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兒來的小乞丐?嘖!真晦氣!喂!咱鋪子今兒新開張,你可別呆這兒要飯,去去去,別處要去!”紅頭用腳尖將地上的小男童踢得翻了半個身,只見那小男童目無表情地躺在地上,猶如一截枯死的木頭。
“你聽到沒有!別在咱鋪子這兒尋晦氣!嘖!真討厭!”紅頭氣急敗壞地又補了兩腳,卻見那小男童的嘴角突然冒出一股涓涓血流,他瘦小的身子包裹在一身破舊的黑色粗布衣褲中,小臉倒還干凈,但額角上有一片刺眼的紅淤,他挨了紅頭兩腳,卻好似不知道疼似地,只是麻木地睜著無神的大眼睛。
“嘖!這是有啥毛病不成?!咋半死不活的?!咱們鋪子今兒新開張,你要是死在咱們這兒了可不是讓咱們跟著觸霉頭么?!”
紅頭氣咻咻地用腳尖去碰觸那小男童的后背,卻見他只是呆呆地睜著眼,一動也不動,甚至沒有抬起手來擦掉自己嘴邊的血水。
此時鋪子側面的小巷子里漸漸開始有人聲起伏,紅頭怕被街坊看到,說他以大欺小,一時覺得拿這小乞丐沒辦法,只好恨恨地喝光了酸角豆汁兒,皺著眉頭想法子。他想了想,俯下身子提著那小男童的衣領走進了后院。
這連著鋪子的小院子橫豎只有十步路見方,好在屋子里倒還敞亮,伙計們同居一室,睡的是大通鋪,比起那些個住不得人的小鋪子,條件也算不錯了。紅頭走到小院挨著茅廁的一隅,就手將癡呆的小男童扔進一個缺了口的空水缸里。
“我要準備干活了,你就在這兒乖乖呆著吧,等爺得空了,興許過來賞你一碗潲水吃!急著可別亂跑啊,若是敢偷東西。爺就讓東家打斷你的腿!”
紅頭拍了拍雙手,一臉倨傲地抬著下巴,也懶得多看那小男童一眼。就靠著他身邊的那個裝滿了水的大缸洗了把手,轉身離去。
“紅頭!你這是跑哪兒躲懶去了?!還不快點動手干活!”
“得了。得了,我這不是去喝碗豆汁兒好醒醒神么?!我這就去后廚腌料去!你不就是同我一樣的人,神奇個啥呀?!”
“啊呸!告訴你啊,東家任命我為一等大伙計,你們這幾個如今都歸我管!我說讓你干啥你就得干啥!誰許你去腌料了?就你那手藝腌出來的東西能賣給客人吃嗎?去去去,你快去外堂幫著打掃去!”
“……哼!神氣個啥?去就去!”
后廚方向傳來這么一陣頗有火藥味的對話聲,大慶和紅頭的聲音一個賽一個大。仿佛誰的聲音大,誰就能當家做主似地!呆呆坐在破水缸中的紅薯只能朦朦朧朧聽到一陣響,他腦子嗡嗡作響,里仿佛有十萬只蒼蠅在盤旋。他身上很疼,四肢和臀部尤其疼的厲害,但他仿佛早已在疼痛中迷失了神智,就如一個沒有靈魂的小男童樣的人偶。
劉記燒烤鋪的外堂里一片忙亂,雖然已連夜打掃了一番。但劉樹強和胡氏依舊覺得角角落落的地方不夠干凈,大慶扛了一桶清水放在外堂中央,幾個伙計不停手地四處擦抹。鐵捕頭嫌自己礙事,聽說小翔子和饅頭還醉著沒醒,便只身去了后院里。打算尋個法子讓倆孩子舒服一些。
劉樹強壓下心中的不痛快,板著指揮大慶四處派遣差事,看上去倒很有東家的范兒。胡氏則是收起了早間的銳氣,呆在后廚里不停手地大鍋燒水,切洗咸菜,準備給來吃燒烤的客人們贈送免費的涼茶和辣味咸菜。劉娟兒早就拉著虎子到后廚里備料去了,她打開櫥柜,一眼瞧見一大筐子紅椒,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
劉娟兒捧起一把曬干了的紅椒對虎子笑問:“哥!這也是向家給咱們準備好的嗎?這也太麻煩向哥哥了!這么些辣椒可得化多少銀子呀?咱這鋪子的成本又要沖高了!也不知今兒的買賣是不是能開門紅……”
“說啥晦氣話呢?!”虎子從擦得干干凈凈的案板前抬起頭來,不滿地在劉娟兒腦門上輕敲了一記“咱當然能開門紅!你還不信自己的手藝?!”
劉娟兒嬌憨一笑,抹了抹鼻子,高高地抬著下巴“我當然信自己個兒的手藝,我還信哥的手藝呢!哥,那個,小翔子和饅頭是不是都醉倒了?那咱今兒也得配饅頭呀!這么著吧,你來做饅頭,我來配料,你的手快,等你做完了再來幫我吧!”
“好咧,是得這么辦!嘖,那個紅頭真不是個東西,這還么開張呢就鬧出這么一檔子事兒……不成!我得和文軒說說!”虎子皺著眉頭尋來了面粉,一邊在案板上揉面一邊自言自語。
劉娟兒正將調料翻找出來,在灶頭上擺了一長條,她放下手中的辣椒,一臉認真地對虎子說:“哥,你這一段兒可別去找文軒哥哥,有啥事兒就和烏青哥哥手吧,反正也是一樣的!我覺著吧,只要他們以后改好了,咱家也沒必要著急換人,我聽爹說過了,現在找個能干的伙計可不容易呢!”
虎子聽著也覺得有理,便對她笑著點了點頭,錯眼瞧見擺在劉娟兒腳邊的一大筐紅椒,呲著白牙笑道:“這辣椒可不是向家幫咱們辦的,是你剛才和鐵捕頭說話的空兒,富味樓的東家使人送來的,這甄公子可真上道!你賣給他的火鍋底料肯定幫富味樓賺了不少銀子!”
劉娟兒一拍腦門,驚喜地說:“喲!感情是甄公子送來的呀!那感情好,哥,你瞧,人家多用心,都給咱曬干了才送來,肯定早就給備上了!咱可得學著點兒,等我下次給他們做火鍋底料的時候肯定要做得更好!”
劉娟兒正要讓虎子丟下面團去幫她磨辣椒粉,卻聞后院里傳來鐵捕頭抬高嗓門的叫喚聲——“娟兒!虎子!你們先丟丟手,到我這兒來一下!”
聞言,劉娟兒和虎子擦了把手就一同邁進后院里,抬眼只見鐵捕頭正從伙計的屋子里搬出一個黑黝黝的大烤爐。
“鐵叔,你把這開封爐搬出來做啥呀?”劉娟兒蹬蹬地跑到鐵捕頭身邊,抬起小臉好奇地問“咱們今兒肯定忙得錯不開手。虎子哥可沒工夫做辛甘包!”
鐵捕頭笑得嘴角彎彎,拍了把厚重的爐壁,朗聲笑道:“我打一看見這東西就有了個主意。保準你們家今天的買賣不止開門紅,且名揚全縣!娟兒。你等著,我這就去青苗家里一趟!”
劉娟兒恍然大悟,忙攔在他身前問:“鐵叔,你是不是想讓我青苗姐送羊羔子過來呀?你想用開封爐做烤羊羔子吧?!”
“你這妮子真聰明!”鐵捕頭笑著摸了把她的小腦袋“你怎地就知道我想做烤羊羔子,而不是烤全羊呢?”
虎子笑著接口道:“嗐!這有啥難猜的?!除了羊羔子和乳豬,還有啥大件能塞進這爐子里呀?!鐵叔,你這就去一趟吧。我也覺著添上這烤羊羔子挺好的!”
“哎呀,你們甭著急呀!”劉娟兒撲在鐵捕頭身前,抬著小臉不讓他走“不用你們去,我青苗姐呆會兒就要過來送羊肉了!”
“羊肉?”虎子和鐵捕頭同時愣了過去。虎子一臉疑惑地問“娟兒,你讓青苗姑娘來送羊肉,咋也不和我打個招呼?你要那么些羊肉做啥,這眼瞅著向家的野鮮就要送來了!”
鐵捕頭卻突然醒過身來,摟著劉娟兒的小肩膀大笑道:“還是這個小娟兒懂得吃!烤羊肉自然比烤豬肉更香!不過要好好地腌制一番。否則會有膻味!”
“就是!”劉娟兒得意地晃著小腦袋“鐵叔,這會子青苗姐姐肯定還沒動身呢,你就隨便派個人去段家羊棚說一聲,讓他們捎帶一匹小羊羔子來就是了!”
“行!都聽小娟兒的!”鐵捕頭笑著轉身,大步疾走。不一會兒就走沒了影。
“娟兒!向家的野鮮送來了!爹幫你抬進去,你快來準備配料吧!”
劉樹強的聲音自外堂方向遠遠傳來,劉娟兒扯著嗓門答應了一聲,扭頭對虎子笑道:“哥,你先在這院子里給磨辣椒粉,多磨點!今兒的用量肯定多!”
說著,她也不等虎子答應一聲就跑回了后廚,接過劉樹強手里的野鮮就開始配料。虎子笑著搖搖頭,兀自走進伙計們住的屋子里,不多一會兒便抬著個小磨子轉了出來,身后跟著眼眶紅紅的小翔子和饅頭。
見兩個小男童都是一臉慚愧的模樣,虎子念他們年紀小,也沒出聲責怪,只拍著小石磨子輕聲道:“甭多想了,快去洗洗,完了后來幫我一起磨辣椒!”
小翔子醒了醒鼻子,點點頭,帶著饅頭一路飛跑到水缸邊洗了手和臉,兩個人心里急著幫忙做事,愣是沒發現呆坐在另一口破缸里的紅薯。
因燒烤鋪子不用顧及早點時段的買賣,劉家人帶著伙計們手腳不停地做開業的準備,一直做到時近晌午才緩過一口氣來。
時近巳時,段老爹趕著羊車送來了新鮮的羊肉和一匹洗剝干凈的生羊羔子,劉樹強見他帶來了足足十壇剛釀好的羊羔酒,笑得一臉舒心,怎么也不肯讓他走,非讓他跟鋪子里呆著,又同鐵捕頭交代了一番,讓他呆會兒領著未來岳父去富味樓吃流水席。鐵捕頭自然高興地應下了,又想讓段老爹去接青苗過來。
“那哪兒成呀!”段老爹瘸著腿一拐一拐,耀武揚威地在鐵捕頭面前走動著“這還沒過你們家門呢!你們倆這些天可不許見面,不然成啥規矩?!”
說的大家都笑了起來,鐵捕頭見他執意不肯,只好作罷。
巳時時五刻,時近正午,劉樹強滿面紅光地舉著一個爆竹走出了鋪門,隨著一陣噼里啪啦的炸響,劉記燒烤鋪的牌匾在濃煙中熠熠閃光。
這次劉樹強壓根就沒機會站在鋪頭門口說兩句,只等他剛一放完爆竹,守在鋪子門口多時的來客們一股腦地往里沖,只怕自己走得慢了,便連一張桌子都搶不到!胡氏和伙計們頓時傻了眼,還是虎子反應快,忙迎上前去不停嘴地招呼。
一個胖乎乎的老爺帶著妻子和隨從占了兩個條桌,舉著肥厚的手掌對伙計招呼道:“點單!有哪些野味燒烤,統統給爺端上來!哎呀,自打在武食盛會唱了向家免費供應的燒烤,我這都饞了這么些日子了,今兒要吃個痛快!”
有這位老爺打頭,其余眾人紛紛都擺著手叫人點單,劉家人帶著伙計忙亂地擠在密密麻麻的人頭之中,忙得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
后廚里,劉娟兒同樣忙的喘不過氣來,烏青已經從向家趕過來幫忙配料了,他一邊手腳不停地做事,一邊笑著和劉娟兒搭話。
“咱向家的新鋪子也涌進了好些人!那邊已經忙得不成樣子了!”
“劉小姐,這可是借你們家的光呀!我剛剛在外堂都瞧見了,不少人吃飽了燒烤還賴著不想走,紅頭就告訴他們隔壁有野鮮賣,他們就都涌過去了!”
劉娟兒“恩恩”地答應著,一臉嚴肅,連頭都沒法抬,沒法子,她也想說笑,但生意太好了,由不得她分心。
只等一大批鹿肉串、羊肉片、野豬肉片、兔腿兒肉等等燒烤起爐,烏青忙逐一裝了盤送出去,劉娟兒這才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卻沒防著手上臟,擦得自己成了個大花貓臉!沒法子,顧不得歇息餓了!劉娟兒將第二批燒烤放上長型炭爐,正要煽火,卻聞院子里傳來小翔子撕心裂肺地哭叫聲!
“來人呀!!!小娟兒快來呀!!!紅薯!!是紅薯!!!!紅薯在這兒!!!!”
紅薯,本后媽會替你報仇的!(被pai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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