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府很大,處處花木扶疏,乍一看同李府別院和白府也沒有很大的區別,一樣的富麗堂皇,充滿貴氣。劉娟兒俯在側簾處一路看過去,發覺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向府中的很多園子里種的不是奇花異草,而是果樹和菜地。
“向姐姐,你們家可真好,水果和蔬菜都是新鮮的,哎喲,還有玉米田呀!”劉娟兒看得津津有味,指著不遠處的一片黃燦燦的玉米地嬌聲道“大蔥最喜歡吃玉米了,是不是?大蔥?”
大蔥垂著眼不接話,她的手心中布滿了冷汗,手里緊緊捏著用大方帕子包裹的兩樣針線,其中那個精致的香袋原本就是要呈給向湖雨的,但她正眼也不瞧自己一眼,倒顯得這香袋沉甸甸的有些燙手。
胡氏也看出向湖雨這個小女娃同向文軒南轅北轍,不似個好相與的性子,但思及她年幼體弱,便也不太吃心,反而十分憐惜地為她的杯中添熱水“向小姐,咱們娟兒也不是特意來吃席面的,呆會子我讓她吃兩口就去陪你說話!”
向湖雨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輕聲道:“那可不成,我聽父母和哥哥說過,這買賣上的事兒呀,大多同小娟兒妹妹的手藝有關呢!今兒既然要來談買賣,那我可不能把正事兒給耽誤了!不如,這個妹妹呆會子陪我去說說話吧!”
說著,向湖雨朝大蔥笑了笑,大蔥受寵若驚地抬起頭,擺著手輕聲道:“那怎么成?我……我也就是個小丫……”她話沒說完,卻見劉娟兒一臉沉色地接口道:“你是我的干姐姐,怎么不能陪向姐姐說話了?原本不就是來散心的么?”
自打大蔥進了向府,倒像是特意來伺候人似地,惹得劉娟兒滿心不快,胡氏也瞧著不自在,大蔥知道自己做過了頭,被劉娟兒這么一呵斥,她心里倒松了口氣,忙抬著尖尖的小下巴對向湖雨笑道:“向姐姐這么美,性子又好,能陪你說話,我也不想吃什么宴席了!”
“劉嬸,瞧您真是個好性子的人,連帶身邊的小丫鬟都將性子養得這么好!”向湖雨嘻嘻一笑,端起茶杯喝了口熱水,櫻紅的嘴唇被浸得濕漉漉的。
聞言,大蔥心中一驚,又垂下頭去不說話了,她手中的大方帕子被冷汗浸得透濕,越發顯得這其中的禮品上不得臺面似地。
胡氏和劉娟兒同時呆了過去,劉娟兒不免有些毛躁,她明明搶聲說大蔥是她的干姐姐,怎么這個向湖雨又冒出一句“小丫鬟”來?奇怪!真是奇怪!前有小楊氏,后有向湖雨,這向府的女人到底為何要來給自家下馬威?自家怎么得罪她們了?難道是為了在談買賣的時候爭取多一些利益?可向老爺和向夫人看起來不像是那樣的人呀!
向湖雨仿佛絲毫沒有發覺胡氏母女的尷尬之情,只擺著手輕笑道:“說起來,嬸子你可知道這幾日紫陽縣發生的一起惡性大案?”
胡氏眼中一閃,語意含糊地接口道:“向小姐,你一個閨閣小姐,莫要聽那些爺們胡說!那哪里是些好聽的話?”
“呵呵,嬸子多慮了,我父母倒不覺得有何不好聽,成日都在飯桌上議論來著!我有時在自己房中用過膳以后便去父母身邊請安,他們倒也不忌諱我,說得挺開心的!”向湖雨一手把玩著茶杯,一手緊了緊衣襟,似乎有些怕涼,這動作顯得她特別柔弱,同她說出口的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聽說呀……那李家二房的少爺李景山喜歡小男童,服侍李家的葉家長子便找到拍花子的專門誘拐些男童送去給他!呵呵,聽說那些男童被折磨得挺慘的……”
“小娟兒,你聽說過沒有?那案子破得可有意思了,便是連我哥哥也參了一腳!他聽聞那李家二少爺天性喜好男風,說是鐘情一個姓林的小書生,秋闈第三日考完后,哥哥和李景山恰好碰到了那小書生,三人一起去李府別院吃了烤鹿腿!”向湖雨似乎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無禮之處,反而越說越有勁。
“……原來呀,那葉府和李府別院有一處的地下相通的,葉家那長子從拍花子的手里買來的男童就藏在那個地道里!偏偏秋闈第一日葉府的小夫人落胎過世,府中不得安寧,那葉老爺便請了云光寺的無月長老去府中鎮魂安宅!說起來也巧,無月長老看出葉府藏男童的地方,不動神色地從我家借了獵犬神風去過去守著,還說神風是斗過老虎的純陽神獸,咯咯,嬸子,你說好笑不好笑?就這么一只狗,嚇得葉府的人再也不敢靠近那塊地方!”
胡氏白著一張臉,也不知怎么接話,心里只是奇怪,這向湖雨怎么看都是個大家閨秀的模樣,怎么向老爺和向夫人說話也不避著她一點?劉娟兒卻不是這么想,她怎么都覺得向湖雨是故意說給她聽的,但又猜不到她的目的,便抿著嘴唇靜靜地聽,暫且不動聲色。
向湖雨又喝了口熱水潤潤嗓子,神采飛揚地接口道:“衙門可能是覺得光抓了葉府的長子不夠有用,我哥哥那日在李府別院吃烤鹿腿的時候,特意避開人在李景山呆過的地方尋了一圈。你們猜怎么著?他只打了個呼哨,那神風就從葉府順著暗道跑到李府別院里,從一個水榭背后竄了出來!咯咯!有意思吧?我哥把神風又放了回去,看準了那個位置,略吃了些鹿腿就回家來了,聽說那姓林的小書生就沒出李府……哥哥和父親關在書房里商議了大半夜,我就略聽了一耳朵!”
劉娟兒忍不住接口道:“向姐姐,你這是把前前后后都聽了齊全吧?!這些事兒我都不知道呢!那個姓林的小書生……”她一臉茫然地扭頭看了大蔥一眼,見大蔥背著頭假裝看側簾外的景色,身子瑟瑟發抖,心里一亮,突然想到了什么。
向湖雨也略微瞟了大蔥兩眼,用手帕捂著口鼻低聲道:“唉,今兒真高興,好久沒說這么多話了……小娟兒妹妹,你也別怪我,我呆會子是不好扯著你說話的,可我又喜歡你,這會兒就有些沒忍住!”
“沒事兒,我就先陪陪你,你說吧!”劉娟兒不顧胡氏反對的眼神,捧著小臉對向湖雨笑道“事實是咋樣,恐怕也不盡然,外邊還是傳聞的多,這些都是向哥哥親口告訴你的么?”
向湖雨一噎,悠悠接口道:“是不是親口告訴我也沒甚關系,他同父親的密談倒是不曾有人聽到,但我身邊的伺候人也從我父母那兒聽到了些真相,呵呵,小娟兒妹妹,我總比你知道的要多……就說那秋闈第三日,太岳宣撫使馮大人讓官媒到李府別院向三房小姐提親,這就是衙門的一個局,你肯定不知道吧!”
“恩,不知道,不過那個馮大人我倒是見過,挺英武的!他既然是要提親,難道不是真心要娶李三小姐?倒是為了幫衙門破案么?這可是真的?”劉娟兒瞪大的雙眼,一臉無措地看著向湖雨似笑非笑的臉。
“娟兒……別問了,不像話……”胡氏急得暗中去扯劉娟兒背后的衣裳料子,但劉娟兒已經完全聽入迷了,雙眼直直地盯著向湖雨。、
“提親是真的,破案也是真的,我聽我父親親口說,這個馮大人倒是難得好漢!”向湖雨咯咯一笑,甩著手帕接口道“他讓官媒先上門,趁著李府別院所有的主子輩都圍聚在一處應付那官媒人,李二少爺李景山又在富味樓吃酒,他借口掉了一樣提親禮,親自上門進了李府別院。”
“啊?”劉娟兒不禁張大了嘴,馮大人不論到哪里都帶著一隊輕兵護衛,這個她親眼見到過,這么說……
“咯咯,反正就是假裝無意地撞破了他們藏男童的地方,兵丁們當場就把李家兩房的人都給拿下了!”向湖雨似乎越說越興奮,一對明眸顧盼飛揚“但過后審了審,說是同李家三房沒關系,他還是要娶那三房小姐李如燕。三房老爺覺得慚愧,也沒收馮大人的彩禮,反而給三小姐添了許多豐厚的嫁妝!”
啊……怪不得那個馮大人肯插手這檔子事兒呢!這么一下不就等于分毫未動地娶回家了一個大美人和銀簍子么?
劉娟兒和胡氏同時皺起了眉頭,看來胡氏也覺得馮大人如此行事并不厚道。
向湖雨又喝了口熱水,正要再說,繡轎卻悠悠停了下來。
“小姐,金桂苑到了!小姐和客人們都請小心落轎!”一個丫鬟走到轎邊,俯在側簾處輕聲道。
向湖雨率先揭開側簾,被那丫鬟扶著邁了出去,胡氏拉著劉娟兒和大蔥跟在她后面,大蔥剛剛一邁到地面上,就被向湖雨拉住了小手。
只見向湖雨眨巴著秀美的明眸輕笑道:“說好了要陪我說話的,你就陪我到偏廳吃白粥和小菜吧!”說著,也不顧劉娟兒和胡氏臉上難看,竟拖著大蔥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兩位請!”留在原地的那個丫鬟仿佛沒看到自家小姐的無禮之舉,只不動神色地攔著胡氏和劉娟兒面前,將她們往一個精致的庭院里引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劉娟兒心里有氣,也顧不得講究什么禮節,拉著胡氏就朝里走,一行人順著院子里的石子路走到一座富麗精致的花廳前,不等她們走近,卻見小楊氏遠遠地起身笑道:“這不是來了么,姐姐也真是心急!”
這個花廳里只有幾位女客,個個衣著華麗,氣態不凡,其中向夫人算是最美貌的一位,但態度上仍舊對其余幾位十分謙和,見胡氏拉著劉娟兒走了過來,向夫人也沒起身,只對身邊一位容長臉蛋的貴婦人低聲道:“這便是劉家主婦和小女,若說那事兒呀,她們也能當得主!”
說著,向夫人這才微微起身,對劉娟兒笑道:“快過來坐!就等你們了!”
胡氏帶著劉娟兒朝幾位夫人行了禮,因不知怎么稱呼,直起身后,胡氏只看著向夫人不說話,向夫人卻擺手笑道:“先入席,呆會子再說話!小娟兒,快挨著你母親坐下!他們爺們家要談事,都在花廳后面的主屋里擺席面,咱們女人家的將就將就得了!”
胡氏頓時覺得看不懂,又不好問,只得拉著劉娟兒入了席。
劉娟兒身邊坐著個穿金戴銀的貴婦人,圓圓臉盤,笑容親切,看著有幾分眼熟。只見她飛快地捏住劉娟兒的手,一臉急切地問:“小娟兒,你可還記得我?”
啊?劉娟兒驚訝地瞪著她,看了半響,突然本能地抽出自己的手背在背后,心中驚濤駭浪,這、這、這不是李二夫人么?!她兒子都被抓了,她還跟沒事兒人一樣跑來向家吃酒席?!
這一切都好生古怪!劉娟兒怎么也看不懂,連一口菜都沒吃上,便覺得這宴席十足怪味,直令她想不管不顧地逃出向府!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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