,定是猙獰可怕了。
陸思瓊不難想象出當時場景。
車廂中突然響起一聲道歉:“對不起。”
不解的望過去,出聲的人卻沒有看她,只繼續道:“之前姐姐夜間二次落水。我不分青紅皂白就怪你,當時你心里定是難受了。”
現在不過是一個孫言書,泛泛之交爾爾,自己就受不住。何況當日,質疑瓊表妹的,都是周家至親。
如斯想著,越發不是滋味。
“都過去了。姐姐別多想。”
陸思瓊不以為意的接話。那會是覺得滿心委屈,可此刻并不是追責的時候。
她雙目擔憂的瞅著表姐,眼前人自幼養尊處優。往常外出在外,都是被人追捧討好的,何曾有過今日這般對待?
也不怪她說話直白,孫言書那樣污蔑。再有羅世佯似公正的言辭。陸思瓊想起剛剛扶著她經過院內眾人時承受的目光,便皺起眉頭。
孫家。怎么敢?
周嘉靈則沒有再開口。
或是離開了敬王府,緊繃的狀態一下松懈下來,后半上她一直昏昏沉沉的。
等到達榮國公府,陸思瓊再推她時。整個人毫無知覺,身上溫比之前更甚,她忙對外喚了人去通稟。
周府里頓時忙碌起來。
沐恩郡主滿面焦色的守在女兒床頭。命人又去將廖御醫請來,把脈問診。只說是四姑娘昏睡是因傷口炎發而致,不是大緊,服了藥好好休養,熱自會退下。
眾人這方安心。
然氣氛一靜下來,彼此間都有股心照不宣的尷尬。
畢竟,這算是表姐事件后,她同周家人第一次獨處。
陸思瓊立在大舅母身邊,同府中各房前來探視的人偶爾說上幾句,便有些不自在。
二房卻不見人過來。
周老夫人守了會兒見孫女一時沒有醒來的征兆,便在身邊人的勸說下起身準備回靜頤堂,臨走前自然的喚了聲“瓊姐兒”。
后者隨她出門。
沿花草凋零不濟,倒像是許久沒有打理,透著幾分入秋后的蕭瑟。
陸思瓊雙手垂在身邊,低頭望著前方的,一不語的到了主屋。
周老夫人按例詢問了下近況,一如往常,之后又提起龔景凡,語氣頗有些感傷:“你們定親在即,凡哥兒在這個檔口隨建元侯出征,唉……”
事涉廣大,她自不好隨意道些什么,只是兩眼心疼的望著眼前少女。
“還是會回來的。”
陸思瓊性便是如此,當著龔景凡的面還真鬧過會情緒,心中有些別扭不舒服。
可這幾日,每每當旁人來說辭安慰自己時,她反倒是淡然了。
周老夫人見她語氣輕松,心里有些矛盾不解。
年輕的少男少女,這議了婚事,心思定然要和待字閨中時有所不同。外孫女倒是看得開,那戰場的地兒兇險萬分,少不了擔驚受怕。
瓊姐兒如此平和,莫不是對凡哥兒的感情并非如她們所想?
再想起上回靈姐兒鬧出來的變故,眼前人似乎也沒露出什么異色。
周老夫人凝了凝眸,心中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拉過對方的手直言就道:“你這孩,說你懂事呢,還是與外祖母生疏了?
瓊姐兒,你今年變了許多,以往心里有什么事,都會和我與你大舅母說的。”
說著,停頓了下,才又繼續:“這半年里是發生了不少大事,你得知了身世,曉得了那段坎坷,在這府里就將自己當外人了是不?
瓊姐兒,你自襁褓里的時候就抱到了這靜頤堂,咱們祖孫倆這十來年的情分,可不是說什么血緣不血緣就能抹去的。
再說,周府與你本就關系匪淺,你切不可生分了。”
她語重心長的拍著少女手背。
陸思瓊微微晃神,思及午后在王府偏門外與秦相的對話,脫口而出就道:“我見過秦相了。”
周老夫人安撫的動作一滯,“什么?”
“今天,秦相來找我了。”
聞者當即變色,瞠目驚詫過后,頗有幾分慌亂,“他、他找你做什么?瓊姐兒,我不是讓你離秦家人遠著些嗎?”
老夫人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恐懼。緊了緊對方的手再道:“你不要聽外人的胡言亂語,秦相這人居心叵測,可不是表面看著那么簡單的,你……”
陸思瓊見她這副模樣,心里又沉了幾分。
她還是頭一次看到外祖母這般,眨了眨眼出聲打斷:“外祖母,我已經知道了。”
輕輕的一句話。讓老夫人滿心欲要說的話都堵在了喉間。
好半晌。都沒有再說話,
最后,還是陸思瓊打破了寧靜:“他想認我回秦家。”
“荒唐!”
這下。周老夫人臉上的怒意已不曾掩飾,拍了桌案重聲道:“京中上下誰不知道你是德安侯府的姑娘,他說得輕巧,接回去。怎么接?
當年的事難道還是光榮事不成?或者要你以外室女那等名義去秦家?這事不說我們周家不會同意,蕙寧公主也不可能點頭。
再說。你若是跟著他去相府,讓陸家顏面何存?瓊姐兒,你可不能犯糊涂!”
“我知道。”
陸思瓊應聲,腦中卻一直回想著那“光榮事”個字兒。
的確。她的身世,一直都是見不得人的。
周老夫人還是沒想明白,“這秦相怎么會知道?”
“相府。一直在調查我的身世。”
陸思瓊陳述這一事實,再添道:“還有。當初您派去侯府替母親接生的李嬸,也被找到了。”
后者的眉頭,徹底皺起,她閉了閉眼,無力的開口:“這事,得讓你外祖父親自去找一趟秦相。
瓊姐兒,你且回陸家去,不要多想。再過幾日,便是你的好日,莫要讓這些事壞了心情,我得與你舅母合計合計。”
陸思瓊有些過意不去,靈表姐還昏睡在床上,她著實不想麻煩大舅母。
她猶豫再,還是言了:“我聽和敏郡主的意思,這門婚事可能還有點變故。”
說到這句,自己也很沉重,“秦相可能會去找蕙寧公主,這事還是不勞煩大舅母了,四表姐那也離不了人。”
周嘉靈出了這種事,若是往日,她肯定會在周家住上一段時間,陪著表姐。
但現在,且不說幾日后的宴席。
就是秦相的這個事,她沒有想好對策。
若是真的要把自己接回秦家,那事情可大了,肯定會有所動作,連侯府都瞞不住。
父親與他同朝為官,在外見面的機會可是多。
想著秦相當時的語氣,對她寄養在陸府這么多年頗是介意,且話里話外的那股惱意和氣憤,陸思瓊還真當心他會對付自己的身邊人。
她完全沒有料到,事情會如此一發不可收拾,回府似乎還得再找祖母談一趟。
真是多事之秋。
因著這件事,她并未在國公府久留,臨走前又去看了看四表姐,見其仍舊昏睡著,離開時的心情格外陰霾。
回到侯府時,掀開車簾才發現,本該艷霞漫天的西空烏云層層,原本晴好的天說變就變,等她才進院,瞬間就下起了大雨。
換了身衣裳,望著屋檐下密簾般的水露,無奈的嘆了一聲。
竹昔走到窗邊,低聲勸道:“姑娘,雖說這天依然悶熱,可總是帶著濕寒,您別站在這兒,受涼了就不好了。”
“我知道。”
雨水飄進,落到人的臉上,透著股股舒沁的涼意。
“容婢將牅合上吧?”
知道近侍好意,陸思瓊也不堅持,頷正欲轉身,就見一抹頎長的身影冒雨小跑了進來。
“那、那是龔二爺?”竹昔望著院口驚呼。
陸思瓊也是一訝,又像是落實了心思,既驚又喜,側身就朝門口走,又吩咐丫頭去拿傘。
龔景凡步伐矯健,哪等她們,幾個飛步就到了廊下。
陸思瓊跨出屋檻,就對上渾身濕透了的少年,頗為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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