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被發現了……
劉娟兒小臉煞白,縮著脖子倒退三步。
“小娟兒你下的辣子,看似沒什么特別,但這種菜多一撮,那種菜少一撮,你母親反是跟著你的路數走,實際上辣咸菜和辣鲊中摻入的辣椒統統是由你來掌控的!我說的沒錯吧?”顧里勾著嘴角,雙眼亮得嚇人,就跟發現什么稀世珍寶似的死死盯著劉娟兒。
太大意了……劉娟兒頓時悔青了腸子,她只想招個熟手進作坊來減輕爹娘的負擔,卻沒考慮到此人非比尋常的觀察力!不過半天功夫,這顧里就參透了劉家辣貨比別處味道好的秘訣,這真是……太可怕了……我怎么能在這鲊貨世家的家生子面前毫無防備呢?等等,這顧里現在表情生動,與之前判若兩人,連說話的語氣都變了!難道他之前的木訥都是裝的?為什么?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劉娟兒心中又驚又懼,偏偏不敢破功,只好扯著嘴角拼命維持臉上甜甜的笑容,裝出一臉天真地說:“顧叔,你在說啥呀?我咋聽不懂?你可別在這兒嚇我了!今兒我在馬蹄胡同看到毒蛇,已經嚇沒了半條命了!”
顧里慢慢湊到劉娟兒身前蹲下,臉上滿是古怪的笑容,他抬起手,仿佛想摸摸她柔軟的黑發,劉娟兒猛地倒退一步,從腳底心到頭頂都冒著寒氣。
怎么辦,怎么糊弄過去?劉娟兒頭皮直發炸,腦子里轉得飛快。
這古人剛吃辣椒不久,還有很多美味的菜色都沒出現,要知道辣椒不是隨便扔到菜里就好吃的!酷愛川菜的劉娟兒深知這一點。但劉家作坊要想運轉,便等不及讓爹娘和哥慢慢摸索,因此在制作辣鲊和辣咸菜的時候,劉娟兒都會在一邊旁敲側擊地想法子引導胡氏,時間一長,家人也都習慣了她的舉動,胡氏更是習慣成自然,已經不用劉娟兒提醒就會照著她的路數來下辣子!這潛移默化的高招,就連腦子一向靈活的虎子也沒起疑心。習慣是一種可怕的力量……
見劉娟兒垂著頭不作聲,顧里嘴角一裂,陰陰怪笑道:“呵呵,我聽說這個世上有一種女子,年逾三十外貌依舊稚嫩,世人稱為‘童姥’,小娟兒,你小小年紀就能將這普通百姓吃不上的辣子隨心所用,仿佛享用過半生一般!莫非……你該不會……就是一個童姥吧?”
碰!!顧里話音未落,劉娟兒忍不住抬手將一罐蟶鲊統統摔在他臉上!
你才是童姥!你老母是天山童姥!!你家所有女性親戚都是天山童姥!!!
趁著顧里捂住臉低低哀嚎,劉娟兒腳底抹油溜出了小廚房,她又氣又急,這還是第一次被古人懷疑真正的身份,這關要過不去,她就別想在世道上混了!沒準會被當成妖怪來打殺!思及此,劉娟兒心中一狠,大力擰了兩把自己的大腿上的肉,擠出兩行清淚,一邊哭一邊大聲叫娘。
“咋了這是?這是咋回事兒?”胡氏聞聲而來,見劉娟兒哭得小臉煞白,還以為是毒蛇到這西街菜市口來作祟,嚇得幾步跑過去護住女兒的小身子。
“壞蛋!顧叔是壞蛋!”劉娟兒淚涕橫流,指著小廚房高聲哭叫“顧叔要脫我的褲子嗚嗚嗚嗚……”
“你說啥?!”胡氏險些驚得坐倒在地,壓根沒來得及考慮那顧里是何時進入小廚房的,見劉娟兒的小身子抖得如同雨打芭蕉一般,頓時急紅了眼,隨手操起一塊石頭如旋風般殺了過去。
劉娟兒踉踉蹌蹌地跟在胡氏身后,心中思緒疾閃如電。
她無法理解顧里揣著什么心思,也猜不到他的目的,但本能地感覺此人十分危險!劉娟兒的目的很明確,一定要將他從自己家中趕出去,趕得遠遠的!而且必須讓家人對他產生恨意,一致對外!否則自己換了魂的秘密沒準就被他給吵出來!到時候就愈加不可收拾了!
母女二人闖入小廚房,只見其中空空如也,連那散了一地蟶鲊的小陶罐都消失無蹤!怎么可能?劉娟兒瞪大雙眼四處張望,連灶頭里面都看到了,卻怎么也找不出一個高七尺的大活人!胡氏一臉困惑地扔下手中石頭,幾步走到劉娟兒身邊,摸著她的小腦袋問:“哪里有人?你這娃兒,該不會是被毒蛇嚇出病了吧?”
沒有!我沒有啊!劉娟兒心中叫苦連天,這還真是稀了個奇,難道那顧里還是個世外高人?沒道理啊,世外高人何苦來尋辣鲊的做法?而且我明明在東街的鲊鋪子見過他!劉娟兒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道理來,只好俯在胡氏懷里嚶嚶假哭。
這一天過的可真是糟心!什么怪力亂神饑荒霍亂的事兒接連發生,簡直讓人措不及防!劉娟兒邊哼哼邊想,但愿接下來別又出什么亂子,讓我和家人平安見到明日的太陽可好?
可惜,事與愿違,劉樹強和虎子跟在一眾衙役身后踏入院子時,今日的怪事似乎又演繹到了另一個高潮!
劉樹強父子倆的臉色難看得不能再難看,領頭的聶捕頭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面,指著小小的院落一聲令下:“就是這兒!給我搜!”
聞聲而出的胡氏和劉娟兒都驚呆了,只見衙役們分散在小院四方,手中長棍在沿著墻根子捅來捅去。
“這是咋地了?”胡氏瞥了眼耀武揚威的聶捕頭,悄悄走到劉樹強身邊低聲問。劉樹強只沉著臉對她搖了搖頭。
又要遭什么難?!劉娟兒湊到虎子身邊,抱著他精瘦的腰身,似乎想從他身上獲取一些的溫度來支持,虎子面沉如水地摟著她,正要低聲安慰一番,卻見一個衙役高聲嚷道:“找著了!找著了!水井邊上有爬痕!”
只見幾個衙役搬桶的搬桶,下繩的下繩,隨著木轱轆仄仄滑響,一個身材瘦小的衙役抱著井繩蹲在桶中滑了下去,似乎要在水井里打撈什么東西。
只見幾個衙役拼命抽動木轱轆,將那下到井中的矮小衙役飛速搖了上來。那衙役手中抓著一跳鞭子似地東西,剛跳出木桶就飛快地跑到聶捕頭身前,將手中的東西恭敬呈上。
劉娟兒站得不遠,打眼一看,頓時驚得直抽涼氣,那竟是一條肥長的大蛇,觀其花紋絢爛,必是毒蛇無異!更可怕的是,那蛇腦袋咬著一截斷殘手掌,手掌整個成了烏紫色,看起來觸目驚醒。
劉娟兒小腿一軟就要往地上滑,虎子忙半蹲下來摟住她瑟瑟發抖的小身子,湊在她耳邊低聲道:“別怕,和咱家沒旁的關系。只是馬蹄胡同有人遭蛇咬住手掌不放,情急之下只有斷掌求命,恰好一個殺蛇的過來探看,硬要將那條還活著的毒蛇買下!我和爹剛出門不遠就迎面撞上那個殺蛇的,恰好那狗腿子帶著狗差來查看馬蹄胡同毒蛇泛濫的事,殺蛇的怕惹禍上身,順著咱的鋪面子把那蛇給丟到院子里來了!我和爹都急了,那狗腿子非說咱們是一伙的,放蛇作亂,謀害人命,所以只有讓他們到院子里來查……”
這這這、這是演的哪兒一出?劉娟兒聽得一愣一愣,心跳越來越劇烈,她感覺不好!十分不好!那聶捕頭抓不到劉高翔被降了職,三天兩頭來搗亂,現在尋到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自家怕是難以摘摸干凈!
仿佛為了驗證她的不安,那聶捕頭挑著死蛇沖劉樹強陰陰一笑。
“你們全家人都有謀害人命的嫌疑,都給我帶回去……”
劉樹強急了,扯過躲在一邊瑟瑟發抖的殺蛇人,拼命搖晃他的肩膀,連聲怒道:“你這人咋不說話?你說話呀!咱家從來不認識你,你為啥要害咱家?!”
那殺蛇的是個矮胖漢子,本來他做這項營生就曾經讓沒死透的蛇誤傷過人,差點被衙門抓去吃牢飯,這次本來沒有什么罪名,他卻本能地不想再卷進任何官司里。又兼甚少同衙門的鷹犬打交道,一見到衙役就嚇了個半死,哪里還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聶捕頭見他縮頭縮腦,越發斷定有鬼,只將手微微一抬,一眾衙役便舉著長棍將劉樹強一家人和殺蛇的團團圍住。
“且慢!”一個沉悶的聲音由院門口傳來,夾雜著男女老少嘰嘰喳喳地嘈雜響動,一個身材瘦高,上半邊臉罩著玄鐵面具的男子漫步走來,身后擠滿了跟過來看熱鬧的街坊。孫二兩眼發光地貼在那男子身后,一邊疾步行走一邊扯著嗓門大叫:“大俠來也!大俠救命來也!”
看著戴面具的游俠兒,劉娟兒都不知如何反應才好,這一下驚悚,一下懸疑,一下武俠的……這是拍的什么電影啊,別折磨我的小心臟了!!
玄鐵游俠……姑且這么叫他吧!玄鐵游俠大步走到聶捕頭面前,拱手而立,低聲道:“還望官爺莫要冤枉好人,這次毒蛇作亂,全都是這殺蛇人故意為之!”
那殺蛇的驚呆了,腿一軟跪倒在地,連聲道:“冤枉啊!我冤枉啊!”
涌進院子里的街坊們紛紛指著那殺蛇的斥責道:“玄鐵大俠行俠仗義剛正不阿,救下馬蹄胡同無數條人命!他說你是元兇,自有道理,你難辭其咎!”
聶捕頭翻了翻眼皮,將手中長棍一掃,一臉難看地瞪著玄鐵游俠問:“你說這蛇亂與劉家無關,可有證據?”
玄鐵游俠帶著斗笠,身穿黑色武衣,除了面具上兩個幽黑的眼洞,尚有小半張臉暴露在外,他的嘴唇緊閉,嘴角微微勾起,指著聶捕頭手中的蛇說道:“平凡人家豈會知道此蛇的金貴之處?此乃稀有名蛇花頭蝰,身懷劇毒,但肉質十分鮮美,南方有人愿出萬金相求!可謂殺蛇人夢寐以求的寶物!不巧,紫陽縣曾有人見到過,傳聞那見過花頭蝰的人就住在馬蹄胡同頭段地方。”
“那又如何?你莫要跟爺拐彎抹角!”聶捕頭不耐煩地揮揮長棍,棍頭稍稍擦過玄鐵游俠的衣角,玄鐵游俠尚未開口接話,他身后的街坊卻突然義憤聲聲!
孫二帶頭,一眾街坊怒視著聶捕頭大罵道:“你算什么狗東西!竟敢伸一個救了無數人命的英雄俠客?!今天你若敢仗勢欺人,我們都跟你拼了!”
聶捕頭驚得倒退三步,臉上十分難看,只見那玄鐵游俠稍稍朝街坊們一擺手,怒罵聲便戛然而止,看呆了劉娟兒不免又呆上幾分,這就是偶像的力量啊!
玄鐵游俠又對聶捕頭拱手一禮,低聲道:“官爺有所不知,這花頭蝰的習性特殊,其一,花頭蝰喜歡在民居房檐深處安巢。其二,花頭蝰喜愛享用人食,秉性卻不愛傷人。其三,花頭蝰有極其強烈的領地意識,但凡有別的毒蛇在巢穴附近出現,它就會立即顯身與之纏斗。終上所述,這殺蛇的以為馬蹄胡同頭間有人捕獲花頭蝰養在家中,為了將它引逗出來,便放出許多毒蛇,不惜傷害人命!”
此話一出,圍觀眾人鴉雀無聲,那殺蛇的整幅身子癱軟在地,喉嚨里咕嚕作響,有心反駁,卻“啊、啊”地說不出話來。
玄鐵游俠又朝街坊們擺了擺手,又從聶捕頭手中壓著花頭蝰的七寸,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指著那虛弱的蛇頭說:“這條蝰已經咬過人,放光了毒牙上的毒,因此極易捕捉!適才那殺蛇的將花頭蝰扔進此院,恐怕也是想讓此蛇在這住戶家中安營扎寨,預備以后再來捕獲!“他話音未落,劉樹強倒抽了一口涼氣,指著殺蛇的怒吼道:“你咋能做這么傷天害理的事兒呢?”RS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